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節度使府的官員都會去后面廖家多次，稟告一些事兒，并聽取廖勁的吩咐，隨后回來轉告楊玄。

    楊玄自己也不時去廖家和廖勁商議，氣氛不錯。

    廖勁即便不露面，依舊能掌控北疆。

    這是目前北疆的權力架構，有人笑話，說廖勁是垂簾聽政，和當年二圣臨朝差不多。

    笑話，聽聽就好。

    廖勁雖說能掌控北疆，但他畢竟不露面，大部分事務都是楊玄和劉擎在處置。

    長安已經有臣子在彈劾廖勁和楊玄，說二人狼狽為jian。

    在這個大背景之下，黃家被抄，北疆豪強為之一震。

    接著便是憤怒。

    裴九在時沒動豪強！

    黃春輝在時沒動豪強！

    廖勁剛上臺時，更是許諾一切照舊！

    楊玄一個副使，哪怕他在鄧州殺的豪強們人頭滾滾，可那不是他的地方，他亂搞一通拍拍屁股走人，鄧州豪強就算是想事后報復也找不到人。

    所以，北疆豪強們甚至是斜睨著節度使府，等著楊狗出手……來??！來抽我??！不敢抽我，你是我孫子！

    然后！

    他們求仁得仁！

    楊玄一巴掌抽的北疆豪強們嘴歪眼斜。

    黃家，沒了！

    豪強們反應過來后，弄死楊狗的呼聲響徹云霄。

    弄死，他們沒這個膽子。

    趕走呢！

    “趕走他！”

    “他怎么敢??？”

    在一片叫罵聲中，孫賢和林淺接到了消息。

    “看看那個賤人弄什么?！睂O賢把忍無可忍四個字送給了自己的親家林淺。

    “楊狗玩硬的，多半那個賤人會玩軟的。她宴請北疆官夫人，這是要示好?！绷譁\接過卷軸，“好字，殺氣騰騰??！”

    ……

    作為北疆目前明面上的當家人的妻子，外加有周氏女的光環頂著，周寧的帖子發出去，應者如潮。

    大清早，鄭五娘把阿梁抱過來，還沒起床的楊玄伸手，“阿梁！”

    “阿耶！”

    爺倆躺在一起，楊玄說道：“睡覺?！?/br>
    周寧坐在梳妝臺前，從銅鏡里看到爺倆真的在睡覺，不禁抿嘴一笑。

    起身，花紅二人上前換衣裳。

    “晚些那些官夫人會來，娘子，要不換一身雍容華貴的吧？”言笑建議。

    “不必?！敝軐庍x的是簡約。

    “起床了?！彼厣?。

    “別管我們?！睏钚[擺手，“今日難得休沐，睡到自然醒?！?/br>
    “沒你這么做阿耶的，帶著孩子睡懶覺?！敝軐幉粷M。

    “沒你這么做阿娘的，整日就盯著孩子……才多大的孩子？別說是睡懶覺，就算是想欺男霸女，我也歡喜?！?/br>
    可阿梁沒這個本事??！

    “呵呵！”

    周寧一笑，隨即出去。

    “安靜了，睡覺?！?/br>
    楊玄真的睡了。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來稟告。

    “那些官夫人來了?！?/br>
    “嗯！”

    “娘子說，如今還沒麥收，百姓多有困頓的，家中出三十萬錢采買糧食，用于接濟百姓，那些官夫人踴躍捐錢呢！”

    “那個婆娘，讓別人破財，哎！”

    楊玄起床，把兒子遞給乳娘吃早飯，自己也準備去吃早飯，走兩步回身，“對了，阿梁也差不多該斷奶了?！?/br>
    兩個乳娘面色慘白，福身，“可是我等做的不好？”

    楊玄詫異，“你等做的不錯，為何這般惶然？”

    一個乳娘說道：“大郎君還不到兩歲……不該斷奶??！”

    “這誰說的？”楊玄蹙眉，“鄉下不斷奶，那是因家窮，沒什么好東西給孩子吃，于是便讓他一直喝奶?！?/br>
    “貴人的孩子，吃到五六歲的都有呢！”另一個乳娘說道。

    楊玄澹澹的道：“我家不必如此！”

    他見兩個乳娘惶然不安，“等阿梁斷奶后，娘子那邊自然會給你等安排職事?！?/br>
    兩個乳娘這才隱住悻悻然道謝。

    鄭五娘和楊玄一起往外走，低聲道：“郎君，乳娘喂奶時日越長，功勞越大?！?/br>
    “要緊的是，和孩子的關系會越來越親密，對吧？”

    “郎君竟然知曉？”鄭五娘一怔，旋即恍然大悟，“奴倒是忘記了，郎君學究天人，無所不知?！?/br>
    楊玄開了個玩笑，“哪日我說天上有兩個太陽，你覺著是對是錯？”

    這就是個玩笑，可鄭五娘卻認真的想了想，“那天上一定有兩個太陽！”

