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噠噠。

    兩個狗男女正在跑路。

    “你和陳述什么關系？”

    “陳述是皇太叔原先在潭州時的幕僚之一，皇太叔派他去了奉州……”

    “鐵礦？”

    “你怎么知曉？”

    “老夫有個朋友！”

    “叫做什么？”

    “王老二。女人都這么喜歡盤根問底的嗎？”

    “我只是好奇嘛！”

    “你這一打岔，讓老夫差點忘了，接著說?！崩腺\看了一眼知春，覺得賞心悅目。

    但，女人只會影響老夫打洞的速度??！

    “奉州那邊有個鐵礦，當初是皇太叔在弄?；侍迦幣d前，令人告知陳述……”知春看了老賊一眼，“滅口?！?/br>
    “赫連春擔心被赫連峰知曉他曾有的野心，有趣！”

    知春一怔，“你怎么知曉這些？”

    “老夫時常和貴人打交道?！?/br>
    “哦！陳述殺了那些知情人，接著便等著轉運那些礦石……直至楊狗滅了山賊……”

    “叫尊稱?！?/br>
    “誰？”

    “楊使君！”

    “你……”

    “老夫聽不得什么狗狗狗的?！?/br>
    “哦！楊狗……楊使君滅了山賊后，陳述就令人去潭州稟告，隨后潭州來人，說是開始轉運。本來陳述說需轉運一兩年，如此，他也算是能多活些時日。沒想到楊狗的人馬卻來了?！?/br>
    “是奉州的人馬?！?/br>
    “你……”知春覺得老賊就是個百寶箱，什么都知曉，“陳述隨即帶著我回來?！?/br>
    “他為何不逃？”

    “他知曉皇太叔太多事，且他一家子都在寧興，耶娘，兄弟姐妹?！?/br>
    “妻兒呢？”

    “他是個內侍??！”

    “什么？”

    以老賊的城府，依舊被這個消息震住了。

    知春嘆息，“皇太叔是皇子，當年身邊有不少內侍。陳述便是他身邊得用的，從十二歲就跟著他。來潭州后，皇太叔也最為信任他?！?/br>
    “那你……”老賊有些好奇。

    “我九歲就進了青樓，跟著學藝。十五歲出場，歌舞雙絕，漸漸聲名鵲起。我那時自矜，只想著尋一個才子托付終身，于是便對那些權貴不假顏色?！?/br>
    這是得罪人的事兒。

    老賊搖頭，“才子，多薄情！”

    “剛開始他們還捧著我，覺著這樣有趣。漸漸的，他們就失去了耐心。有個權貴曾來青樓準備強行把我帶走，被我砸了一花瓶……”

    “然后呢？”

    “然后我就逃了，老鴇尋了個熟人，把我帶出寧興，一路去了潭州?！?/br>
    “老鴇人不錯！”

    “她是我姨母?！?/br>
    老賊：“……”

    “我父母早早就沒了，臨去前把我托付給了她，她收了我家的家產，發誓要好好待我……

    后來她說，女人若是嫁人，一輩子就這么平淡度過多沒意思。

    做了名妓卻不同，男人們會捧著你，有錢人會追著你。你出現在何處，何處就熱鬧非凡。

    人人爭破頭，只為能看你一眼……這才是活著??！”

    知春看了他一眼，“你呢？”

    老賊說道：“老夫孑然一身?！?/br>
    不用侍奉公婆。

    “每月錢糧養活一家子綽綽有余?！?/br>
    “產業呢！”知春歉然道：“別怪我問的直接，我是怕了?！?/br>
    “你如今問是好事，說清楚，免得以后生事?！崩腺\反而覺得這樣很坦然，更好相處，“我家的產業不小，就是與貴人打交道。不過……”

    老賊嘆息。

    知春問道：“難道是產業不妥當？”

    “產業自然是妥當的，只是最近忙著副業，一時間竟然許久未曾管著主業了?！?/br>
    “不急在一時?！敝汉軡M意……主業都暫時擱下了，可見老賊掙錢的本事很好，很強大。

    “老夫不急，貴人們，他急??！”

    噠噠噠！

    二人一路說著彼此的情況，當看到臨安城時，知春并未吃驚。

    “老夫就住在城內?！?/br>
    老賊唏噓道：“這么多年了，老夫一直是一人，突然多了一人，有些不習慣?！?/br>
    “我的身份要掩飾?！敝赫f道。

    “為何？”

