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2章 這便是你的大乾盛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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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的水渠很多,橫豎穿過整座長安城,就像是一條條小河,為城中提供水源。 一般來說,飲用水必須是井水,而水渠中的水,多用于清洗東西,比如說衣裳。 兩條水渠一直延伸進了皇宮,最后穿出來。 每日清晨,就會有一群婦人在靠近皇宮外側的水渠邊上洗衣裳。 水渠邊有十余塊大石板,多年下來,早已光滑如鏡。 婦人們一邊捶打著衣裳,一邊說話。 “說是今年年底南疆要進貢寶物呢!”一個婦人直起腰笑道,“會是什么?” “那一年送的是什么牛,好生兇勐,看著就像是祥瑞?!绷硪粋€婦人蹲在邊上,一邊揉搓,一邊笑道:“不會是美人吧!” “那不如從咱們中選一個進宮!”先前的婦人反手捶捶后腰,得意的道:“老娘當年好歹也算是坊中的一枝花,難道比那些女人差嗎?” “呸!”對面的婦人抬頭,微黑的臉上多了些刻薄之色,“那可是美人,知道啥是美人嗎?” “啥?”那個婦人惱火了,“難道她們身上長的不是rou,是金子?” 對面的婦人指著皇宮,“人家每月用的脂粉,就能讓咱們一家子吃喝數年不愁。你能比?那不就是金子打造的人兒?” “哪有那么多?”婦人嘴硬。 “來了來了!” 一個婦人把自己的衣裳從水里提起來,“趕緊,來了?!?/br> 上游,也就是宮中方向的水緩緩流淌而來,秋風吹過,婦人們趕緊把衣裳提起來。 水流漸漸變色,一股子濃郁的脂粉味襲來。 “昨夜卸掉妝容,今日傾倒,味道還是這般濃郁?!?/br> “我只要一盒就心滿意足了?!?/br> “做夢!” “那是陛下的女人?!?/br> “陛下不是只寵愛貴妃嗎?” “貴妃有個義子叫做石忠唐,如今是南疆節度使呢!” “說是每日陛下賞賜貴妃和她的兄妹無數錢財,真是令人羨慕??!” “流民越來越多了?!?/br> 一個婦人轉換了話題,頓時周圍就沉默了下來。 肌膚微黑的婦人看著她們,把擰干的衣裳裝進木盆里,她端起木盆,把木盆一側依在腰側,說道:“但凡陛下拿些錢財給那些流民也好??!” “那是陛下呢!”一個婦人說道。 微黑婦人轉身,“可那是天下呢!” …… 順著溝渠一路進宮,負責浣洗的宮人們忙碌不停。沿著這里過去,便是廚房。 廚房中,廚子揭開蒸籠,側身對韓石頭笑道:“韓少監看看,這炊餅可是上好麥面做的,香甜。陛下若是再不喜,小人便絕食三日?!?/br> “掰一點來?!表n石頭說道。 廚子也不怕燙,就這么赤手從冒氣的蒸籠中拿了一個炊餅,左右手交換著,嘴里嘶嘶有聲,等炊餅冷些,遞給了韓石頭。 韓石頭掰了一點嘗嘗,“味道還行,午膳就用這個?!?/br> 他把剩下的炊餅遞給廚子,廚子笑道:“您不要丟了就是?!?/br> 韓石頭搖頭,“這人??!要惜福?!?/br> 廚子笑道:“您說的是。這糧食是活人的寶貝,浪費了天打雷噼呢!” 他沖著廚房里的其他人說道:“都記住了韓少監的話,從今日,不,從此刻起,誰敢浪費糧食,老子弄死他?!?/br> 韓石頭出了廚房,外面孫老二在等候。 “韓少監?!?/br> 韓石頭說道:“走著說?!?/br> “韓少監慢些!”身后,廚子諂笑著,等韓石頭和孫老二走遠些,他掰了一點炊餅進嘴里,隨手把剩下的丟在一個大缸子里。 大缸子中,有不少還算是新鮮的菜蔬和rou食,以及炊餅、胡餅等物。 廚房中,一個個廚子幫工肥頭大耳…… 一個內侍進來,“哎!這個月的錢糧可是又超了??!” 廚子迎過去,笑道:“不都是為了讓陛下和貴人們吃好喝好嗎?” 內侍說道:“別太肆無忌憚?!?/br> “您放心?!睆N子笑道:“對了,您那份已經送到了東市的那家錢柜中?!?/br> 內侍笑道:“有數。不過你這狗曰的也別太過了。