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7章 大約在秋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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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 梨園里。 皇帝去了前朝后,貴妃就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慵懶的趴在榻上,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琢磨。 焦麗側坐了小半個臀兒在榻上,輕輕敲打著貴妃的脊背。 “重一些?!?/br> 貴妃輕輕哼哼。 她的rou厚,用力太小就是隔靴搔癢。 焦麗加重了力氣,笑道:“陛下許久未曾去朝中了,今日看著,竟然頗為歡喜?!?/br> “黃春飛忤逆陛下,北疆那邊反對他的不多,哎!都是賊子。如今賊子有難,陛下自然歡喜?!?/br> 焦麗愕然,又覺得自己該和主子保持一致,掩飾的一笑,“如此,就怕朝中的臣子們會反對?!?/br> 她只是個宮中的女官,卻知曉這等事兒當摒棄前嫌,拋開私人恩怨,那些重臣們應當也是如此吧! 貴妃弄了動身體,臀兒顫動,懶洋洋的道:“臣子們需要直言,可直言也得看時機。 無傷大雅時,譬如說陛下修個宮殿,陛下賞賜誰多了些,這時候進言,陛下也不好處置他。 如此,就得了個好名聲。 可這等時候誰都知曉陛下的心思,出頭進言,便會觸怒陛下。且還換不來一個好名聲,何苦?” “原來如此?”焦麗的三觀瞬間崩塌,“原來,那些所謂的直臣,多是枯名釣譽?” “你以為呢?”貴妃趴著笑了笑,“若是真正的直臣,就該在影響大唐國祚之事上進言,而不是弄些雞毛蒜皮之事為自己邀名。 修個宮殿就是昏聵了?賞賜誰就是昏聵了? 君臣都知曉,不是。不過,臣要邀名,君要賢名,如此,皆大歡喜?!?/br> 焦麗突然起身拜倒,“多謝娘娘教誨?!?/br> 貴妃依舊趴著,慵懶的道:“昨日那賤人的手下忠犬故作跌倒,差點傷到我。是你奮不顧身擋在了我的身前。對我忠心的人,我自然會提點她,給她一個好前程?!?/br> 焦麗低頭,“多謝娘娘?!?/br> 可,北遼大軍南下,難道不是影響大唐國祚的大事嗎? 那些重臣們在想什么? …… 殿內,眾人緩緩看向張煥。 這個明哲保身,只想平穩養老的前南疆節度使,此刻站在那里,神色平靜。 但,誰都知曉,他此刻正在戳皇帝的肺管子! 張煥! 竟然有如斯勇氣嗎? 皇帝站在御座之前,俯瞰著張煥。 張煥,紋絲不動。 仿佛是一尊雕塑。 皇帝的手一拉,系在腰間的玉佩細繩被扯斷,堅硬的玉佩握在手中。 那輕微的聲音,在此刻安靜的殿內卻清晰無比。 帝王的怒火,無聲席卷而來。 “張卿!” 皇帝的聲音冷漠如神祇。 威壓無形,卻無所不在。 張煥抬頭,平靜的道:“陛下,臣從軍多年,知曉此等事。邊疆大將不敢在此等事上撒謊。北遼今年以來頻繁而動,這是哨探,也是試探,這是在為大戰做準備。北疆密諜既然查清了大軍動向,那么,此戰,不可避免!” 他站在那里,在帝王的注視下,看著很孤單。 陽光從殿外照射進來,籠罩住了他。 一個身影走進了光明中。 是吏部尚書羅才。 羅才開口,“陛下,北疆這份奏疏,不只是經過黃春輝之手,廖勁,劉擎都得附署。黃春輝可能撒謊,但廖勁與劉擎不可能!臣建言,當早做準備!” 皇帝的眼神越發的平靜了。 又一個身影走進了光明中。 “陛下,臣以為,當早做準備!” “陛下!” 一道道身影走了進去。 一個個臣子開口。 楊松成看著這些人……大多是沒有多少后臺的,不是他這一系的人馬,也不是左相陳慎的人馬。 這些人被稱為孤魂野鬼,說不清啥時候就成了斗爭的炮灰。故而他們平日里很是小心謹慎,不去得罪各方勢力。 