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赫連春剛吃了遲來的早飯。

    赫連紅一直在陪著他。

    直至現在，赫連春依舊覺得這是一場夢。

    皇帝的兒子死光了。

    而且他也被斷了生機。

    可為何是本王？

    赫連春不解。

    “陛下到?！?/br>
    赫連峰來了。

    “見過陛下?！?/br>
    赫連峰仔細看著他，“你在潭州這些年做的不錯?！?/br>
    “臣只是盡力而為?！焙者B春此刻依舊戒心滿滿。

    赫連峰默然片刻，“朕知曉你依舊恨著先帝，也恨著朕?！?/br>
    赫連春沒有辯解。

    一家子都被殺了，他如何不很。

    “昨夜宮中大亂，太子謀逆，殺了朕的其余四個兒子，他也死于宮變?！?/br>
    赫連春得到了官方證實，但依舊不解問道：“為何是臣？”

    赫連峰說道：“朕也不想是你，可血脈最近的親戚中，就數你的能力最強。若是換了別人，等朕一去，定然會被林雅等人謀奪了社稷。所以，你有恨意也給朕收著，等朕去了，你想如何都好！”

    赫連春心中一松，“臣對大遼的忠心永世不變?！?/br>
    “伱在潭州時本可經營自己的勢力，可多年來也只是那兩千騎，這也是朕決斷選你的最大緣故?！?/br>
    這特么就是天意??！

    赫連春百感交集。

    赫連峰看著他，“兩件事?！?/br>
    赫連春束手而立。

    “第一，把你身上的肥rou消一些?！?/br>
    “是?！?/br>
    “其二，把那女人和孩子接進宮來，好生養著?！?/br>
    赫連春身體一顫，“陛下……”

    赫連峰淡淡的道：“你以為朕不知曉你偷偷把孩子養在幕僚那里之事嗎？”

    赫連春渾身冷汗。

    “再有，那個女人……”

    赫連春抬頭，“陛下，那女人即便知曉了自己以后只能遮掩度日，也無怨無悔，臣哪怕是舍棄了一切，也不能舍棄了她！”

    “糟糠之妻嗎？朕……隨便你！”

    赫連峰本想干涉，可隨即想到了太子。

    他和太子這些年是如何變成這樣的？

    不就是干涉嗎？

    “多謝陛下！”

    赫連春覺得皇帝變了許多，性子也柔和了許多。

    “冊封大典緩幾日，畢竟，朕還得先去……白發人送黑發人！”

    他走到門外，秋風吹拂著斑白的長發，看著倍感蕭索。

    “來人?！?/br>
    一個內侍上前，“陛下?！?/br>
    “此次參與太子謀反之人，族誅！”

    赫連春仿佛看到了血色漫天。

    這，便是帝王嗎？

    他心中微動。

    隨即想到了赫連燕。

    他有許多隱秘的事兒，知情者就是赫連燕。

    但他現在沒人手。

    想到人手，他就想到了柳松，以及孫玉母子。

    等赫連峰走后，赫連春叫來了一個內侍。

    “可知曉孫玉母子與柳松到了何處？”

    內侍恭謹的道：“陛下已經遣人去接了?！?/br>
    還好！

    那么就緩緩。

    但先得找到人。

    “令人去本王的居所外等著，若是往日送飯的那個女人前來，就留下她?！?/br>
    內侍應了，問道：“若是她要走?！?/br>
    赫連春瞇著眼，“她有些修為，不過……想來鷹衛的好手更多吧？”

    “是！”

    內侍出去了。

    赫連春突然身體一震。

    “本王做了什么？”

    他霍然起身追了出去，可到了門外后，卻止步不前。

    這是皇叔第一次交代人辦事，內侍想給他留下個好印象，跑的飛快。

    赫連春舉起手，又緩緩放下。

    “本王的那些事不可留?！焙者B春瞇著眼，“燕兒，好好的??！別怕，叔不會弄死你，叔只想……養著你！”

    ……

    “你說皇叔會弄死你？”

    “是?！?/br>
    “為啥？”

    “我知曉皇叔許多隱秘事?！?/br>
    “他都要做皇太叔了，至于在乎那些舊事嗎？”

    “你不知，皇叔原先就想過殺了我?！?/br>
    “為何？”

    “寧興這邊逼迫急切，皇叔擔心自己的那些事被皇帝知曉，就想殺了我滅口?！?/br>
    “嘖！”

    楊玄明白了，“林雅等人？”

    林雅等人若是把赫連燕的嘴巴撬開，隨后一連串的事兒就會成為他們攻擊赫連春的道具。

    “還有宗室那些人?！焙者B燕笑的很苦，“此次皇帝絕了子嗣，為何急匆匆就定下了皇叔？就是擔心宗室得了消息后會使出各等手段來施壓?！?/br>
    皇叔上位，那些宗室能氣瘋。