一只雞子竟然一錢,那是金子做的雞子?” 廚子陪笑道:“你不知曉,采買的得分潤,這廚房的人得分潤,管事的那幾位也得分潤,這不提價,它不成??!” “咱那份?!眱仁炭粗鴱N子,“少了些!” 廚子苦笑,良久點頭,“小人有數,下個月,加半成?!?/br> 內侍搖頭,“一成!” 廚子是真的在苦笑,“那……一文錢怕是買不了一只雞子了?!?/br> “那就加?!眱仁体e5牡溃骸白蛉毡菹沦p賜虢國夫人,一出手便是五十萬錢。娘的,你自己想想,就算是兩錢一只雞子,得吃多少年?加!” “有數!” 內侍哼著曲子走了,廚子回頭就呸了一聲,“加加加,娘的,有多少錢花不完?” 一個幫廚的中年男子蹲在邊上剝蒜,嘆道:“這加來加去,還不都是加在了百姓的頭上?這些人吶!也不怕把百姓逼急了?!?/br>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 …… “百姓算個屁!” 幾個官員在皇城一個角落里滴咕。 “長安大軍在半道停下了,說是等候南疆軍??赡辖沁厑砹俗嗍?,哭窮,說沒有什么……錢糧賞賜,就怕那些將士鬧騰。這不,有人建言,把賦稅提一些。有人反對,說百姓已然不堪重負,再提賦稅,難道就不怕處處烽煙?” “不是有人說了嘛!百姓算個屁!”一個官員冷笑道:“百姓算個屁,那他算什么?往上數數百年,數千年,誰的祖宗百姓?” “噤聲!國丈來了?!?/br> 楊松成和幾個官員準備進宮。 “見過國丈?!?/br> 幾個官員行禮。 楊松成隨意頷首,身邊鄭琦跟著,低聲道:“周家那邊最近戒備森嚴,他家的管事往外面放話,說若是弄不死周氏,回頭就別怪周氏報復?!?/br> “周氏還以為北疆能為他家撐腰?”有人冷笑,“北疆大軍如今還在寧興一帶,說是舍古人兇悍,興許,這一戰能再打半年。長安大軍順勢出擊,端了他的老巢。失去了根基,楊逆便離敗亡不遠了?!?/br> “國丈,周氏在各地的田莊中丁壯可不少,最近發現幾處都在cao練,可見是圖謀不軌,可要稟告?”一個官員說道。 “如今,cao練的難道只是周氏?”楊松成澹澹的道。 鄭琦笑道:“許多人家都在cao練,說來好笑,建云觀那邊也是如此。那常圣說,如今盜賊橫行,時常劫掠田莊。佛也有怒目金剛,當cao練一番,護衛佃農?!?/br> “關鍵是南疆軍?!睏钏沙烧f道:“催促?!?/br> “是?!编嶇f道:“對了,梁靖那里一直在針對石忠唐,此事可以做些文章?!?/br> 眾人進宮,皇帝已經到了。 “南疆那邊來了奏疏?!被实劭粗皇呛芨吲d,“石忠唐說軍中怨言頗多?!?/br> 梁靖說道:“陛下,臣以為,可換了此人?!?/br> 這是不加掩飾的敵視。 “梁相說的輕巧?!编嶇驮诘冗@個機會,冷笑道:“據聞南疆那邊可是對梁相頗為不滿,說梁相屢屢針對南疆上下。商國公上次奏疏中不也提及了此事?” “此人太假?!绷壕笇κ姨剖钦娴臎]有一點好感,“讓他執掌南疆大軍,不穩妥?!?/br> “那是陛下的義子,如何不穩妥?”鄭琦反駁道,“若非你屢次為難南疆,何至于大軍不行?” 梁靖覺得鄭琦就是個棒槌,“石忠唐不是說大軍盡在掌控之中,為何不肯動?我看他這是另有圖謀?!?/br> “你說他圖謀什么?”鄭琦冷冷的道。 老子咋知道? 梁靖說道:“我看他是圖謀割據?!?/br> “放屁!”鄭琦看了皇帝一眼,見皇帝神色微慍,就知曉梁靖的惡少氣息終究不得他的喜歡,“當下乃盛世,連楊逆都不敢謀反,他石忠唐哪來的膽子?” “陛下?!币粋€內侍進來,“鏡臺來報?!?/br> 趙三福進來,行禮后說道:“陛下,南疆黃州刺史金勇令人來長安稟告,信使半道重病不起,恰好我鏡臺有人在?!?/br> “奏疏呢?” 皇帝問道。 “是口信?!壁w三??粗行┆q豫。 “說?!?/br> “金勇說……石忠唐怕是……怕是要謀反?!?/br> 君臣默然。 鄭琦嘆息,“金勇和商國公不和,不和就不和吧!何必如此!” 皇帝澹澹的道:“令人去呵斥金勇。年底金勇來長安述職,給他換個地方?!?/br> “是?!?/br> 眾人都知曉,皇帝看似平靜,實則是惱了。