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深秋出兵，楊玄看似輕松，實則頗為重視。

    “心思重，加之這幾年來回奔波，積累了不少風寒，這一下就發作了?！?/br>
    家里有個醫者娘子真是太爽了，否則只是想想北疆名醫陳花鼓，楊玄就肝顫。

    他靠在窗戶邊，當然，窗戶是關著的。

    桉幾上擺放了幾卷長安最新的小說，足夠楊玄讀幾日。

    但初冬即將來臨，事兒多，作為老板的楊玄坐不住。

    “阿寧，就沒個快些的法子？”

    他看著小說，卻覺得那些字在飄，壓根看不進去。

    周寧和阿梁在邊上玩耍，聞言點頭，“有??！”

    楊玄大喜，“那就快些?！?/br>
    “好?！?/br>
    周寧抱著孩子出去，再回來時，手中多了個木匣子。

    楊玄覺得自己又找到了看小說的心情。

    而且看的全神貫注。

    多好的姑娘??！

    竟然被那狼心狗肺的讀書人給哄騙了……什么來年科舉再來，這是白嫖呢！姑娘！

    那姑娘竟然翹首以盼……

    蠢！

    楊玄搖頭嘆息。

    “人生吶！”

    “躺下！”周寧過來。

    楊玄順從躺下，笑道：“這是要……”

    笑容僵硬了。

    周寧手持銀針，“脫！”

    “阿寧！”

    “脫！”

    “要不……”

    “我幫你脫！”

    唰唰唰！

    “你輕點！嗷！”

    “就扎一下，我扎自己就不疼?！?/br>
    “太深了！”

    “哪有！”

    “……”

    楊玄覺得自己多半是被扎出了內傷，所以沒精打采的。

    “郎君?！?/br>
    姜鶴兒進來，“韓先生告假了?！?/br>
    “可說了何事？”楊玄把小說放下。

    姜鶴兒瞥了一眼小說，“說是家事?！?/br>
    “知道了?！?/br>
    姜鶴兒告退。

    臨走前再度好奇看了一眼小說。

    ——好人，來嘛……

    姜鶴兒出去。

    “鶴兒，你臉怎地紅了？”

    赫連燕正好來請示事兒，見她霞飛雙頰，就指指室內，輕聲道：“被郎君給……”

    姜鶴兒虎著臉，“哪有！”

    “那你臉紅什么？”

    “天熱！”

    赫連燕抬頭，秋風吹過，好冷。

    嗖！

    姜鶴兒熘了。

    赫連燕不禁莞爾。

    “郎君?！?/br>
    “嗯！”楊玄再度放下小說。

    赫連燕進來，行禮。

    “長安那邊送來了消息?！?/br>
    “說?！睏钚吭诖跋?，雙腳隨意伸直。

    “衛王娘子有孕了?！?/br>
    “竟然有孕了？”

    衛王就一個兒子，而且有些呆傻。在這等情況下，換了誰也得抓緊時間大干苦干，爭取早日生個健康的兒子。

    可衛王卻近乎于禁欲般的孑然一身。

    楊玄有一陣子甚至懷疑這貨和李晗之間有什么不得不說的故事，后來發現沒這回事。

    再后來，大侄子娶了黃大妹。楊玄開始以為他是掩人耳目，可赫連燕手下有善于觀察者，信誓旦旦的道：“黃大妹從少女變婦人了，若是有錯，挖了小人的眼珠子去！”

    “來人！”楊玄覺得這是好事兒。

    章四娘進來，看了赫連燕一眼，“郎君?！?/br>
    “告訴娘子，衛王娘子有孕，讓娘子準備賀禮，重一些?！?/br>
    “是?！?/br>
    章四娘側身，輕輕擺擺臀兒。

    赫連燕站在那里，只是一笑。

    頓時，百媚千紅。

    還是比不過這個sao狐貍??！

    章四娘沮喪出去。

    赫連燕對章四娘這等小心思了如指掌，就當做是樂子逗了她一下。

    楊玄說道：“衛王原先就一個呆傻的兒子，所謂奪嫡，更多是保命。

    如今他的娘子有孕，這就說明他能生！

    如此，這奪嫡大戰就熱鬧了。

    越王和楊松成等人如何？”

    “不少人盯著鐵匠鋪，衛王一夜之間斬殺十余人。咱們的人也出手了，清理了不少?！?/br>
    赫連燕說道：“大概是有些意外，皇帝出手壓制衛王，提攜越王……”

    楊玄譏誚的道：“這是覺著自己養的狗突然腰板硬了，于是便想出手打斷它的腰。這條老狗?！?/br>
    “是?！焙者B燕說道：“誰知曉衛王竟然招攬人手，隨即彈劾越王的心腹……

