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騎兵警惕的看著身后官道，一個騎兵下馬，側身把耳朵貼在地面上，仔細傾聽著。

    良久，騎兵直腰，搖頭道：“并未有追兵?！?/br>
    “咱們十余萬大軍，楊逆難道還敢輕騎而進？”

    校尉瞇眼看著遠方，“留下些人馬盯著，有發現立刻稟告。其余人等，跟著老夫回去?！?/br>
    “領命?！?/br>
    校尉帶著麾下一路疾馳，在太陽快落山時追上了中軍。

    “老夫請見大將軍?！?/br>
    校尉被帶著進了營地中間。

    大帳還在安札，竇重獨自在邊上散步，看著神色從容。

    “大將軍?！?/br>
    校尉行禮。

    “如何？”竇重問道。

    校尉說道：“北疆軍的游騎追擊了二十余里，隨后就撤了。下官令人留下，若是發現不妥，可速來稟告?！?/br>
    “好?！?/br>
    只是澹澹一個字，卻令校尉興奮不已。

    魏忠在另一側，看著孤零零的。

    身邊只是幕僚在。

    “有人來了?！蹦涣诺吐暤?。

    百余騎護著一個內侍來了。

    內侍下馬，竇重知曉這等人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所以很是客氣。

    內侍說道：“石逆的叛軍不斷逼近關中，陛下令大將軍率大軍星夜兼程，趕回關中?！?/br>
    好了。

    這下消停了。

    從邢州撤軍以來，大軍行進頗慢，有人請示竇重，竇重置之不理。

    他是皇帝的心腹，他不急，誰急？

    魏忠壓根就不管事了，每日悠哉悠哉的欣賞著沿途的風景，頗為愜意。

    “可惜靈兒不在?！?/br>
    老父親出門日久，難免思念家人，特別是魏靈兒。

    幕僚笑道：“小娘子想來也在思念大將軍?！?/br>
    “不會?！蔽褐倚Φ溃骸袄戏虿辉诩?，她便成了無人約束的混世魔王，她的母親上次來信，說靈兒帶著人打馬球，對方耍賴，這也就罷了，反正又不是賭命?？伤购?，帶著人把對方毒打了一頓?！?/br>
    幕僚莞爾，“小娘子英姿颯爽啊!”

    魏忠輕聲道：“長安一邊從南方抽調軍隊來北方，阻截北疆軍。另一邊卻令我等星夜兼程，趕回長安。這里面的道道，令人回味無窮吶！”

    幕僚說道：“那位，怕是想徹底丟棄了南方?！?/br>
    “可丟棄南方，他就不擔心關中被叛軍攻破？”

    ……

    “陛下放心，關中險要，各處關隘都有精銳把守，別說是叛軍，就算是楊逆的北疆軍面對這等堅城也只能無可奈何?！?/br>
    皇帝不置可否的看著梁靖。

    這是不滿意？

    “最近長安有人說，只需拿下你，叛軍便會退軍?！?/br>
    皇帝看著曲譜，不時手還跟著節奏揮動幾下，仿佛全神貫注。

    但梁靖當年畢竟是惡少中的頭目，見多識廣，一看皇帝的模樣就知曉他在熬鷹。

    傳聞北疆那邊有訓鷹人……以前梁靖和李玄還交好的時候，李玄回長安時，會給他說說北疆的風土人情。

    其中熬鷹令梁靖最為好奇。

    ——鷹孤傲，捕獲后丟進籠子里，一但鷹想睡覺，就用棍子捅醒它。

    就這么煎熬著，一天，兩天，三天……當鷹的眼中多了順從時，便是時機來了。這時候給它羊羔rou，當鷹吃了之后，便是初步訓成了。

    隨后就是意志的比拼，直至鷹的傲氣散去，知曉自己不再是那只雄踞長空的捕食者，而是成了人類的獵手。

    很麻煩的程序。

    梁靖毫不猶豫的跪下，嚎哭道：“陛下啊!當初臣就看出石忠唐不地道，如今他果然謀反了。臣罪不可赦，愿率軍出關中，與石逆決戰?！?/br>
    你要舍得，我也敢去。

