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松成在喝茶。

    哪怕是出逃，他依舊帶了不少自己習慣享用的東西。唯一的麻煩是糧食。

    「國丈?！?/br>
    家中管事來稟告，「咱們帶著的糧食被那些將士盯上了?！埂附o他們?！箺钏沙傻牡?。

    「可咱們怎么辦？」管事問道。

    「吃飽和被弄死，你選一個?！箺钏沙煽粗苁??！甘??！?/br>
    管事告退。

    青衫男子進來，「國丈，陳瀟二人看來是懂了?！?/br>
    楊松成摩挲著茶杯，很是愜意，「江山丟掉大半，如今狼狽在外，這算是帝王？老夫這個女婿歷來心狠，此刻怕也是茫然無措了吧！」

    他喝了一口茶水，「該換人了?！?.....

    皇帝最近喜歡看書。

    出逃時帶了數十卷書他沒事兒拿著一卷，一坐就能坐半天。帳篷的簾子被卷起，一人悄無聲息的進來，行禮。

    「見過陛下?！?/br>
    皇帝的視線依舊在書卷上，「嗯！」

    天馬營統領汪?？戳隧n石頭一眼，稟告道：「陛下，陳瀟與楊明和二人在飲酒，國丈的人去見了他們，不知說了些什么?！?/br>
    「嗯！」

    皇帝緩緩放下書卷，眉間多了冷意。

    「他這是覺著朕落難了，想趁機發難，讓老三登基?！挂痪湓?，就把楊松成謀劃的目的給揭開了。

    韓石頭說道：「陛下，不可小覷?！?/br>
    「石逆與那個孽種之戰的結果出來之前，他們不會動手?！够实鄣捻永镩W爍著韓石頭熟悉的神彩。

    他就像是一個絕世劍客，獨孤求敗，此刻卻發現了一個值得出手的敵人。

    在大戰出結果之前，任何大動作都是愚蠢的?！竿艉?！」

    「在！」

    「軍中有朕安排的將領，帶著錢財去，告訴他，拉攏些對朕忠心耿耿的將領?！?/br>
    「領命！」

    皇帝嘴角含笑，見韓石頭有些唏噓，就笑道：「石頭這是想起了什么？」韓石頭說道：「奴婢想到了陛下當年?！?/br>
    當年皇帝發動宮變之前，也是用錢財收買了宮中守衛，這才順利殺了進去。

    善于用權術的人，對人心的揣摩也最為出色。

    皇帝哈哈一笑，眼中有回憶之色，「那年·····朕，意氣風發！」韓石頭告退。

    帳外，孫老二在等他?！溉绾?？」韓石頭問道。

    孫老二說道：「咱去問了相熟的將領，說那邊大戰估摸著還得要十余「

    日?！甘嗳瞻?！

    「你急了？」

    「那么多年等下來，咱······不急！」「那你握拳作甚？」

    ......

    這一路逃亡中，鏡臺的人心也有些散。

    隨行的將士吃不飽，但鏡臺的人卻不缺吃的。

    他們大多是好手，隨便潛入到地方大戶的家中就能搞到糧食。不過，后續他們發現地方大戶許多都跑了。

    「現在的情況不大好?！?/br>
    趙三福和鄭遠東在營區的某個隱秘之處議事。鄭遠東的官服許久未曾浣洗，看著有些狼狽?！甘裁匆馑?？」

    「前面是金臺縣，鏡臺的人去打探，發現縣令和官吏都跑了?！灌嵾h東一怔，「這是樹倒猢猻散??！」

    「老鄭，時機來了?！冠w三福有些歡喜，「軍中將士對他的不滿到了極點，若非陳瀟和楊明和壓著，早就爆發了?！?/br>
    「老夫知曉，可陳瀟與楊明和立場不明?！灌嵾h東伸手?！甘裁?？」

    「別告訴老夫你沒吃的?！?/br>
    「你堂堂兵部侍郎，連塊餅都弄不到？」趙三福譏諷道?！竸e說是老夫，張煥都餓了半日?！灌嵾h東說道。

    趙三福摸出一個油紙包打開，里面竟然是一只雞腿。鄭遠東幾口吃了，然后回味了一番，「美！」

    「此事我以為該發動了?！冠w三福壓低聲音，「可鼓動將士發難?！?/br>
    「老夫已經在準備了?！灌嵾h東的眸子里多了冷意，「老夫令人在軍中散布消息，說叛軍正在追來?！?/br>
    軍中缺糧，叛軍正在銜尾追擊······「前方官吏逃竄······」

    二人相對一笑。

    一種世界末日的感覺油然而生。......