可就在這個時候,這些被視為炮灰的臣子,卻勇敢的站了出來。 張煥,明哲保身的代名詞。 這些人也是如此。 可在事關大唐國祚之時,卻是這群人率先站了出來。 韓石頭看了一眼,低下頭。 掩飾住眼底的傷感。 這個大唐??! 哪怕到了這個時候,依舊有無數仁人志士在為了它奔走! 若是郎君在那個御座上會如何? 弄不好他會選擇親征,與赫連峰一戰。 可眼下這條老狗,卻在琢磨著一些蠅營狗茍的念頭。至于親征,給他十個膽子都不敢。 老狗! 韓石頭雙拳緊握。 君臣都看到了他這個動作。 這位宮中大佬,因皇帝被群臣逼迫,動怒了。 果然是一條忠犬??! “知道了?!?/br> 皇帝丟下短短三個字,隨即匆匆而去。 有這三個字,兵部就能正大光明的去尋工部,尋戶部,為北疆要錢糧,要兵器。 散朝了。 這個時候就能看出朝中有多少朋黨。 楊松成一伙,陳慎一伙,梁靖一伙……其它的都是雜魚。 這些雜魚今日卻呼朋喚友,神色興奮,或是悲壯的說著先前之事。 張煥獨自一人。 “張相?!?/br> 梁靖追了上來。 “嗯!” 張煥回頭。 二人并肩而行。 走了一段路后,梁靖嘆道:“其實,也就是緩幾日罷了?!?/br> “你進兵部時日也不短了,應當知曉一兩日就能決出一場大戰的勝負。許多時候,我等恨不能多一兩個時辰……” 在這方面,梁靖沒資格和張煥討論。 “張相與世無爭……今日為何突然出頭?”梁靖是為了皇帝來問這個問題。 張煥突然暴起,這是什么意思? 關鍵是,背后是否有什么動機,或是誰的驅使。 “老夫知曉,此刻不少人在猜測老夫和誰成為了盟友,或是老夫示好北疆,如此,南疆北疆都對老夫有好感,可謂是掙的盆滿缽滿?!?/br> 梁靖搖頭,“我知曉張相不是這等人?!?/br> 可張煥畢竟得罪了皇帝。 “張相今日,卻與往日大相徑庭,可有緣由?”梁靖深信,每件事兒的背后都有動機。 那么,張煥冒險的動機是什么? 張煥止步。 開口。 “老夫從軍時曾發誓,此生要為大唐榮耀而戰。后來,老夫漸漸學會了蠅營狗茍,學會了明哲保身。老夫以后還會明哲保身??山袢諈s不成。今日老夫若是不出頭……” “張相是怕什么?”梁靖問道。 張煥說道:“老夫怕在長安看到異族的鐵騎,怕死后見到祖宗。祖宗問,你為兵部尚書,如今大唐如何?可曾令異族俯首?老夫該如何應對?” 梁靖心中一震。 張煥微笑,“老夫明哲保身是想安穩度日,也因那些事并未觸及老夫的一個東西?!?/br> “什么東西?”梁靖覺得自己即將得到答案。 張煥指指胸口,“良心!” …… 消息迅速傳了出去。 黃大妹去買菜,在菜市聽到了這個消息,不禁有些忐忑。 “會不會打過來?” 幾個婦人站在rou攤側面嘀咕,聞言一個婦人說道:“說是北遼皇帝要御駕親征呢!” “御駕親征,那豈不是傾國之力?”黃大妹一怔。 “是??!弄不好百萬大軍呢!” “哎!你這口音便是北邊的,北疆軍如何???” 黃大妹心亂如麻,“不知,不過,往日看著很厲害!可再厲害,北遼也厲害??!”,她突然一喜,“陛下也能御駕親征!” 王對王,誰怕誰? “嗤!”幾個婦人笑了笑,其中一個壓低嗓門,“別做夢了,咱們的陛下,在梨園中和兒媳婦打得火熱呢!哪會去親什么征?!?/br> “可不是!再說了,陛下也沒征戰過。再笨的人都知曉,什么人干什么事,你讓裁縫去種地,他能種好嗎?” “就是。陛下??!我看還是玩女人最厲害!” 大唐民風彪悍,而鏡臺主要職責是監察權貴官員,至于百姓的牢sao,沒這個人手,也沒這個必要。 這是當年的規矩……皇帝再怎么也不至于被百姓破口大罵,一致聲討吧? 有了這個認知,鏡臺的職權就被鎖定了。 “你們……”黃大妹見話題越發偏了,就挎著菜籃準備回去。 “厲害什么喲!他若是玩女人厲害,怎地就生了四個兒子?” “宮中的都是美女,都是肥田,可就是生不出來,可見是種不好!” 柴米油鹽醬醋茶,捉襟見肘的家境,讓錙銖必爭的婦人們焦頭爛額,壓力倍增。且她們空閑時間多,做完家務后無聊,就尋幾個婦人來一起無聊。 聊天說八卦,便是她們唯一的消遣。 說的精神煥發,說的倍兒高興,然后回家燒菜做飯。 