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婧想立刻把褚建立從教室里提出來，要不就讓他讓完這節課再說吧，反正跑了和尚跑不了廟。

    孫婧正在想著，一個似曾相識的男人敲門進來，手里拎著一個皮制公文包，謙卑地站在她的面前。

    “花校長！”孫婧認出了來人，“這不是新星外語學校的花校長嗎？”

    “正是正是?！被ㄐｉL說，“孫書記，我太冒昧了?！?/br>
    孫婧與花校長只見過一面，還是前幾天去新星外語學校的檢查補課辦班的時候?；ㄐｉL的來訪很突然，因為她和他以前沒有任何交集，基本上屬于那種一面之緣。

    花校長在孫婧的對面坐下：“我今天來打擾孫書記，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還請您手下留情?！?/br>
    孫婧笑了：“花校長這是說得哪里話，不用這么客氣，有話盡管直說?！?/br>
    “我是為褚建立的事來的?！被ㄐｉL說。

    孫婧這回找到因果關系了，怪不得褚建立一早晨沒來見他呢，原來是有人要給他說情。

    她嘆了口氣，如果是別的事，她都可以考慮，唯獨褚建立和周娜娜的事，想靠求個情就擺平，恐怕不太現實?；ㄐｉL好歹也是春縣有頭有臉的人物，他能親自為褚建立出面，說明他們的關系非同一般。

    “花校長，你和褚建立怎么認識的？”孫婧問。

    “不瞞您說，我們是親戚，建立是我小舅子，我可就這一個小舅子?！被ㄐｉL說。

    “褚建立是你小舅子？”花校長的話讓孫婧大感意外。

    孫婧忽然覺得不對，既然褚建立是花校長的小舅子，為什么不在新星外語學校補課，偏要到藝校去呢，這從情理上說不通啊。

    花校長看出了孫婧的疑惑，向她解釋起來。

    原來花校長礙于老婆的面子，曾讓褚建立在棟梁藝校辦過班，但時間一長，花校長感覺自己很不方便，干什么事都得顧忌這個小舅子，正好褚建立也不太愿意在他這里補課，似乎也是感覺不太方便。后來市里檢查辦班補課，褚建立就找個借口搬出去了，為此他的老婆還埋怨過他。

    “誰成想啊，他搬出去就出了這個事?！被ㄐｉL說。

    孫婧一時搞不明白了，到底是花校長嫌褚建立礙事，還是褚建立嫌花校長礙事，反正是兩個人在一起不方便。

    “花校長，褚建立的問題很嚴重啊，足夠判刑的條件了?！睂O婧搖搖頭，“我恐怕沒有能力保他?！?/br>
    “孫書記?！被ㄐｉL拱起雙手，“您是貴人，一定要手下留情?！?/br>
    “那你說吧，到底怎么留情？”孫婧想探一探花校長的底。

    “建立昨天晚上到我家就哭了?！被ㄐｉL說，“這小子吧，就是個書呆子，他也不是那種坑蒙拐騙的人啊，那個周娜娜主動的?！?/br>
    孫婧點頭，花校長不愧是花校長，一張嘴要抓住了事情的要害。這件事的關鍵人物還真是周娜娜，只要周娜娜說褚建立欺騙她，褚建立就死定了，神仙都救不了他。如果周娜娜說自己和褚建立根本沒那事兒，這事還真有點麻煩了。

    “那還有周娜娜的父母呢?！睂O婧說，“這件事學?？隙ú荒懿m著她的家里人?！?/br>
    “周娜娜的家里孫書記放心?！被ㄐｉL說，“我負責去做工作?！?/br>
    “花校長這么有把握?！睂O婧心里盤算，這個花校長能量大，如果他能做通周娜娜家里的工作，褚建立就有可能免于法律制裁，但這個難度太大了?；ㄐｉL雖然向她夸下?？?，但這一切都只是一個假設，誰也不知道以后會發生什么事情。

    “我已經和周娜娜聊過了，我不知道她的家庭情況，但她確實比別的高中生早熟?！睂O婧說。

    花校長似乎猜到了孫婧的顧慮，轉身沖著門口喊了一聲：“娜娜，進來吧?！?/br>
    門開了，周娜娜怯生生地進了屋，站在門口。孫婧沒想到周娜娜會在門外，這個時間正是學生們的上課時間，她不在教室里，肯定是得到了褚建立的允許。

    “娜娜，你過來?！被ㄐｉL說。

    周娜娜尷尬地笑笑，站到了花校長的身邊。

    “娜娜，你對孫書記一定要說真話?！被ㄐｉL叮囑周娜娜，“你和褚建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喜歡他嗎？”