    隨后他們會發狂般的去尋找皇叔的把柄。

    “于是你就從皇叔的救星，變成了皇叔的毒藥?！?/br>
    楊玄覺得這女人有些可憐。

    孤苦伶仃的，被皇叔當做是牛馬使喚。好不容易皇叔倒霉了，她能跑路了，卻突然動了惻隱之心，跟著來了寧興。

    “若非是你，皇叔此刻大概已經餓死了吧！”

    赫連燕默然。

    “人生際遇真讓人想罵一句cao蛋??！”楊玄真的想罵人。

    皇叔都已經絕望了，覺得此生也就這樣了?？赊D瞬他竟然直接從地獄飛升到了天堂。

    隨后，這陣子為他鞍前馬后的侄女兒，就搖身一變，變成了他欲除之而后快的隱患。

    “你……什么想法？”楊玄覺得赫連燕應當是心如死灰了。

    “我想死?！?/br>
    “那簡單，要什么？刀子還是繩子，毒藥也有?！?/br>
    臨行前，阿寧照例給他準備了幾種毒藥。

    “但不甘心！”

    “為何不甘心？”

    赫連燕抬頭，眼中閃爍著火焰，“憑什么利用我完了，還想著殺我？憑什么？”

    “這就是權力的游戲?！睏钚f道。

    “我知曉，可我就想一件事?！?/br>
    “何事？”

    “楊使君?！?/br>
    “嗯！”

    “你可能讓他后悔？”

    女人的恨意來的熾熱，且綿長。

    楊玄心中微動，“能吧！這也是我的目標?！?/br>
    他此生的第一目標就是把李元父子弄死。

    第二個目標就是滅了北遼。

    赫連燕伸手，楊玄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她抓住了手。

    赫連燕緩緩跪下，抬頭看著楊玄。

    “從今往后，我便是你的人了?！?/br>
    ……

    楊玄看著赫連燕，“你，想好？”

    赫連燕點頭，“你執掌陳州需要幫手，我原先幫皇叔管著不少事，三大部我也知曉不少事，潭州就更不消說了?！?/br>
    “這也是我想用你的緣故?！?/br>
    楊玄剛想扶起她，外面有人叫嚷，“閃開！”

    王老二說道：“公主，郎君正在會客?！?/br>
    楊玄看了赫連燕一眼。

    姑娘，讓我看看你的應變能力。

    赫連燕一個閃身，就躲在了床底下。

    嘖！

    這怎么像是偷情的感覺呢？

    “進來?！?/br>
    門開。谷懣

    滿面淚痕的長陵沖了進來。

    王老二看了里面一眼，“咦！”

    老賊把他拽走，沖著楊玄曖昧一笑，“郎君，小心！”

    郎君，好腰子??！

    而且還能讓sao狐貍心甘情愿的躲著。

    嘖嘖！

    好手段！

    “公主?！?/br>
    楊玄知曉長陵是悲痛欲絕，所以當一回聽眾。

    “……太子對我頗好，有了好東西都記得給我留著，我萬萬沒想到他會謀逆，嗚嗚嗚！”

    長陵不蠢，相反，很聰明。

    但此刻她的兄弟都成了鬼，難免有些軟弱。

    哭了一陣子后，長陵舒坦了。

    她摸了摸紅腫的眼睛，苦笑，“都腫了！”

    楊玄說道：“事情已經發生了，公主，節哀?！?/br>
    長陵幽幽一嘆，“那位皇叔我不熟?！?/br>
    “是個好人?！焙者B峰的兒子們都去了，皇叔就算是登基了，也不能苛待赫連峰的女兒們，否則會被全天下戳脊梁骨。

    長陵只是當事者迷而已。

    “皇叔會感激許多人，你就是其中之一?！?/br>
    長陵起身，“我要回去了?！?/br>
    “公主慢走?！?/br>
    長陵止步，顫聲道：“要不……”

    “公主，外面人多?！?/br>
    “我家中……”

    “使團很忙?！?/br>
    長陵帶著失望和失落走了。

    楊玄把她送走回來時，赫連燕已經給他泡了一杯茶水。

    “公主對郎君有意?！?/br>
    “就是悲痛之下，想尋求慰藉?！?/br>
    “可她能去尋別人，宗室中她總有交好的。郎君，我并非想取笑什么，只是想說……方才，可惜了?！?/br>
    “為何？”

    “若是郎君能與公主親密，許多事都會好辦許多?！?/br>
    楊玄啞然失笑。

    “烏達?！?/br>
    烏達進來，看到赫連燕站在楊玄的身后，心中就有些明白了。

    “你派人去赫連春的王府附近看看，注意盯著，是否有人在蹲守?！?/br>
    “是?！?/br>
    烏達走了。

    “希望不是?！睏钚参康?。

    “我知道皇叔的性子?！焙者B燕很直白的道：“許多時候，女人能直接感受到許多東西，無需去了解?！?/br>
    “直覺?！?/br>
    “對?！?/br>
    “那你對我的直覺是什么？”

    “郎君不是池中物?！?/br>
    “為何？”