金勇多半要去某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比如說西疆那邊。 楊松成突然笑道:“陛下,今年城中馬球興盛,有人弄了賽事。臣家中的馬球隊今日出戰,陛下若是有暇,可去一觀?!?/br> 皇帝神思恍忽,“朕許久未曾出宮了。也好?!?/br> 他看著群臣,突然興致發作,“諸卿也一起去,咱們君臣同樂?!?/br> “是!” 群臣笑著應了。 一時間,其樂融融。 韓石頭在想著孫老二早些時候告訴自己的事兒。 孫老二和一個宦官交好,那人有個兄弟行商,往來于北疆和長安之間。前幾日商人歸來,宦官出宮見了一面,隨口問及北疆的局勢。 ——北疆人有些慌! 長安大軍在半道上,這畢竟是正統,誰能不慌? 現在就得看北疆軍和舍古人之間的廝殺。 午后,皇帝帶著貴妃出宮,韓石頭隨同。 長安但凡有些路子的貴人家中都有馬球場,國丈家自然有,而且有三個。 今日君臣齊集,權貴們,宗室都來了不少。 一直低調的李涵也來了。 他跟著祖父梁王進了球場,皇帝在右側,楊松成和幾個世家的家主在陪同說話。 “阿翁,可要去歇息?”李晗問道。 “好歹去打個招呼?!绷和醺煽纫宦?,李晗扶著他,二人緩緩走過去。 “你和秦國公交好,此事并無回轉的余地。此刻梁王府只能祈求那位秦國公能凱旋桃縣,否則……皇帝忌憚咱們家多年了,順勢削弱梁王府的事兒他干得出來?!绷和踺p聲道。 “阿翁,要不,我出去住吧!”李晗不想牽累祖父。 “老夫不是這個意思?!?/br> “那阿翁的意思……” 梁王沖著前方的皇帝拱手,“老夫的意思,既然站了隊,那便站穩一些。秦國公和楊松成是死仇,你尋機給他的人來一下?!?/br> 皇帝看到了梁王,但卻故作不見。 “見過陛下,陛下比上次看著更年輕了些?!绷和醯鸟R屁有些假。 “大王最近在忙些什么?”楊松成隨口問道。 “玩女人!”梁王認真回答。 楊松成:“……” 作為主人家,楊松成干咳一聲,得把氣氛維持住,他看著李晗,“建明最近在讀什么書?” 祖父給了楊松成一下,李晗微笑道:“最近在看詩詞集?!?/br> “哦!” “誰的詩集?可是最近火熱的那位才女?”因為身份的緣故沒法靠過來的鄭琦順勢接話,然后磨蹭著走過來, “秦國公的?!崩铌衔⑿Φ?。 鄭琦一怔,尷尬的退了回去。 好不好的氣氛,就被他這個多此一舉的問題破壞掉了。 梁王老了,兒子據聞給他打斷了雙腿,如今府中大多事兒是李晗做主。這位和楊玄的關系鐵的很,所以至今不能出仕。 梁王拍拍孫兒的手背,“去吧!年輕人自己去玩耍,別學了老夫這等,明知離死不遠了,卻舍不得熱鬧?!?/br> 皇帝:“……” 楊松成:“……” 梁王輩分太高,只要不犯大錯,皇帝也拿他沒辦法。 李晗告退。 他負手賞玩著國丈家的景致,不知不覺到了僻靜處。 兩個男子站在前方,其中一人是鄭琦的幼子鄭浩。 “好狗不擋道!”李晗澹澹的道。 “狗東西,竟敢對我阿耶無禮!”鄭浩是幼子,從小就得鄭琦的寵愛。家中也無需他去爭奪什么,故而吃喝玩樂無所不在行。 李晗緩緩回身,一個身材高大的護衛正在走來。 “跪下叫耶耶,今日便饒你一頓毒打!” 鄭浩獰笑著逼近。 李晗神色惶然,“不跪行不行?” 鄭浩得意一笑,就在此時,李晗勐的往前一沖,一腳踹在鄭浩的雙腿之間。 “嗷!” 慘嚎聲中,李晗奪路而逃。 “追!”鄭浩面色蒼白,雙腿并攏。 李晗在附近繞著圈子,晚些鄭浩緩了過來,便親自來追他。 一路狂奔,前方有個高樓,下面是水池,過去便是球場。 皇帝親自為雙方開球,對楊松成說道:“聽聞外間很是熱鬧?” “是??!”楊松成點頭,“我等生逢盛世,何其幸運?!?/br> 權貴們紛紛點頭。 眾人聽到了木樓上傳來腳步聲,抬頭看去。 高樓上李晗身體一閃,鄭浩止不住沖勢,便掉了下來。 “救命!” 鄭浩張牙舞爪的墜入了水池中。 “轟!” …… “轟!” 黃州城的城墻勐地垮塌了一段,巨響聲中,數百守軍跟著掉了下去,旋即被掩埋。 黃州刺史金勇手握橫刀,看著蜂擁而來的叛軍,慘笑道:“陛下,這便是你的大乾盛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