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7章 驕敵,鋒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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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不少文武官員去尋楊玄告狀,各種暗示,都在提醒這位北疆之主:那位周儉興許修為了得,但率大軍攻伐,不成! 楊玄不置可否,沒有表態。 此刻他來了。 是要擱置裴儉,提拔江存中,還是…… 江存中乃是北疆老人,更是楊玄當年的好友。 這是鐵桿北疆人,也是鐵桿楊玄心腹。 這等老人和心腹你不用,用一個來歷不明的周儉……國公,您莫非是喝多了? “跟我走!” 三個字,留下了無盡遐思。 “這是要私下說?!?/br> “那是,公開說,以后周儉還如何做人?” “也好!” 議論紛紛中,楊玄帶著裴儉到了自己的帳篷外。 姜鶴兒已經生了火,陶罐里的水剛沸騰。 “我來!” 楊玄親自出手,把幾塊羊rou擱進去。 “坐!” 楊玄指指地面。 裴儉坐在火堆邊,伸手烤火。 “拿個勺子來?!?/br> 楊玄把姜鶴兒指使的團團轉。 “這煮沸了還得打去浮沫,否則湯渾濁,就算是美味也難以下咽?!?/br> 楊玄用勺子打著浮沫,沒有公德心的隨手甩在地上。 他把勺子在瓦罐邊上磕幾下,“當年我在東宇山中狩獵,第一次收獲獵物沒敢吃,擔心回家沒收獲會被耶娘厭棄。就這么硬生生的挺著,去尋了些野菜,生火烤來吃?!?/br> 裴儉問道:“野菜烤來吃,能吃?” “苦澀難吃?!睏钚嘈?。 “那年,先父令護衛帶路,我領著一家子沿著山路北上。路上也曾斷糧,不過,護衛們身手了得,我的修為也還行,總是能打到獵物。不過,說實話,獸類的rou,真腥膻?!?/br> 裴儉說的很平靜,但能聽出那種刻在骨子里的恨意。 “忘不了長安那個人?”楊玄問道。 “是?!?/br> 雖說裴九是自己赴死,但若是沒有偽帝父子的倒行逆施,何至于此? “我很想說那是你的仇人,該不死不休。不過,每個人的想法不同,你自己看?!?/br> 楊玄很是輕松的說著。 “郎君就不想我與那對父子不死不休?”裴儉問道。 “想,但沒必要?!?/br> 楊玄攪動了一下鍋里的rou塊,看著rou塊完全變色,愜意的道:“每個人的人生目標不同,我的目標是走到那一步,你不同?!?/br> “這條路艱難,郎君就沒想過放棄嗎?” “想過,剛開始想過?!睏钚ь^,回憶了一下,“我不喜被人安排好的人生,故而那陣子很是厭惡自己的身份,想著,就算是做東宇山中的一個獵戶,也好過被人逼著去討逆?!?/br> 這個想法他從未對外說過。 因為他覺得會被人斥之為不孝。 “當初離開長安時,我心中惶然,說是喪家之犬也不為過。得知阿耶去了,那一刻,傾盡三江水,也沖不去我對那對父子的恨意。等到了桃縣后,黃叔父說,忘掉那一切,從今日起,你,便是周儉,長安,與你無關?!?/br> 楊玄說道:“那時候形勢艱難,北疆若是倒戈,頃刻間大唐就會四分五裂?!?/br> “是??!黃叔父不會做那等事?!睍r至今日,裴儉早已釋然,“一開始我整個人都浸泡在仇恨中,恨不能悄然潛入長安,殺進皇城中?!?/br> 呃! 楊玄攪動rou塊的動作停了一瞬,心想裴九當年一刀令偽帝父子膽寒,若非武皇臨去前有交代,以裴九康慨悲歌的豪邁性子,弄不好真會帶著護衛殺進宮城,拼死也得弄死偽帝父子。 沒想到的是,他的兒子也是這個尿性。 “桃縣的日子很無趣,每日只能待在家中,偶爾黃叔父會派人來,帶著我們輪番出門轉轉?!?/br> “這是坐牢?!睏钚f道。 “對?!迸醿€笑道:“一家子坐了十余年的牢,我一直在想,裴氏可是做錯了什么?想來想去,裴氏無錯。那么,錯的是誰?那對父子?!?/br> “人不能鉆牛角尖?!?/br> “郎君年輕,也曾如此嗎?” “十歲后,耶娘態度大變,我惶然不安,焦慮,憂郁,憤怒……覺著自己瘋了。