一日,就這么過去了。 黃大妹覺得自己以后的日子也會是這樣:李二打鐵,她管著家中,每日做家務,沒事兒了就和巷子里的婦人們說說閑話?;丶?,聽著打鐵聲,又是這么一日。 興許無趣,但,心安。 鐺鐺鐺! 走進巷子里,就能聽到打鐵聲。 方才被幾個婦人的話引得不安的黃大妹,聽著這個聲音,心,一下就定了。 仿佛外面就算是狂風海浪,也卷不到這里來。 小巷里,老人們都坐在家門外,和街坊有一句每一句話的聊天。 “大妹回來了?” “哎!回來了?!?/br> “大妹買了什么?” “買了些豕rou,還有些菜蔬?!?/br> “你家李二打鐵這般辛苦,就沒想著給他買些藥補補?那個啥……回春丹?!?/br> “王公,你怎地沒買?” “老夫……老夫……” “哈哈哈哈!” 黃大妹在街坊們的笑聲中進了鐵匠鋪。 衛王正在打鐵。 赤果著的上半身,肌rou好像少了些,但看著越發的流暢了。 每一錘下去,火星四濺。 “你如今打鐵,我都聽不出聲音差別了?!?/br> 黃大妹歡喜的道。 打鐵到了境界,每一錘的力量和角度都差不多,聽著聲音也差不多。 那等每一錘下去,聲音都有明顯區別的,便是新手。 衛王把鋤頭坯子丟在爐子里,抬頭問道:“怎地回來晚了?” 黃大妹說道:“今日好些人在說北遼皇帝御駕親征之事,還說,皇帝無能,長安有人拖北疆的后腿。夫君,你說,會不會???” 衛王一怔,“不會!” “那就好?!?/br> 午飯后,黃大妹去歇息。 衛王說:“上次有人想打造十幾把橫刀,卻沒了音訊,我下午去問問?!?/br> 黃大妹掩嘴打個哈欠,“問問就問問,他不樂意就別勉強。掙錢,咱也得掙個高興?!?/br> “知道了?!?/br> …… 鏡臺的消息比北疆的晚來了幾天。 赫連峰御駕親征! 這個消息讓皇帝也沒法躲在梨園中唱歌跳舞玩女人,召集群臣商議此戰。 “北遼號稱五十萬大軍,浩浩蕩蕩而來。前鋒還在路上?!?/br> 鏡臺的消息雖說來遲了,卻很豐富。 “林雅等人隨軍?!?/br> 皇帝淡淡的道:“這是把禍害帶在身邊,順帶消耗對手的實力?!?/br> 玩這個,皇帝說自己是天下第二,無人敢稱第一。 兵部和戶部今日尚書和侍郎都來了。 張煥說道:“大戰一起,后方運送糧草輜重就難了。故而戶部此刻就該令靠近北疆的州縣把錢糧轉給北疆,越快越好?!?/br> “那么,誰來填補?”戶部的一個侍郎問道。 兵對兵,將對將,鄭遠東出頭,“自然是戶部來填補?!?/br> “可去歲大唐幾個地方歉收,戶部也沒有余糧?!?/br> “胡說!” 眾人回頭,一看,竟然是梁靖。 老子怎么說漏嘴了……梁靖看了皇帝一眼,硬著頭皮道:“北疆戰事吃緊吶!” 鄭遠東看了他一眼:你這個佞臣,竟也知曉大局嗎? 梁靖看了他一眼:若非身份禁錮,我當讓你知曉何為大丈夫! 楊松成淡淡的道:“北疆屯糧不少,兵器也不差……” “陛下,衛王求見?!币粋€內侍進來稟告。 “他來作甚?”皇帝點頭。 衛王進來。 “阿耶?!?/br> “你來作甚?”皇帝冷冷的問道。 衛王說道:“我在北疆待了幾年,知曉北疆虛實……” “那你且說說?!?/br> 衛王說道:“北疆苦寒,地勢平坦,一旦被圍困,糧道必然斷絕。若是糧草等物資不足,要么破城,要么……” “要么什么?”鄭琦有些惱火的問道。 衛王看著他,“城中易子相食?!?/br> 朝堂一下就轟動了。 這是來自于衛王的證明。 北疆,急需錢糧等物資的支持! “孩兒,告退?!?/br> 衛王說了自己該說的話,隨即告退。 壓根不管上面那位至尊冷漠的目光在追隨著自己。 眾人看著他出了大殿,心中轉動著各種念頭。 衛王作證,楊松成若是敢搪塞,但凡因為糧草物資匱乏導致北疆軍戰敗,皇帝會把黑鍋丟在楊氏的頭上,天下人的怒火能讓楊氏寢食難安。 楊松成問道:“北遼的目標是什么?” 鏡臺的人說道:“馬踏長安!” 皇帝問道:“大戰多久開始?” “大約在秋季?!?/br> …… 求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