    直至到了前院，楊玄依舊在苦笑。

    “郎君這是……”韓紀今日穿了新衣裳，腰間還sao包的掛了兩個香囊，看著斯文禽獸的模樣。

    “上位者的話，在許多人的眼中便是天理?！睏钚行└锌?，“故而上位者言行舉止要謹慎?！?/br>
    “郎君能想到這個，老夫以為，便是明主風范?！崩享n一臉歡喜。

    楊玄滿頭黑線。

    韓紀說道：“對了，夫人那邊氣氛不錯，老夫先前路過，聽到那些婦人高呼大喊，都在踴躍捐錢?！?/br>
    “這是面子?！?/br>
    “沒錯，可面子也是本事不是?！?/br>
    “你這話，說的倒也有理?！?/br>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老韓?！?/br>
    “在！”

    “你這個想法很危險?？可匠陨?，靠海吃海，這話誰都能說，就官吏不能說。否則，便是災難?！?/br>
    “可禁不住??！”韓紀說道：“歷朝歷代，貪腐便如同是附骨之疽，除之不盡。當初陳國時常鞭策官吏，警示官吏，可依舊貪腐不絕?！?/br>
    “貪腐關乎人性，只要人還存在欲望，貪腐的念頭就不可能斷絕?！睏钚挥X得鞭策是個好辦法，“那些法子，不長久?！?/br>
    “是?！表n紀覺得主公的眼光碾壓了長安城那位不止一籌，“皇帝壓根就不管貪腐?！?/br>
    “他不是不管，而是知曉管不了?！睏钚I誚的道：“既然管不了，那就擱置了。至于貪腐會導致什么后果，他活不了那么久?！?/br>
    “兒孫的日子，他不管?！?/br>
    “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br>
    這便是偽帝的真實想法。

    至于兒孫，那是仇人，若非管不住褲襠，加之需要一個繼承人，他甚至愿意徹底成為孤家寡人，做只小蜜蜂，不生孩子。

    “精辟！”韓紀覺得主公嘴里時常能蹦出幾句令人深思，回味無窮的話來，他換了個話題，“第一批斥候回來了，南歸城那邊守御森嚴，進出城查的特別嚴。

    另外，車隊絡繹不絕，運送了許多糧食進去，說是守五年都夠了。守將因此頗為囂張，放話說，就等著郎君出兵攻打?！?/br>
    楊玄干咳一聲，“會去的！不過，查的這般嚴，太小心了些?！?/br>
    “主公，不是您拐走了那個寡婦帶來的嗎？”

    韓紀笑的讓楊玄覺得猥瑣，“那是她自動投奔而來?！?/br>
    韓紀嘆息，“是??！郎君如此俊美多才，哪個女人不喜歡呢！”

    “老韓你的馬屁連老二都不如?！?/br>
    “是嗎？老夫回去就反省?！?/br>
    楊玄指指他腰間的香囊，“誰做的？針線頗為出色?！?/br>
    韓紀得意的道：“小女?！?/br>
    韓紀的女兒被休回家，這事兒不少人知曉。

    “就沒給找個男人再嫁？”楊玄說道：“女子不比男子，她又沒有孩子傍身，以后怎么辦？”

    稍后，韓紀提著一條烤羊腿回家。

    “穎兒！穎兒！”

    “阿耶！”

    韓穎正在幫母親做事，挽著袖子出來，見到烤羊腿就笑了，接過說道：“阿弟！阿弟！”

    正在書房讀書的韓顯堅定的道：“阿姐，我在讀書，莫要sao擾我！”

    韓穎笑道：“是烤羊腿?！?/br>
    “哎！正好讀累了，歇息歇息?！?/br>
    韓顯出來，見到韓紀趕緊又往回跑。

    “罷了！”

    韓紀板著臉，“有人喊一嗓子就分心，你讀的什么書？此次就罷了，下次再如此，上家法?！?/br>
    “是?！?/br>
    兩姐弟在一起吃烤羊腿，蔣氏出來照例埋怨了韓紀亂花錢，然后夫妻含笑看著這一幕。

    蔣氏突然嘆息，“以后穎兒怎么辦？跟著自家兄弟過日子，就怕以后受氣。

    畢竟，弟媳婦和她沒有血脈親情不是。

    男人耳朵軟，天天被娘子嘮叨，時日長了，難免也就變了心。

    哎！穎兒是個倔的，到時候若是如此，她定然會搬出去。

    想著穎兒以后孤零零的一個人，我就寢食難安?！?/br>
    “總會有法子的?！表n紀微笑，他原先覺得女兒再嫁不是問題，可北疆這邊和關中不同，人才少，粗漢多。

    人才大多都有了娘子，就算是沒有娘子，你讓人娶一個被休過的女子，誰愿意？

    “什么法子？”

