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他臉上帶著幾分隨意的微笑,用很家常的口吻問道: 小巫師弟,你是不是對我有些意見啊? 巫滿霜不動聲色,垂眼看著白瓷青花杯里波瀾不驚的茶面,口吻比這杯清茶還要平靜。 真的嗎,楚劍尊是怎么看出來的? 楚天闊當即大笑起來,覺得巫滿霜這個回答很有意思。 都口口聲聲叫他楚劍尊,而不像是言落月那樣叫他楚師兄,居然還要問他是怎么看出來的嗎? 要知道,就連妖族史官凌霜魂,都會管楚天闊叫一聲楚兄呢。 楚天闊親自把青花杯端到巫滿霜面前,對著他欠了欠身。 巫師弟,山茶鎮之事,我還沒有跟你賠過禮。 雖說事有特殊,這份隱瞞是不得已而為之,但我當時搞出的陣仗唬人,怕是驚嚇到你了。 聽楚天闊這樣講,巫滿霜不由得緊抿嘴唇。 他終于從瓷杯上移開目光,透過遮眼白紗,不親不疏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楚劍尊不必如此,您太客氣了。 事實上,在山茶鎮設局狩獵噬情魔一事里,巫滿霜在意的從不是所謂的驚嚇。 他所在意的是是他自己的無能為力。 在三人都被灰衣人齊齊抓捕之時,巫滿霜用燭臺刺向自己手腕,卻又無功而返。 他以目光怒視敵人,卻反被對手把言落月擺到他的面前,被他麻痹。 乃至于最后把楚天闊帶到山茶鎮舊址,將一把匕首塞進他的掌心 整個過程中,對手都像是山岳,橫跨著阻攔在巫滿霜的大道中央。 來自于修為的巨大差距,讓他顯得像是山腳下的一只小小蚍蜉。能想到的、能用盡的一切方法,都顯得那樣不自量力。 曾經,姬輕鴻身上傳來的威壓,也給過巫滿霜類似的感覺。 但姬輕鴻雖然為了樂子故意捉弄,卻從來不曾切實地對他和言落月造成過生命威脅。 姬輕鴻帶給巫滿霜的感受,有點像是巨獸的一口吐息。 你嗅到了風里傳來的血腥氣味。但那巨獸只是安靜地趴在你身邊,懶洋洋地掀起眼皮看你一眼,然后又重新閉上惺忪睡眼,不以為意。 于是長此以往,你半提著的心也安定下來,漸漸熟悉了帶著一點鐵銹味的長風,并且和朋友一起,安心地在巨獸溫暖的皮毛上做了個窩。 但楚天闊不一樣。 楚天闊就像是一柄霜雪覆蓋的長劍,還不等巫滿霜醒過神來,冷鐵的劍尖就已經抵住了他的喉口,惹起了巫滿霜所有的應激反應。 即使長劍只是玩笑般一晃而過,不曾劃破半絲油皮。 但在劍刃上,巫滿霜已經照見了自己無能為力的蒼白影子。 巫滿霜承認,他雖然樂意聽見這三人的故事有個良好的結局,但在單獨對上楚天闊的時候,他的態度確實有些別扭。 只是,與其說巫滿霜介懷楚天闊的設局,倒不如說,巫滿霜介懷的是那個技不如人的自己。 許多念頭嘈雜地從心間閃過,楚天闊忽然開口。 巫師弟,你們劍峰上,有一塊大道青天碑,你曾經去看過嗎? 巫滿霜微微一愣:聽過,只是未曾得見。 當初在傳法交流里,一口氣闖上劍峰,參觀了大道青天碑的人是言落月。 巫滿霜那時正在山下耐心等候,心中一個勁兒地琢磨怎么拆劍陣呢。 后來拆完劍陣上山,劍峰似乎對他頗為警惕,生怕巫滿霜變成姬輕鴻第二,或者江汀白2.0,于是也沒說請他去這個著名景點看看。 不過,巫滿霜聽說過大道青天碑上銘刻的內容。 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 眼神輕輕一閃,巫滿霜意識到楚天闊為何這樣問了。 原來,這句話竟然微妙地對上了巫滿霜此時此刻的心境。 他心有登天之氣,但卻寸步不能進,只能困鎖一方囹圄。 巫滿霜難以自禁地問道:當初劍尊是如何突破這道壁壘的? 楚天闊笑道:你為什么不問,你師兄是怎么破掉這道壁壘的? 巫滿霜: 江汀白的破壁方式,就是在劍碑上刻了一行不出就不出,先不要關心青天,多關心自己的身邊。 換而言之,江汀白出不去,他就不出了! 想到這里,巫滿霜硬邦邦地說道:可我我不能不出。 楚天闊耐心問道: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 這一刻,許多張已經熟悉的面孔在巫滿霜腦海中閃過。 此外,還有一絲壓在潛意識深處,極為隱秘而難以捕捉的念頭,飛快地在巫滿霜的意識里走了一個來回。 巫滿霜堅定道:我若不出,這青天又要何人來打破?人人都可以不出,但我不行。 他總是下意識覺得,自己是帶著什么責任來到這世界上的。 楚天闊緩緩地頓下茶杯,眼神又隨之放軟了一些。 世上有種叫做草蛉的小蟲,總喜歡將其他昆蟲的空殼、碎屑、乃至小土塊披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