    據聞，十余奏疏同一刻送進宮中，引得朝中震蕩。

    接著王豆羅和周侍郎一起出手幫襯……

    衛王，竟然成勢了?！?/br>
    楊玄一怔，“他這是一直在藏拙??！”

    赫連燕說道：“那些多是不滿楊松成的官員?！?/br>
    “對手的對手，便是朋友?！?/br>
    楊玄隨口道，卻見赫連燕一臉震撼。

    “郎君這話，精辟！”

    “只是隨口而發?！?/br>
    楊玄靠在墻壁上，微微蹙眉。

    赫連燕告退。

    朝中最大一股勢力本來是皇帝的，可就在楊玄離開元州的那一年，皇帝為了壓制宗室，和楊松成等世家門閥聯手，把一部分反感世家門閥的臣子給推了出去。

    這部分臣子從此就成了孤魂野鬼，誰的人都不是。

    有的弄了個松散的小團體，可依舊擋不住風浪。

    大侄子異軍突起，用皇子的身份登高一呼，那些孤魂野鬼大喜，紛紛聚攏在這面大旗下。

    從此，咱們也是有組織的人了。

    這是一次契機，衛王出手的時機妙到巔毫。

    這些年藏拙不易??！

    想到大侄子這些年的低調，楊玄不禁嘆道：“都不是省油的燈?！?/br>
    從此，朝中就多了一股勢力。

    老丈人他們出手，并非是真心支持衛王，只是想給皇帝和楊松成一伙人增加個對手罷了。

    他們出手，就硬生生的把大侄子推到了皇帝的對立面去。

    嘖嘖！

    真正的老狐貍是王豆羅和老丈人。

    但大侄子估摸著也是心甘情愿被兩個大老利用。

    這世上，從未有無緣無故的愛恨，更沒有無緣無故的好處給你。

    真的給你好處，你就得琢磨背后的味道……我需要付出些什么？

    皇帝會惱火，楊松成和越王會覺得如鯁在喉……

    這事兒，有趣了??！

    楊玄摸摸下巴，“來人！”

    “郎君?！边@次是言笑。

    “請了韓先生來?！?/br>
    “是?！?/br>
    韓紀看著如沐春風般的來了。

    楊玄把衛王的事兒給他說了。

    韓紀坐下，楊玄令人送了茶水來。

    喝一口茶水，韓紀贊道：“好茶！”

    這當然是好茶。北疆也有好茶，每年采摘了，最好的送到節度使府，給北疆之主享用。

    楊玄喝了一口茶水，瞇眼品味。

    韓紀說道：“衛王成為朝中的一股勢力，但依舊不足以同楊松成等人抗衡。郎君也需要有人在朝中說話，老夫以為，該出手了?！?/br>
    雖然北疆和長安在官方交流上斷絕了，但名義上依舊是大唐的一員。

    “大義！”楊玄笑了笑。

    大義不能丟。

    否則頂著個叛逆的帽子，人人喊打。

    韓紀說道：“畢竟那位老了?！?/br>
    楊玄點頭，“告訴包冬，為衛王造勢?！?/br>
    “是?！?/br>
    韓紀告退。

    楊玄再度叫來赫連燕。

    “韓紀今日看著有些走神，可知曉何事？”

    赫連燕說道：“昨日城中來了幾個士子，說是想投效郎君，劉司馬準備親自過問此事……其中一人便是韓先生女兒的前夫張隨?！?/br>
    劉擎過問此事，便是想為北疆千金市馬骨。

    做個樣子給天下人看看……來，但凡有才，北疆就給你施展的機會。

    “前夫？”

    楊玄想起來了，當初韓紀被前東主陷害流放，妻兒也跟著倒霉。女兒韓穎便是在那個時候被夫家驅逐，來到了北疆。

    那是個無恥的人。

    來北疆，怕目的也不單純。

    不對！

    楊玄抬眸，“韓紀的身份消息定然泄露了，查！”

    赫連燕急匆匆出去，再回來時，帶來了消息。

    “韓先生說，上次和郎君去長安遇到了熟人，估摸著是那人把消息泄露了出去?！?/br>
    楊玄玩味的道：“那他還用韓紀這個名字作甚？該恢復本名韓勝才是?！?/br>
    赫連燕捂嘴嬌笑，“韓先生說，韓紀之名是郎君取的，以后他就用這個?！?/br>
    這是徹頭徹尾的表忠心……老夫連名字都改了。

    “老韓……”

    楊玄瞇著眼，“他既然能如此忠心耿耿，我怎能坐視？燕??！”

    “郎君吩咐?！?/br>
    赫連燕微微欠身。

    “盯著張隨。他若是來意不簡單，那么，必然不會是一個人。盯死他?！?/br>
    楊玄瞇著眼，在想對韓紀的態度。

    赫連燕告退。

    韓紀笑容滿面的出了楊家。

    尋到了包冬。

    “見過韓先生?！?/br>
    包冬黝黑的臉在漸漸轉白。

    “包冬??！郎君吩咐，為衛王造勢?？芍獣匀绾卧靹?？”