    “你我，盡力多活些年頭?！表n紀悄然握住妻子的手。

    “好！”蔣氏反握住丈夫的手，兩只手緊緊握在一起。

    ……

    宴請結束了，效果不錯。

    “咱們家出三十萬錢，那些人雜七雜八的，有十余萬錢，買糧食足夠了?！?/br>
    周寧很是歡喜。

    第二日，周寧令人去采買糧食。

    沒多久，人回來了。

    “娘子，市面上糧食短缺，漲價了?！?/br>
    周寧一怔，旋即平靜的道：“這是來了?！?/br>
    管大娘說道：“郎君抄沒了黃家，那些豪強一直在等著報復的機會。他們手中的存糧最多。每年賣糧就是一筆大收益。

    他們把糧倉一關，北疆就得挨餓！

    娘子，此事不容小覷！不過，周氏那邊能有法子?！?/br>
    周寧搖頭，白皙的臉上多了一抹凜然，“我是楊家婦，行事要以楊家為主。動輒讓娘家摻和楊家事，有雀占鳩巢之嫌！”

    管大娘苦笑，“何至于此?！?/br>
    “夫妻之間的猜疑，許多時候就發端于其中一人的理所當然?！敝軐幉[著眼，“暫且不買?！?/br>
    ……

    “楊家放出風聲，暫且不采買糧食了?！?/br>
    林淺再度來見姻親。

    “那些人都說你此次謀劃得當，一舉給了楊狗難堪，大快人心吶！”

    孫賢手中握著一卷書，聞言譏誚的道：“一群蠢貨?！?/br>
    “郎君，幾位郎君來了?！?/br>
    幾位豪強家主來了。

    “楊狗軟了！”

    “周氏女說了，暫且不采買糧食，這是認栽了，哈哈哈哈！”

    “孫兄謀劃了得，佩服佩服！”

    “客氣了?！睂O賢正色道：“其實，老夫更想看到北疆百姓安居樂業，百業興盛?？杉懿蛔罟芬按蚝皻?。說實話，這些都與老夫無關……

    諸位知曉的，孫氏歷來就是種地，不摻和這等事。

    若是孫氏閉門不管，楊狗就算是跋扈到了天際，也尋不到借口來對付孫氏?！?/br>
    “是??！”

    這是公認的，故而大家難免由衷的恭維了一番。

    “后續當如何？”有人問道。

    孫賢撫須，“周氏女收了那些官夫人的錢，貪不至于，楊家不差這個?？赏嘶厝?，那臉就被咱們抽的啪啪作響，楊狗夫婦能受得了？不過……”

    孫賢看著眾人，“楊狗不仁，咱們卻不能不義。咱們不賣糧食，市面就會缺糧，糧價高企，百姓怎么辦？老夫以為，馬上開倉賣糧，把糧價壓下去?！?/br>
    “若是周氏女順勢采買呢？”

    “四十余萬錢采買糧食是個大動靜，她一出手咱們就關倉。兩次三番，百姓都看出來了。到時候，她繼續采買便是不顧百姓死活，楊狗偽善的一面露出來，豈不是好事？”

    “妙??！”

    眾人得意洋洋。

    孫賢看了一眼眾人，“擺酒宴?！?/br>
    隨后眾人喝了一場，臨走前，有人握著孫賢的手，嘆道：“此事與孫氏無關，孫公卻為了我等站出來，這份情義，這份大氣，咱們……”，他看看眾人。

    “我等記住了?！?/br>
    孫賢含笑，“唇亡齒寒罷了，謬贊了?！?/br>
    等眾人走后，孫賢回到書房，婢女送上醒酒湯。孫賢喝了半碗，就坐著出神，沒多久，來了個年輕人。

    “阿耶，咱們家今年的生意越發差了，掙的錢還不足五年前的三成?！?/br>
    孫賢抬眸看著自己的私生子孫集，“孫氏主要是謀取田地，種地賣糧為生。五年前，老夫想著該開源，便決定經商，令你掌管，那一年掙的錢??！”

    孫集也為之唏噓，“那一年太平雖說通商，可終究還有不少機會。咱們掙了不少。等陳州也大張旗鼓的通商后，咱們的生意……哎！”

    “楊狗該死！”孫賢咬牙切齒的模樣分外猙獰。

    孫集是他的私生子，此事只有家中管家知曉，每次往來都在夜里。

    孫集也獰笑道：“此次定然要讓楊狗夫婦被百姓唾罵！”

    ……

    “娘子，外面好些人說咱們失信?！?/br>
    管大娘帶回了令人不安的消息。

    周寧正在看賬冊，聞言扶扶玳冒眼鏡，“還早?！?/br>
    “咱們一采買，那些豪強就收緊糧食，市面上糧價就會高漲。如此幾次，百姓便會怨聲載道。娘子不知，如今那些糧商都說娘子是個好人！”

    周寧一出手糧價就漲，糧商們歡喜不已。

    這是嘲諷！

    管大娘氣得胃疼。

    “我本可從奉州采買，路途是遠了些，算下來損耗不小，不過，這錢，虧得起！”周寧把賬冊放下，白皙的臉上多了些冷意，“可如此有些憋屈?！?/br>
    “是??！如同是被豪強們逼迫著去外地采買糧食?！?/br>
    周寧微微一笑。

    “夫君要出征了，南歸城中，糧草堆積如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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