    “喜歡?！敝苣饶鹊拖铝祟^。

    “你看?！被ㄐｉL轉向孫婧，“這孩子，我問過她幾次，她都是這么說?！?/br>
    孫婧明白了，花校長已經與周娜娜做好扣了，他們兩個人是來給她對臺詞的。

    “我再問你，你和褚建立，是他強迫你嗎？”花校長說到“強迫”兩個字時，扭頭瞅了孫婧一眼，孫婧有立刻把目光移開。

    “我自愿的，褚建立沒有強迫我?！敝苣饶鹊哪槻患t不白。

    花校長似乎對周娜娜的回答非常滿意，平靜地看著她，露出一絲笑意。

    “周娜娜，你一定要說實話?！睂O婧說，“如果說假話，你可是要負法律責任的?！?/br>
    “我說的都是真話?！敝苣饶日f，“我就是喜歡褚建立，他對我特別好，比任何老師都好?！?/br>
    花校長此行的目的已經非常清楚了，他不僅要給褚建立求情，而且要讓周娜娜證明，她并沒有被欺騙，被玩弄。孫婧看著兩個人一唱一和，很擔心這是一場戲，萬一哪一天周娜娜變卦了，她可負不起這個責任。

    “孫書記，你瞧這周娜娜，發育得多好?！被ㄐｉL在周娜娜的胳膊上捏了一下，“哪像高中生啊，天生一個美人坯子?！?/br>
    周娜娜向一邊躲了兩步，顯然是要躲開花校長的手。

    孫婧的眼睛在花校長的臉上停留了一下，褚建立這個姐夫可真奇怪，對周娜娜一點也不見外，怎么看都不像一個校長：“花校長是從哪畢業的？”

    “我是中專畢業?！被ㄐｉL說。

    孫婧“噢”了一聲。以花校長的年紀，他上學的時候應該是在改革開放初期，能有中專文化已經不錯了，至少于屬于同齡人中的佼佼者。

    “那是第一學歷，我的第二學歷是碩士學位，有證書的?！被ㄐｉL似乎怕孫婧小看他。

    “花校長是春縣名流，知識分子，文化人?！睂O婧說。

    “不敢當?！被ㄐｉL說，“不管怎么說，我都是孫書記的臣民啊?！?/br>
    周娜娜低著頭，雙手絞在一起，似乎有點膽怯。孫婧準備當著花校長的面，向周娜娜說明利害，免得她為自己的話后悔。

    “娜娜，你還有課，我就簡單跟你說兩句，然后你就回去上課?！睂O婧說。

    周娜娜看看花校長，又看看孫婧，大眼睛忽閃著。孫婧產生了惻隱之心，這周娜娜長得人高馬大的，看上去比高三的孩子都成熟。她才高一就過上性生活了，離開法定的適婚年齡還有好幾年呢，這幾年她可怎么過啊。

    “娜娜，你的家里知道你和褚建立的事嗎？”孫婧問。

    “不知道?！敝苣饶葥u頭。

    “那你打算怎么辦？就這樣瞞下去嗎？”孫婧問，“你考慮一下吧，看看怎么和家里說。如果你不說，學校就要派人到你的家里，對你的父母說?！?/br>
    “我不要?！敝苣饶瓤嘀?，竟然一點不難看，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花校長干咳一聲，打斷了孫婧的話：“孫書記，時代變了，要是在農村，像娜娜這么大的閨女，早就結婚生孩子了。這個事能不能先不要告訴娜娜的家長，等過兩年再說?！?/br>
    孫婧立刻意識到，花校長的現在話與剛才的話合不上牙。剛才他還說能搞定周娜娜的家長呢，現在又不讓她把事情告訴父母，看來花校長的話并不可信。

    “咯咯……”孫婧的笑聲很像鈴聲，“花校長，你覺得這么做合適嗎？”

    “嘻嘻?！被ㄐｉL似乎也發現了自己的矛盾之處，自嘲地笑著。

    “周娜娜，你回班級吧，我剛才說過的話，你要好好考慮一下。是你自己跟家里說，還是學校派人去，由你自己決定?！睂O婧對周娜娜說，“讓褚建立下課以后到我這里來一趟?！?/br>
    周娜娜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抹媚笑，忙不迭轉身開溜。

    花校長也沒有多呆的意思，把腿上的包打開，拿出了一個用報紙包著的方形盒子，推到孫婧的面前。

    “孫書記，這是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被ㄐｉL慢騰騰地站起來。

    孫婧看了一眼面前的盒子，感到非常突兀，她伸手往外推那個盒子，不料花校長的手按在盒子上，她沒推動。

    “花校長，你這是什么意思，你要這樣，這件事我就不管了?！睂O婧說?；ㄐｉL雖然不胖，但要論力氣，她顯然不是對手。

    花校長又伸出另一只手，壓在孫婧的手上。這是一只溫柔而有力的大手，孫婧被握在其中，怎么也抽不回來。

    “孫書記一定要給我一個面子?！被ㄐｉL說。

    這種方形的禮品盒里，無非就是一些化妝品，孫婧不想跟花校長鬧僵，也不想對他服軟，這個花校長的膽子可夠大的，這時候要是有人進來，他的手再往回收都來不及。

    俗話說，當官不打送禮的，她不能因為這么一盒化妝品，就對花校長理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