    花花扮作是隨行的民婦，每日就在營地的核心區外圍轉悠。此次她帶著十余好手而來，按照秦王的吩咐，盯著偽帝?！富ɑ?，那是······貞王?！?/br>
    姜星和花花扮作是一對夫妻，不經意就看到了在帳外站著的貞王李信?；ɑ戳素懲跻谎?，「陛下的次子？」

    「是?！菇钦f道：「當年在宮中時，老夫曾護衛過他?！埂赶Ｍ灰c殿下爭?！?/br>
    花花對貞王可沒有什么好感，若是秦王下令弄死這位同父異母的兄長，她會毫不猶豫的下手。

    ......

    前方金臺縣官吏逃跑的消息傳了回來?！溉诵纳y至此，誰的責任？」

    楊松成和一群大族族長在喝茶。一群人默然。

    誰的責任？

    良久，淳于山說道：「石忠唐是誰提拔起來的？」皇帝！

    但直接說皇帝自然不妥?！纲F妃?！?/br>
    楊松成看了說話的那人一眼?！笡]錯?！?/br>
    ······

    梁靖覺得自己好像被人盯上了。

    他急匆匆去尋貴妃。

    「阿妹，不知何人在盯著我?！?/br>
    「阿兄，你這是累了，回去歇息吧！」貴妃剛得了皇帝的保證，最多半月，秩序將得到恢復。

    ·······.

    「消息還沒來嗎？」楊松成問道?！甘姨埔呀洺鲫P了?！?/br>
    鄭琦也有些急，「一旦出關，就再無轉圜的余地，這一戰，應當快出結果了?！?/br>
    「那就，再等等?！箺钏沙烧f道：「老夫不急，越王那里卻有些急不可耐?！?/br>
    ......

    鏡臺的樁子往返于營地和關中之間，去了十五人，回來七人，剩下的八人不知是死了還是跑了。

    戰事依舊沒有消息······夾谷關封鎖住了出關打探消息的路線?！付⒅鴬A谷關?！?/br>
    趙三福隨即去稟告皇帝?！钢懒??！?/br>
    皇帝點頭，趙三福告退?！傅鹊?！」

    皇帝叫住了趙三福，問道：「越王在做什么？」「在看書，還請教了先生?！?/br>
    「果然是勤奮吶！」

    皇帝贊道，但趙三福怎么聽都覺得是譏諷?！赋?，告退?！?/br>
    皇帝看著他出去，冷笑道：「老三從小就聰明，不過卻陰。老大和老二時常發生沖突，每次他都置身事外?？捎幸淮坞夼杂^，卻發現他在悄然添油加醋····...」

    你的狗崽子都不是省油的燈······韓石頭心中冷笑。不過，若是愚鈍的皇子，怕是長不大。

    唯有一個，敬王。

    「他就算是能繼位，也只是楊松成一伙人的傀儡。大唐，那是誰的大?」

    ......

    「國丈的意思，讓大王孝順些?！?/br>
    趙東平給越王分析著楊松成的話······就在先前，越王去

    求見楊松成，楊松成讓他最近謹慎些。

    「本王難道不夠孝順？」

    越王的鼻梁骨有些歪，影響了整體感官，從原來的孱弱，竟然變成了兇狠，「本王每日都會抄寫一個時辰的佛經為阿耶祈福。

    每日本王早早起來去帳外等候，等阿耶醒來洗漱，吃了早飯后，才能進去問安。

    回來后，本王還得裝作是好學的模樣讀書······你可知本王此刻最想做什么？」

    趙東平嘆息。

    「本王最想做個市井百姓，每日為了三餐發愁，卻不擔心親人在背后捅刀子！」

    越王第一次這般發泄自己的不滿，「本王娶了王妃，卻令她不得進宮。本王怕什么？怕那條老狗?。?！」

    他雙眸通紅，「他不缺女人，天下的美人兒任由他采擷。他要的是刺激，要的是借此羞辱自己的兒子。本王故作孱弱，可若是廢太子的境遇在本王的身上重演，本王擔心自己會控制不住······弄死他！」