    “說不清，第一次見面時，郎君給我的感覺是……太平只是個小地方。后來在陳州見面，我覺著郎君志向高遠?！?/br>
    說的我都想滅口了。

    楊玄莞爾。

    至于直覺，實際上男人也有。

    只不過男人沒女人那么細心。

    晚些，烏達回來了。

    “如何？”

    楊玄問道。

    “有三人在蹲守，后面還不知有多少人。小人擔心驚動他們，就走了?！?/br>
    “皇叔……好狠吶！”楊玄看了赫連燕一眼，心中的狐疑漸漸消散。

    赫連燕微笑道：“皇叔才將進宮，想來這一路都是渾渾噩噩的，就在他進宮之時，我來了這里?；适寰退闶窍氚才盼易鰆ian細，想來也不該在這個時候?！?/br>
    “我并未疑心你?！睏钚行擂?。

    赫連燕嫣然一笑，“郎君疑心我，我反而歡喜?！?/br>
    “為何？”

    “郎君若是沒有容納山川大河的胸懷，何必懷疑一個異族女子?！?/br>
    這話翻成白話就是：若非郎君是做大事的人，隨便就能處置了我，何須這般謹慎。

    楊玄起身出去尋到了王登。

    “北遼內部混亂，咱們趕緊走?！?/br>
    王登也正好有此意，“如此，老夫這便去辭行?！?/br>
    因為早已說過，所以辭行無需進宮，只是和負責外事的人說一聲。

    “讓你等看笑話了?！必撠熗馐碌墓賳T自嘲道。

    王登會做人，安慰道：“誰沒有為難的時候？大唐也有??！”

    大唐皇帝綠了自己的兒子，順帶逼著兒子自斷手腕，令人殺了孫兒……

    這些事兒比北遼的還慘烈，只是后果沒那么嚴重罷了。

    官員心情大好，“可要補充糧草？”

    “都有?！边@事兒今早上就辦了。

    “如此，一路順風?！?/br>
    “多謝款待?！?/br>
    二人珍重行禮。

    這年頭交通不便，而且醫療條件乏善可陳，此次分別，二人說不得就是永別。

    一股子惆悵油然而生。

    這，不關敵我。

    只是人的一種情緒。

    回到驛館后，王登說道：“說好了，文書也拿到了，要不，明日就走吧！”

    “今日就走！”

    楊玄迫不及待的道。

    “這般急切？”

    “就怕夜長夢多?！睏钚滤麄儾恍?，“那位皇叔在潭州和我幾度交手，我就擔心他會動手?！?/br>
    “不至于吧！”王登口中說著不至于，還是令人打點行裝，準備出發。

    ……

    赫連春已經徹底的把昨夜的事兒了解清楚。

    太子謀逆，殺了自己四個兄弟，他自己被林雅的人一刀子扎死了，于是皇帝就絕了后。

    想來想去，就他這位皇叔血緣親近，而且大局觀強（被他猜忌逼迫多年依舊沒造反），能力出眾（鎮壓三大部多年沒出過大簍子），于是他就上位了。

    太子……好人吶！

    皇叔真誠的感謝著自己那位死去的侄孫。

    以至于午飯少吃了些。

    這陣子他提心吊膽的，終于安穩了下來，一個午覺睡的很是舒坦。

    醒來后，皇帝那里叫他過去。

    再次見面，二人之間自然了些。

    “北疆那邊你如何看？”

    “黃春輝老辣，乃是難得的帥才?！?/br>
    “但他老邁，如今看來，廖勁繼任的可能性最大，此人如何？”

    “廖勁犀利，但不及黃春輝老謀深算?！?/br>
    “明白了，后續呢？”

    “后續，據臣所知，黃春輝如今在栽培些年輕將領?！?/br>
    “都有誰？”

    “江存中，張度等人。另外，最近被看重的是陳州刺史楊玄?！?/br>
    “哦！便是此次隨行的那人？”

    “是?！?/br>
    “此子，你以為如何？”

    “難得的文武雙全，年輕有為?！被适逋蝗幌肫鹨皇?，“楊玄狡黠，行事果決，此次宮變，是否有他？”

    楊玄答應解救他，怎么解救？不外乎就是太子或是三皇子中的一個答應了他，或是林雅等人。不管是哪一邊，都說明這個小崽子摻和了此次宮變。

    留不得了！

    赫連峰搖頭，“他插不上手，不過卻救了林雅?！?/br>
    “小崽子！”皇叔下意識的罵道，隨即覺得不對，就跪下請罪。

    “無需如此。 ”

    皇叔起身，說道：“此事臣以為，要不扣下使團，仔細查！”

    赫連峰不置可否，“可！”

    隨即宮中有人出去。

    晚些回報。

    “使團早就走了?！?/br>
    “追！”皇叔越俎代庖，殺氣騰騰的道：“赫連燕不見了，弄不好就有他的影子！”

    來人說道：“使團留下個小吏，說楊使君有交代，一出寧興城就派人快馬往長安去，用的是急事的借口。若是北遼想扣下使團的誰，那么……”

    “什么？”

    “外交對等?！?/br>
    “此后，大遼就要做好不敢派使者去大唐的準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