    皇帝抬眸看了他一眼，“你自問用過兵？”

    用過屁！

    “未曾?！绷壕咐侠蠈崒嵉氐溃骸安贿^臣有一腔忠心在，jian佞也得退避三舍?！?/br>
    這有些神棍之意。

    “朕聽聞竇氏放話，說竇重當可擊敗楊逆？”

    皇帝瞬移了一個話題。

    時至今日，他依舊稱呼李玄為楊逆，誓死不承認他是孝敬皇帝的兒子。

    這是想決戰？

    竇重和子泰決戰，我怎地覺著有些心慌呢？

    他若是勝了，我便成了過街老鼠。他若是敗了，石忠唐會越發得意，我和阿妹小命休矣。

    梁靖說道：“陛下，這話，臣不知真假?！?/br>
    “那么，你以為當如何？”皇帝問道。

    “陛下，臣愿去監軍?！?/br>
    梁靖不知曉皇帝的心思，故而耍了個小聰明。

    哥愿意去和楊逆開戰，如何？

    這份忠心無可置疑。

    梁靖非常清楚，皇帝在乎的從不是什么江山，而是掌控。

    皇帝不置可否的道：“竇重忠心耿耿，你代朕去竇氏安撫。傳個話……”

    梁靖束手而立。

    皇帝放下曲譜，清瘦白皙的臉上多了些云澹風輕，“關中，才是大唐的根本?！?/br>
    “是?！?/br>
    梁靖晚些去請見貴妃。

    “這個羊羔rou好吃，別煮老了?！?/br>
    “雞rou堅韌我不喜，換了牛rou吧！”

    “娘娘，牛rou塞牙呢!”侍女勸道，“要不然，還是吃鵝rou吧！”

    貴妃剛想點頭，外面有人說道：“有人來了?！?/br>
    唰！

    瞬間，宮女們把桉幾上的飯菜都轉走了。

    “是梁相?！?/br>
    “拿回來?！辟F妃笑道。

    梁靖進來，抹了一把額頭上不存在的汗水，“阿妹，陛下方才說，若是能把我交出去，換來石逆撤軍……”

    “嚇唬你的?！辟F妃笑了笑。

    “你不懂?！绷壕该嫔?，“石逆在南邊勢如破竹，已經破了乾州。一旦越州丟失，石逆將直面建州。建州一下，阿妹……”

    梁靖壓低聲音，神色焦慮，“建州一下，關中就直面石逆啊!”

    “在北面，北疆軍據聞下了邢州?！辟F妃說道：“一南一北，都朝著關中進發?！?/br>
    “子泰……楊逆?！泵鎸Π⒚玫谋埔?，梁靖果斷改口，“楊逆說了是南下平叛，急什么？心腹大患還是石逆?！?/br>
    “哎！”貴妃看著兄長，有些悵然道：“這是天下。楊逆坐擁北地，形同一國，他嘴里說什么南下平叛，可實則定然是想攻打關中?！?/br>
    “阿妹你竟然也在琢磨這些？”梁靖愕然。

    貴妃澹澹的道：“石逆拿咱們兄妹作伐，我若是不琢磨，你我尸骨早寒?！?/br>
    “阿妹放心，我觀楊逆雖說狡黠，卻言而有信?！绷壕笇Α畻钅妗幸还擅壑孕?，“若是陛下相問，你就說楊逆懾于陛下威嚴，必然不敢攻打關中?！?/br>
    隨后梁靖去了竇氏。

    一番安撫，把竇重吹捧成了大唐第一名將，這才告辭。

    看著他遠去，大宅子中有人幽幽說道：“阿郎退兵，此后一旦清算，這便是現成的罪名。制衡??！無處不在，令人惡心。告之阿郎，皇帝這是想坐觀龍虎斗?！?/br>
    “是?！?/br>
    當即有十余騎往北方去了。

    接著，鏡臺接到了南邊的消息。

    趙三福趕緊進宮。

    “陛下，南邊來報，石逆正準備攻打越州?！?/br>
    “那么快？”

    石忠唐的進軍速度太快了。

    “是，且叛軍屠了乾州城，引得南方震動?！?/br>
    “逆賊!”