    天家父子，恍若仇敵！

    趙東平輕聲道：「殿下，再等等就好了?！?/br>
    「不到死的那一刻，他不會丟下權力！」越王冷笑道。

    「可國丈他們······也各有所求??！」趙東平提醒越王，你的外祖也不是善茬，小心成為傀儡。

    「人人都說天家無親情，沒有就罷了?？伤麄儏s把自己變成了毒蟲?；蕦m之中，乃至于長安城變成了一個毒窩子，一群毒蟲在互相撕咬，咬死了對手就咬自己的親人，直至剩下自己一人?！?/br>
    越王深吸一口氣，「本王失態了?！?/br>
    「換做是老夫，怕是早就崩潰了?！冠w東平很是佩服越王的能忍。

    「本王不準備忍了?！乖酵趵淅涞牡溃骸改呐率亲鰲钏沙傻目?，本王也要讓那條老狗顏面掃地！」

    ·······

    「盯著三郎，必要時······」

    燭光下，皇帝的面容有些模糊?！甘?！」

    汪海應了。

    皇帝冷冷的道：「楊松成倚仗的只是三郎罷了?！?/br>
    越王便是楊松成的底牌，可皇帝準備把他的底牌給掀了?！鸽?，不玩了！」

    ......

    是夜，皇帝睡的很好。而貴妃卻有些難以入眠。

    今日梁靖再度來求見，說外面的軍士在議論紛紛，說大唐國勢衰微和她有關系。

    我一介女人，不參合朝政，大唐到了這般境地，和我有何關系？貴妃覺得委屈。

    借著燭光，她看了身邊的人一眼。

    皇帝對著她睡的很香，嘴巴張開，能看到萎縮的牙根，有些發黑。不知何時，皇帝引以為傲的烏黑長發，卻多了斑白。

    一縷涎水在皇帝的嘴角緩緩滴落。

    記得是哪位醫官說過，睡覺淌口水，是脾不好。......

    夜深人靜。

    敬王卻精神抖擻的在外面轉悠。

    他悄然在帳篷之間游走，偶爾聽聽里面的動靜，然后不屑的離去。他到了母親明妃的帳外，悄然摸了進去。

    「阿娘！」

    最近一直睡不安穩的明妃猛的坐起來，「誰？」「我！」

    敬王低聲道：「是我?！?/br>
    「六郎？」明妃揉揉眼睛，「你這是要作甚？」「阿娘，大事不妙?！?/br>
    「什么意思？」

    「最近我看到那些臣子和將士看阿耶的眼神不對，頗為不滿，甚至是不屑一顧。阿娘，阿耶不妙?！?/br>
    明妃心中一松，「和咱們沒關系，回去睡覺?！?/br>
    「阿娘，楊松成等人

    卻頗為活躍?！咕赐跤X得母親就是個蠢的，「一旦越王登基，楊松成他們會弄死我！」

    「那······那可怎么辦？」「要亂才有機會?！?.....

    晚些，敬王出現在了營地外圍。這里是軍隊的地盤。

    此刻不少人依舊沒睡，在帳篷里發牢sao?！葛I死老子了！」

    「皇帝今日午飯吃的是烤羊。那烤羊肥??！滋滋冒油?！?/br>
    「看看咱們吃的什么。午飯沒有，晚飯就半張餅子，半個時辰就餓了。耶耶只能喝了一肚子的水，躺下就咣當咣當的作響?！?/br>
    「要命的是，明日不知吃什么?！埂高@日子沒發過了?！?/br>
    「沒錯?！?/br>
    「說來說去，都是陛下的錯。他吃飽撐的去把徐國公弄掉，讓石忠唐那個異族人上位?！?/br>
    「不可胡言?！埂鸽y道我說錯了?！埂改鞘潜菹?！」「是貴妃兄妹！」

    「對，是貴妃兄妹?！?/br>
    外面突然有人說道：「狗賊，且等著陛下的處置吧！」帳內的眾人心中惶然，急匆匆的出來。

    可外面空蕩蕩的，看不到一個人。

    敬王彎著腰，一溜煙往皇帝的帳篷跑去。后面，那些軍士獰笑著。

    「既然要弄死咱們，那就······先下手為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