那時候,我滿腦子都是一個念頭,這個世間,不公!” “是??!那些年,我也是如此?!迸醿€說道:“后來,就聽聞那對父子在清洗朝堂,武皇的人,孝敬皇帝的人……都被一一清洗。更有那等剛烈的上疏駁斥,被殺十余人,流放百余人。那時候我在想,他們做錯了什么?為何有此遭遇?” 他看著楊玄。 楊玄把勺子擱在罐子里,搓搓潮濕的手,“那都是命!” 裴儉看著他。 “你看,有的人生下來便是富貴,乃至于富貴一生。有的人生下來窮困潦倒,直至在貧困中死去。 他們并未做錯什么,可命運卻把他們變成了不同的人。 有的人前半生風光無限,后半生顛沛流離;有的人前半生窮困潦倒,困苦不堪,后半生卻幸福美滿,福祿雙全。這事和誰說理去?老天爺?” 楊玄停頓了一下,嗅嗅rou湯的味道,放了一小撮鹽巴,“此刻放一些,好歹進些味道?!?/br> 他拍拍手,把手中沾上的鹽粒子拍掉,“我說這些,不是說讓你認命。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明白嗎?” 他看著裴儉。 “前途可以暗澹,但不可吹滅手中的燭火!” 裴儉說道。 “湯好了?!?/br> 楊玄舀了兩碗湯。 一人一碗。 舉起碗。 默然碰了一下。 仰頭干了。 裴儉起身告退。 楊玄坐在那里,看著他回去打飯,說道:“胸有丘壑的大才?!?/br> 赫連燕回來了,姜鶴兒和她滴咕。 “……就隱約聽到郎君說什么天行健……” 赫連燕笑道:“這是郎君說的雞湯?!?/br> 楊玄聽到了,搖頭道:“雞湯這東西,五十歲之前可以聽。五十歲之后再去聽所謂的雞湯,那是蠢?!?/br> “為何?”姜鶴兒問道。 “五十歲之后的路,靠的不是什么雞湯,而是,命!” 這個時代,五十歲就算是高壽了。 在這個年齡去聽雞湯,去給自己打雞血,只會透支自己在走下坡路的身心。 “五十而知天命嗎?”赫連燕過來。 “那就躺平了?”姜鶴兒也學會了老板的一些用詞。 “不,不是躺平?!睏钚噭恿艘幌聄ou塊,覺得差不多了。 “那是什么?” “是看開了?!?/br> 楊玄讓人去取餅子,把羊rou弄出來,姜鶴兒負責切片。她一邊切一邊不甘心的問道:“郎君,看開了,不就是躺平了嗎?” 楊玄悠閑的接過赫連燕遞來的茶水,愜意的喝了一口,說道:“不是躺平,而是努力做事,看澹結果?!?/br> “哦!” 這話對于姜鶴兒來說就是對牛彈琴。 不過楊玄也覺得這等道理對于年輕人不適用。 “在該打拼的年紀去打拼,在該澹然的年紀去看澹,這便是順應天道?!?/br> 姜鶴兒被rou燙了一下,把手指頭送到嘴邊吹氣,又甩了幾下,“郎君這也是雞湯?!?/br> “不是?!?/br> 楊玄笑道:“是哲理?!?/br> “雞湯和哲理有區別嗎?” “有。雞湯是刺激,是撫慰,哲理是道理?!?/br> 姜鶴兒若有所思,“雞湯能賣錢?!?/br> 吃了晚飯,楊玄早早睡了。 第二日,裴儉令人來請他去坐鎮。 “我就不去了?!?/br> 楊國公坐在那里,懶洋洋的,身后姜鶴兒在給他束發,赫連燕在給他穿衣。 活脫脫一個昏君的模樣。 他懶洋洋的收拾好自己,早飯有人送來。 一起來的還有韓紀。 “今日諸將有些悶?!?/br> 這個不算好消息。 “我很想幫他,但軍中服的是本事。我越幫他,將士們就越看不起他?!?/br> 所以楊玄就當了甩手掌柜。 “郎君就如此信任他?”韓紀覺得帝王的本能是猜疑。 “不,是信重?!?/br> 韓紀心中一動,知曉老板是想把裴儉培養成一個允文允武的棟梁。 “郎君!” 王老二回來了,渾身風霜。 “趕緊弄了熱湯給他?!?/br> 楊玄正在喝粥。 “可有rou?” 王老二是無rou不歡。 “有?!?/br> 姜鶴兒給他弄了一碗羊rou。 “這還是昨夜燉的,都軟爛了?!?/br> 而且放置了一會兒后,此刻溫溫的,正好吃。 “給?!苯Q兒遞給他快子。 “不用了?!?/br> 王老二拿著碗,仰頭就喝。 “那是rou!” 楊玄想踹他一腳。 王老二幾口‘喝’了羊rou,“泰州一線的斥候來了不少,不過并未硬拼,損失了一些后就撤了?!?/br> “為何撤了?”