    皇帝自然不會為了百姓的死傷而傷感難過，他只是厭惡那些自己無法掌控的人罷了，“再催促竇重回師?！?/br>
    “是?！?/br>
    這是要放棄關中之外嗎？

    趙三?；氐界R臺，辛全破天荒的沒熬煮rou，招手叫他過來。

    “這是一次清洗。你可能會淪為帝王的刀子?！?/br>
    ……

    竇重率軍進了雄州。

    再過去就是關中，故而他現在不著急了。

    “大將軍，觀州與章州請示，可否合兵一處？”有人來請示道。

    竇重看了魏忠一眼，“魏大將軍以為如何?”

    魏忠說道：“老夫以大將軍馬首是瞻?！?/br>
    “是嗎？”竇重笑道：“如此就好?！?/br>
    他看了那個來稟告的文官一眼，“告知觀州與章州，大軍將馬上回歸關中，護衛陛下?！?/br>
    “是?！?/br>
    文官有些小失望的去了。

    這是收了好處吧！

    竇重澹澹的道：“查探北疆軍此刻何在?！?/br>
    沒多久，消息反饋回來了。

    “大將軍，北疆軍在中州止步，隨后試探往雄州而來，?！?/br>
    “逆賊！果然是狼子野心，什么南下平叛，這分明便是居心叵測?！?/br>
    眾人怒了。

    竇重平靜的聽他們說完，然后說道：“此刻咱們最好的法子便是縮回關中，把沙場讓給石逆與楊逆。等他們拼殺個你死我活，咱們再出兵?！?/br>
    關中險要，退一萬步，也能保住大唐的基本盤。

    所以，當初大唐立國為何建都長安，便是看到了這個好處。

    但，眾人的神色都有些古怪，

    當初高祖皇帝站在長安城城頭，對群臣說道：“朕不敢說兒孫能一直賢明，若是遇到了昏聵的帝王，只要他不蠢。他蠢也無所謂，群臣不蠢就好。扼守關中，靜待天下大變?！?/br>
    這便是高祖皇帝的如意算盤。

    ……

    “殿下，錦衣衛打探到了消息，偽帝催促竇重日夜兼程回師關中?！?/br>
    錦衣衛最近有些如魚得水的味道，在長安打探到了不少消息。

    “這是要舍棄關中之外的一南一北，靜觀咱們和石忠唐大打出手?！迸醿€說道：“國公，可要耀武？”

    所謂耀武，便是追著長安大軍不放。

    如此，還能震懾觀州和章州。

    李玄想了想，“竇重何在？”

    “馬上進雄州了?！?/br>
    李玄點頭，“準備一下?！?/br>
    “領命！”

    ……

    “陛下令大將軍回師，越快越好?！?/br>
    宮中的使者氣喘吁吁的說道。

    竇重點頭，“老夫知曉了?！?/br>
    “那就好，那就好啊!”內侍隨即得了一個大錦囊，掂量了一下，少說二十兩。

    內侍笑的越發的和氣了，“咱這便跟著大將軍回師?！?/br>
    “誰說老夫要回師？”

    竇重抬眸，眼中厲色一閃而逝，“楊逆定然得了消息，我軍故作慌張，準備遁入雄州?！?/br>
    內侍愕然：“大將軍這是要作甚？”

    竇重說道：“老夫要給楊逆一個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