“咱們的企業要轉讓給誰??？”申一甲問到了最關鍵的問題。

    “全體職工?！碧锟傉f，“我們這個行業專業性太強，一般人干不了，有些人想干，我們還不放心，供熱可是政府的民心工程啊?！?/br>
    “那誰持大股呢？”申一甲問。

    “班子成員購買的股份可能多一點?！碧镩L發說。

    “田總能占多少？”申一甲步步緊逼。

    “現在還沒有最后定?！碧镩L發說，“熱電公司的這個控股權，我是真不愿意接，但我不接不行啊。高書記有批示，年末要敲鐘問響，殺馬扣槽?！?/br>
    “田總估計自己需要投多少錢？”申一甲問。

    “我要把公司買下來，也得有那筆資金啊，班子成員投多少，我就投多少，大家都一樣嘛?！碧镩L發端起杯來，喝了一口茶，看了看墻上的表，“申主任，別總聽我說，你們吃點水果?！?/br>
    肖玲從田總的身邊站起來，繞過長條圓桌，來到申一甲的身后，把果盤拉到他的面前。

    申一甲順著田總的目光向墻上看去，馬上就要十一點半了，時間過得真快啊，不用說，一上午就這么過去了。

    “申主任，吃點水果，就去食堂就餐吧，邊吃邊聊?！碧锟偰闷鹨桓篮?，從果盤里插起一片西瓜，吃了起來，“我處理點公司的事，隨后就過去?！?/br>
    郭副總陪著申一甲和朱艷來到公司食堂，進了二樓的單間。

    申一甲一進房間，服務員就端著托盤跟了進來，海參，鮑魚，三文魚，鮮蝦，兩道山珍素小炒，還有兩道女士菜，兩瓶五糧液。

    這頓午餐，色香味形俱全，并不是工作餐的標準，而是美食家的標準。

    朱艷對此似乎已經習慣，麻利地鋪好了餐巾。

    郭副總端起了杯子：“今天食堂還有幾撥客人，田總過去看一下，一會兒就來，讓我們先進行?！毙ち嵋彩炀毜囟似鹆吮?。

    “郭總，今天不喝酒，下午還要接著走?！鄙暌患渍f。

    “喝酒工作兩不誤嘛?！惫笨傉f，“如果吃不好飯，哪兒來的精力工作啊?！?/br>
    “那就少喝一點吧?！鄙暌患渍f。

    一陣笑聲隱約傳來，立刻引起了申一甲的注意。

    郭副總忙解釋道：“我們公司是公益性行業，比較引人注目，平時就客人不斷?，F在正在推進企業改制，來的客人就更多了?！?/br>
    “都是什么樣的客人，經常來公司??？”申一甲覺得自己的話有點唐突，有一種打探企業隱私的味道。

    “什么樣的人都有?！惫笨偹坪醪幌牖卮鹕暌患椎膯栴}。

    肖玲接過話茬：“有電視臺記者，有人大代表參觀團，有行業的熱電聯產調研，有體改委的改制推進組，我們公司的改制引起了許多人的關注，最近的客人更多了?！?/br>
    申一甲估計，從郭副總嘴里恐怕很難了解到企業的內情，倒不如套一套這個宣傳部的講解員肖玲，她應該知道郭總不愿意說的事情，在餐桌上，郭副總也不好阻攔她。

    “想不到今天吃飯還有美女相伴?！鄙暌患讓πち嵴f，“剛才你在榮譽室的講解非常生動形象，領教了?！?/br>
    “靠靠！”朱艷忽然咳嗽起來。

    “申主任，我有句話得提醒您一下?！毙ち嵴f，“不能在一個女人面前，夸另一個女人漂亮，那樣是費力不討好?！?/br>
    申一甲看了一眼朱艷，沒說什么，心里卻責怪她不該影響他的計劃。

    “大姐想多了?！敝炱G似乎在提醒申一甲注意肖玲的年齡：“我這個嗓子啊，一聞到這樣的美味，就會發癢，平時一聞到國產化妝品的香味，也會有反應?！?/br>
    “菜香呢，平時多聞聞就好了。熱電公司的食堂，不敢和政府機關的大食堂比，但比一些大眾化的食堂還是綽綽有余?！毙ち犸@然意有所指，“至于化妝品呢，我建議你國產的就不要用了，合資的也不好，時間長了可不是過敏咳嗽這么簡單，要落下后遺癥的?！?/br>
    朱艷的臉立刻撂了下來：“肖部長是我說用劣質化妝品嗎？”

    “朱科長可能誤會了，我只是就事論事，你是市里的督查官，我怎么敢對你品頭論足啊?！毙ち嵝Φ?。

    朱艷說：“我量你也不會……”

    申一甲剛才想插話卻不直插不上，這回話不插不行了，再這樣下去，兩個人非掐起來不可，“不會用劣質化妝品，別說你們不會，連我都不會啊?！?/br>
    申一甲轉過身來，看著朱艷，一副笑容可掬的樣子。