    韓紀問道。

    包冬開口，專家的氣息撲面而來，“造勢，不外乎便是重復謊言。謊言重復一千遍，就成了人人信奉的道理?！?/br>
    “好?！?/br>
    韓紀覺得老板麾下真是什么樣的人才都有，“注意，要讓外界覺著我北疆便是衛王的后盾，但，又不能讓人誤解為我北疆對衛王言聽計從……這個度……”

    “了解！”

    包冬說道：“就如同是男女之間偷情，私下親密無間，明著卻若無其事……偏生人人都覺得他們之間有事?！?/br>
    韓紀沉默了一瞬，伸出大拇指，“人才！”

    這個比喻，太貼切了。

    韓紀就站在節度使府外面。

    “韓先生?！?/br>
    “嗯！”

    “韓先生！”

    “嗯！”

    他笑的如沐春風，彷佛是在等誰。

    直至赫連燕回來。

    “赫連娘子?！?/br>
    “韓先生?！?/br>
    兩個在北疆都沒有根系的人，難得聚在一起。

    “去我值房吧！”

    赫連燕知曉老韓無事不登三寶殿。

    “不了，就幾句話?！?/br>
    韓紀微笑沖著一個出來的官員頷首，等他走后，才說道：“剛來的幾個士子，老夫準備去見見其中一個。此人怕是有些麻煩，若是需要出手，還請赫連娘子安排?！?/br>
    “好說?！?/br>
    赫連燕當即派了些人手跟著韓紀。

    捷隆說道：“我有些好奇，韓先生按理氣量不大，張隨在他落魄時落井下石，一紙休書驅逐了他的女兒。按理，韓先生該恨之入骨。

    憑他的智謀，要弄死張隨我覺著不是事。他在忍什么？”

    赫連燕說道：“我也不知?！?/br>
    楊家，楊玄得知了此事后，說道：“老韓手段狠辣，他能如此隱忍，唯有一個理由?！?/br>
    赫連燕說道：“還請郎君賜教?！?/br>
    楊玄說道：“他的女兒?！?/br>
    赫連燕一下就明白了，“他是不想讓女兒傷心？”

    “阿耶！阿耶！”

    阿梁被鄭五娘牽著過來，鄭五娘苦笑，“小郎君要尋郎君說話?！?/br>
    “阿梁！”

    楊玄伸手，鄭五娘放開阿梁，阿梁跑著過來，被楊玄一把抱起。

    阿梁看著他，“吃藥?！?/br>
    “好?！睏钚χ?。

    赫連燕告退。

    走到門外，她才想起，先前韓紀和老板剛才的笑意都一樣。

    溫柔。

    ……

    張隨和幾個士子結伴來到了桃縣。

    這些人都是多次復考無果，也就是說，對科舉絕望了。

    考科舉作甚？

    做官！

    考不上了，也不愿意在家做個土財主，慢慢變成豪強。

    所以，投靠大老就成了一條捷徑。

    大老有征辟的權力，楊玄在北疆更是一手遮天，吏部的手伸不進來。

    但來北疆效力是要冒風險的，一旦楊玄倒臺，這些人都會被清算。

    張隨看著頗為溫和，且長得白凈。

    溫和加白凈，讓他成了女人們喜歡的對象。

    “張隨！”

    眾人被安排在逆旅中，每人一個單間。

    張隨正在寫文章，聞聲抬頭，“何事？”

    一個同伴舉手叩門，笑道：“有人來尋你，看樣子有些身份。哎！你小子在北疆認識人也不說，這是啥意思？”

    張隨笑道：“哪有的事，我去看看?！?/br>
    腳步聲緩緩而來，隨即出現在門外。

    張隨起身，“岳……見過韓公?！?/br>
    韓紀微微頷首，走了進來。

    “張隨，我們要出門逛逛，你自己晚些來尋?！?/br>
    同伴沖著張隨猥瑣一笑，無聲的道：“青樓！”

    張隨頷首，“知曉了?！?/br>
    同伴走了，臨走前還貼心的把門關上。

    “岳丈！”

    張隨跪下。

    “老夫不是你的岳丈！”

    看著這人，韓紀眼中殺機一閃而逝。

    那是他寵著長大的女兒??！

    就在他落魄的時候，被趕出了夫家，無依無靠的漂泊。若非他在北疆尋到了落腳點，一個女人就這么在世間游走……

    后果不敢想象！

    “岳丈！”張隨抬頭，白皙溫和的臉上多了誠懇，“當初我是被文思淼威脅。我一直念念不忘穎兒。

    岳丈，我愿為了穎兒付出一切?！?/br>
    韓紀微笑。

    “死，也愿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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