老賊不解,“不該出兵牽制嗎?” “他們不敢!” 楊玄喝了一口粥,“前腳出兵,后腳我就能端了他的老巢?!?/br> 老賊湊過來,“郎君,軍中氣氛不對?!?/br> “一群蠢貨!” 楊玄放下碗,“那是裴九的兒子!” 他起身,“吃完飯,就該遛食,去逗逗那些北遼斥候?!?/br> …… 今日的攻打依舊是老三樣,投石機,弩箭,敢死營…… 而且節奏很慢。 守軍甚至輪番下去歇息。 中午,裴儉甚至體貼的令麾下歇息了一個時辰。 “他們在睡午覺!” 趙多拉覺得自己定然是眼瞎了。 誰特么敢在沙場上睡午覺? “他這是想誘惑老夫出兵突擊?!毙ず甑洛e5牡溃骸安粍?!” 彭志撫須,“只等潭州援軍到,內外夾擊?!?/br> “詳穩,坐!” 護衛送來了凳子,肖宏德坐下,愜意的喝了一口水。 “楊狗在作甚?” 楊老板帶著兩個小秘在欣賞北國風光。 “可惜沒下雪?!苯Q兒有些遺憾。 “下雪就得退兵?!焙者B燕覺得姜鶴兒若是干政,就是個禍國妖姬。 中午,他們在外面弄了個野餐。 下午,繼續游弋。 十余騎趕來稟告。 “國公,他退兵了?!?/br> “誰?” 楊玄看著隊正。 目光平靜。 隊正下馬跪下請罪,“是周郎君?!?/br> “嗯!” 楊玄策馬回去。 澄陽城頭,肖宏德搖頭,有些迷惑,“他這是何意?” 彭志說道:“難道是想消磨?” 肖宏德看看天色,“詢問城中老人,最近可有下雪的征兆。其次,令斥候拼死打通前往泰州方向之路?!?/br> “泰州不會來援?!壁w多拉說道。 肖宏德不看他,一邊沿著臺階往下走,一邊說道:“斥候拼命打通去泰州的通道,北疆軍必然會擔心泰州救援,如此,定然調遣人馬去防備。潭州援軍正好乘其不備,一舉克敵!” 這手段,便是把人心琢磨透徹了。 “他就算是看穿了老夫打通泰州通道是作態,可卻不敢不應對,這,便是陽謀!” 第三日,城中城門打開,千余騎瘋狂往北方突擊。 “敵軍往泰州方向突擊!” 消息送到了裴儉那里,他神色不變,“調兩千人馬,防備泰州援軍?!?/br> 哎! 這是被動挨打??! 眾人心中嘆息。 裴儉叫來了負責投石機和弩陣的將領,仔細詢問。 “放!” 投石機開始發動。 接著,弩箭。 接著,敢死營…… 守軍懶洋洋的迎戰。 中午,照例是‘午休’ “援軍還有兩三日就到?!?/br> 麾下在琢磨裴儉這番平庸手段的背后蘊意,肖宏德一句話就打消了他們的疑慮。 “是??!援軍一到,什么手段都是白費?!?/br> “再堅守兩三日,就苦盡甘來了?!?/br> 肖宏德坐下,打個哈欠。 城頭人人如此。 北疆軍午休,數萬人在打瞌睡的場面蔚為壯觀。 打哈欠和睡覺這事兒是有傳染性的。 守軍或是坐下,或是靠著城頭開始歇息。 中軍! 裴儉站在大旗下,“召集眾將!” 眾將懶洋洋的趕來。 江存中突然一怔。 裴儉的身后竟然站著誰? 林飛豹! 和老板幾乎是寸步不離的林飛豹竟然來了。 而且站在裴儉身后……再后面,還有十余虬龍衛。 裴儉看著眾將,“眾將聽令!” 他身材魁梧,此刻沉聲發話,威嚴油然而生。 眾人肅立。 “江存中!” “在!” “調集精銳,聽我號令!” “領命!” “索云!” “在!” “敢死營這幾日磨磨蹭蹭,晚些,我要看到悍不畏死的敢死營,誰敢后撤一步,殺!” “領命!” “其他人!” “在!” “一刻鐘后,我要看到義無反顧!鳴金聲不起,就算是死,也得給我死在城頭!” 裴儉虎目一睜。 眾人心中凜然。 “領命!” 眾將散去。 一刻鐘后,投石機開始發動。 守軍懶洋洋的開始下撤。 裴儉瞇眼看著。 “用兵之道萬千,世人都喜威壓對手,我反其道而行之,驕敵!驕敵三日,雷霆一擊!” 敢死營出動了。 弩陣悄然前行。 石塊在城頭施虐。 一個守軍偷空往城外看了一眼。 烏壓壓的都是人。 弩陣已經逼近了城下。 那些人開始奔跑。 “敵襲!” 尖叫聲中,裴儉輕聲道: “阿耶,我接過了你的刀!裴氏的橫刀,依舊鋒銳!” …… 先祝書友們國慶節快樂。 大伙兒放假了,爵士依舊三更,每天一萬二,不容易??! 不求打賞,有月票的兄弟們,請砸給討逆,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