    “朱科長的這件衣裳很有品位，一看就是專賣店定制版?！毙ち嵝Φ?。

    “我這一件衣服，是出門的時候在上海買的，全國也找不出第二件了?！敝炱G得意地整了整衣襟。

    肖玲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朱科長猜我這件衣服是在哪兒買的？”

    “看著像韓貨，在韓貨店買的吧？”朱艷隔著會議桌盯著肖玲的衣服。

    “朱科長真有眼光，的確是韓貨?！毙ち嵴f，“不過不是在韓貨店買的?！?/br>
    “不會是在早市買的吧？”朱艷似乎對肖玲的衣服很感興趣。

    “韓國?！毙ち嵴f，“我去年出國旅游，在韓國買的?！?/br>
    “你太哈韓了?！敝炱G說，“原來你是個韓迷啊?！?/br>
    申一甲在一旁聽著兩個人的對話，總覺得不對味，這要是哪句話對方聽著不是味，隨時都可能唇槍舌箭地干起來，必須想辦法讓他們停下來。

    “你們猜猜，我這件西服是在哪兒買的？”申一甲雙手抖了抖身上的藍西服。

    兩個人的目光同時轉向申一甲，還是肖玲嘴快：“你是督查辦主任，衣服還用自己買嗎？我估計是哪個有錢人送的吧？”

    “不像，就看這款式，這顏色，應該是出自女人的眼光?！敝炱G說，“申主任，不會是女朋友買的吧？”

    “你們簡直太聰明了?！鄙暌患坠首魃衩氐卣f。

    “噢？”兩個女人同時發出了驚嘆聲，在申一甲的身上打量著。

    申一甲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好像沒他什么事似的。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兩個女人暫時忘記了剛才的針鋒相對的一幕，注意力都轉移他的身上了。這套西服真是孫婧買的布料，他去服裝店做的，但他不想說，也不能說。

    申一甲看得出來，肖玲雖然只是一個講解員，但郭副總對她似乎也有幾分畏懼。她說話的時候，他一直靜靜地坐在旁邊，抿著嘴笑。

    申一甲說：“肖部長對熱電公司非常了解，想必對這次企業改制也是了如指掌了?！?/br>
    肖玲說：“領導讓怎么改就怎么改，田總不會扔下大家不管。我們公司改制的原則是，人員一個不缺，利益一分不少，不讓一個員工下崗，愿意到改制后的企業工作的員工全部聘任，保證職工在改制中不受任何損失?！?/br>
    申一甲不得不服氣，田長發把企業的一個中層副職都調教得如此出色，還真得需要下一些功夫。

    肖玲說：“我們總經理常說，有粥大家喝，有飯大家吃，有rou大家分，有錢大家花，公司上下同奔小康、共創富裕?！?/br>
    申一甲隱隱覺得，肖玲的話有一種打官腔的味道，再這樣繼續聊下去，可能還是這樣冠冕堂皇的話，最好是找一個時間，私下里聽一聽她對公司改制的看法。

    “肖部長啊，能不能留一下電話啊?！鄙暌患渍f，“我們回去還要寫報告，熱電公司這一塊有什么榮譽，到時候還得找你核實?！?/br>
    郭副總在一旁說：“肖部長是熱電公司的榮譽通，不論什么事，你都可以問她，只要她知道的，一定會告訴你，即使一時答不了的問題，過后也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br>
    “肖部長這么年輕貌美，我們申主任肯定會親自打電話的?！敝炱G酸溜溜地說：“人家到現在還不知道我的手機號呢?！?/br>
    “咱們在一個辦公室，有號也用不上啊?！鄙暌患捉忉屩?。

    服務員打開門，站在一邊，田長發急匆匆進了房間。

    “慢待了慢待了?！碧镩L發直奔已經留出來的主座，“來了些客人，哪家不碰杯都挑理啊，但我最想陪的還是申主任?！?/br>
    “我不挑理?！鄙暌患渍f，“我喝不喝酒都行，最好不喝?！?/br>
    “不喝怎么成?！碧镩L發對郭副總說：“老郭啊，你到各屋走一走吧，督查室的領導，我來陪吧?！?/br>
    郭副總一走，田廠長立刻端起杯子：“申主任一回生，二回熟，回去以后，還請給熱電公司多說幾句好話?！?/br>
    “熱電公司本來就很好，說不說都是好??！”申一甲說。

    “那是自然?！碧镩L發說，“你比如省里有文件，在國企改革中，企業改革中可以探索經營力入股，申一甲能不能給我們美言幾句，多給我這個企業經營者一點干股?！?/br>
    申一甲明白了，田長發很希望得到經營者的干股，那樣在公司改制以后，他的個人股份就立刻超過了其他班子成員，有可能成為大股東，搖身一變，從國企經營者成為民營企業的老板。

    “看來田總已經準備好了，要接手這個企業?！鄙暌患渍f。

    “公司賣給別人，我們老職工不答應?！碧镩L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