    “皇太叔身邊的赫連燕就在楊……楊使君身邊，她原先見過我！”

    “見過就見過吧！”

    老賊有些頭痛的是，怎么解釋。

    “你！”

    知春咬著嘴唇，低下頭，跟著進了城。

    “老賊！回來了？”

    “是??！回來了！”

    老賊？

    知春有些懵。

    一路到了州廨外面。

    “抬個頭?！崩腺\回身。

    知春抬頭。

    然后，不敢置信的道：“你是密諜！”

    “不算是?！?/br>
    老賊沖著門子說道：“給她弄杯茶，老夫晚些出來?！?/br>
    門子笑道：“好嘞！”

    老賊進去了。

    “固守？”

    這個消息堪稱價值巨大。

    楊玄閉上眼睛。

    盧強說道：“赫連榮猜到使君會主動出手，既然如此，他以不變應萬變就是了?！?/br>
    “潭州，不好攻打?！辈芊f說道。

    韓紀淡淡的道：“不好打，也得打！”

    呵呵！

    曹穎冷笑，“如何打？韓先生可有心得？”

    韓紀灑脫的道：“老夫的職責是輔佐郎君，至于廝殺，不是老夫所長。此等事，不該是你曹先生的活計嗎？”

    “呵呵！”曹穎笑的譏誚，“曹某長于政事，至于韓先生名曰智囊，老夫卻看不到智在何處！”

    智，當然在屁股里……楊玄有些頭痛的看著兩個老鬼開始挽袖子。

    兩個老冤家又開始了。

    楊玄干咳一聲，二人起身。

    “老夫孟浪了?！?/br>
    “請郎君責罰?！?/br>
    “整日吵吵鬧鬧，可說話卻格外默契。一個說孟浪，一個說責罰，外人聽著，還以為是一個人說話?！?/br>
    楊玄沒好氣的道：“大戰在即，少爭執，都打起精神來?！?/br>
    “是！”兩個老鬼應了。

    楊玄這才對老賊微笑，“這個消息重大，算你一功。想要什么？”

    盧強笑道：“老賊一心想做大將，要不，此次征戰給他領軍的機會就是了?！?/br>
    楊玄說道：“這個得具體看，不可事先許諾?！?/br>
    這才是名將的姿態……盧強心中一凜，“老夫孟浪了?！?/br>
    今日你們都姓孟還是怎地？

    楊玄莞爾。

    老賊在猶豫，有些扭捏。

    “說！”楊玄事還多，沒工夫和他墨跡。

    老賊把心一橫，“郎君，小人想搬出去?！?/br>
    “嗯？”

    楊玄一怔。

    然后說道：“也好?！?/br>
    竟然沒問？

    老賊心中一松。

    “是誰？”楊玄問道。

    老賊從牢中出來就一直住在楊家，說是一家人也不為過，這么些年，楊家習慣有他，他也習慣了把楊家當做是自家。

    這突然提出要搬出去住，不用想，定然是遇到了讓他心動的女人。

    “一個女人……就是路上遇到的，幫了小人不少?！崩腺\有些羞恥的低下頭。

    老夫說過此生要一直狗的??！

    “帶去給娘子看看?！?/br>
    他身邊人的妻子必須要穩妥，不是說性子，而是來歷。

    來歷必須清白！

    老賊苦笑，“就怕她不敢，要不……請郎君給掌掌眼？”

    周寧是周氏女，知春是女伎，老賊擔心她自慚形穢。

    “也好！”

    楊玄起身，“既然知曉了赫連榮要固守，咱們這邊抓緊。糧草輜重，民夫……馭虎部與基波部不少俘虜無所事事，讓他們去?！?/br>
    “是?！辈芊f應了。

    楊玄去了自己的值房。

    老賊去了大門那里。

    知春正在喝茶，一邊喝茶，一邊小心翼翼的看著周圍。

    這是沒有安全感的表現。

    看到老賊后，她霍然起身，接著把茶杯放下，急匆匆的出來。

    “可能走了？”

    “這是州廨，又不是大牢?！崩腺\笑道：“有人要見你！”

    “誰？”知春心中一緊。

    不會是赫連燕吧？

    說話間，赫連燕正好進了大門，見到老賊后笑道：“如何？”

    老賊點頭，赫連燕贊道：“果然還是你妥當。咦！”，她看到了知春，想了想，“是你！”

    知春福身，“見過赫連娘子?！?/br>
    赫連燕看了老賊一眼，“擄來的？行??！出息了，郎君如何說？”

    “老夫是那等人嗎？”老賊不滿的道。

    “我還有事，回頭……再說！”赫連燕再看了知春一眼，有些好奇的走了。

    “跟老夫來?！?/br>
    老賊帶著知春一路進去。

    直至值房外。

    “郎君！”

    知春見老賊恭謹的站在那里，心想里面會是誰？

    “進來吧！”

    里面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接著一個小吏出來，看著頗為俏麗。

    要命了，這小吏怎地比許多女人還俏麗呢！

    “跟著我來?！?/br>
    小吏開口，聲音清脆。

    知春仔細一看，發現小吏胸前鼓鼓囊囊的。

    這分明就是個少女！

    那里面是誰？竟敢用女扮男裝的少女。

    她低著頭，跟著進了值房。

    “想請你坐，想來你也不會。如此咱們就簡單些?！?/br>
    “是?！?/br>
    “家哪的？”

    “寧興?！?/br>
    “別拘束，就像是平常聊天。本來也是聊天。說說吧?！?/br>
    不知怎地，聽到男子的聲音后，知春越發的緊張了，“奴家就是寧興了，小時候耶娘就去了，跟著姨母學藝……”

    “后來十五歲賣藝……”

    “后來得罪了權貴，逃到了潭州，跟著皇太叔身邊的內侍?！?/br>
    “等等，赫連春身邊的內侍？”

    “是?！?/br>
    “赫連春謹慎，他不敢帶內侍去潭州！”

    這人，竟然未卜先知……知春越發的謹慎了，“是，陳述裝作是文人模樣?！?/br>
    “難怪，你繼續說！”

    “奴跟著他去了奉州鐵礦……”

    后續的事兒楊玄都知曉了。

    “那么，你還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嗎？”

    知春說道：“沒了?！?/br>
    “以后想做什么？”

    “能安靜的活著?！?/br>
    “閱盡繁華之后的平靜？”

    “是?！?/br>
    “你覺著老賊如何？”

    “是個好人?！?/br>
    門外老賊咧嘴一笑。

    “好人夸張了些，不過人不壞?！?/br>
    “是?！?/br>
    “想嫁給他嗎？實話！”

    “原先不想，只想尋個棲身之地。后來這一路，奴覺著他這人看似猥瑣，卻知曉分寸，難得?！?/br>
    男人去了青樓中，哪管你什么賣藝不賣身，尋機就會動手動腳。

    老賊這一路化身為賈下惠，加分了。

    “對未來有何展望？就是期冀什么？”

    知春想了想，“能平靜?！?/br>
    這幾年她堪稱是顛沛流離，飽受煎熬。

    “如此，去吧！”

    知春抬頭，福身，“奴……你！”

    楊玄穿著官服，知春一看就愣住了，“楊……楊使君！”

    楊玄頷首，“去吧！”

    知春有些渾渾噩噩的出了值房。

    “走！”

    老賊帶著她出去。

    半道，姜鶴兒追上來，遞過一把鑰匙，“郎君說了，隔壁衛王那里如今空著，先在前院住下！”

    “好?！?/br>
    二人默然出了州廨，往前。

    “好！”

    雜耍班子那里熱鬧非凡，知春抬頭看了一眼。

    “老賊！”

    一個大喊后，王老二竄了過來，“你這是從哪尋來的女人？”

    老賊笑嘻嘻的道：“老夫的娘子，美吧？”

    王老二只是看了知春一眼，說道：“你不是說美不美，看大腿嗎？你看了人家大腿……老賊你真不要臉！”

    老賊看了知春一眼，“去去去！別胡說。對了，老夫搬去衛王那邊住下，回頭來家里吃飯?！?/br>
    “我才不去！”王老二吸吸鼻子。

    “為何？”

    “你做的飯難吃！”

    二人繞過州學，一路到了后面。

    老賊拿出鑰匙開門。

    衛王走了，李晗前陣子也走了……梁王說了，他再不回來，以后就不用回來了。

    “這里原先是衛王和梁王府的小郎君住著，后來他們走了，這里就空了下來?！?/br>
    老賊回身，“老夫曾說此生就這么了，可萬萬沒想到，竟然遇到了你。仔細想來也是緣分。到了這里，你還能后悔?！?/br>
    他看著知春，有些緊張。

    知春搖頭。

    “我不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