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淚流滿面的楊中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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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寧到家,果然是嫁妝之事。 她隨口提及了楊二娘,“此人想羞辱我,被我抽了一鞭子?!?/br> 周勤淡淡旳道:“抽得好!” 周遵冷笑道:“楊氏還是這等跋扈?!?/br> 周勤看著孫女,“楊玄去了東宮,那是楊氏的地盤,你是如何想的?” 周遵點頭,“嫁過去之后,要想得到男人的尊重,管著家中一應事務只是一面,還得要學會做賢內助?!?/br> 周寧說道:“子泰不喜楊氏,若非我,他也不喜一家五姓?!?/br> 周勤自嘲道:“倒是被小子嘲笑了?!?/br> 周寧看了他一眼,“東宮是個爛泥潭,若是傳出子泰成為太子心腹之類的話,就算是此刻無事,以后太子倒臺,子泰也會跟著倒霉。所以,抽她一鞭子,子泰好做事?!?/br> 周勤撫須。 周遵含笑。 …… 楊玄有假期,但也僅僅是三日。 三日轉瞬即逝。 大清早,楊玄躺在床上嘆道:“何時才能睡到自然醒?” 吃早飯時,怡娘說道:“郎君,家中該采買些伺候的人?!?/br> 眾人面面相覷。 采買的人可能放心? 若是被聽到些什么,傳出去一家子就等著鏡臺的人上門來滅門吧! 老賊說道:“這日子也太艱難了!以后謹慎些吧!” “也只能如此了?!扁锲鹕?,“回頭奴就去市場看看?!?/br> 東西市都有販賣人口的地方,買賣之后得去登記方能生效。 “先看看吧!”楊玄不喜歡麻煩,想到此后家中后院鶯鶯燕燕一群人就頭痛。 “郎君總得要一步步的試試才好?!崩腺\饒有深意的道。 怡娘點頭,“是該試試?!?/br> 此刻只是一群奴仆,以后成了帝王,后宮之中烏壓壓一片人,那時候怎么過? 楊玄更頭痛了。 “走?!?/br> 老賊和王老二跟著他到了前院, “屠公,屠公?!?/br> 王老二先去看望屠裳。 屠裳走出屋子,行禮,“見過郎君?!?/br> 老頭禮數不缺, 可楊玄總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對, 就像是看著……逆旅的老板。 “去哪?”屠裳問道。 王老二說道:“我跟著郎君去東宮, 你在家有事就去尋怡娘?!?/br> 屠裳的眸色微暖,“嗯!” 老賊忍不住問道:“屠公一身好修為,為何不從軍?” 屠裳淡淡的道:“老夫不想身上多個刺青, 去做賊配軍?!?/br> 南周武人地位低下,以至于逃亡者眾。后來有人想到了個法子:南周為了標明人犯的身份, 往往會在他身體顯眼的地方刺青, 如此, 就算是人犯逃亡,依舊逃不過追捕。 那么軍士逃亡怎么辦? 一樣??! 刺青弄上, 他們能逃到哪去? 于是,人犯和軍隊掛上鉤了,以至于武人成了世人口中的賊配軍。 王老二指著他的額頭, “可你還是有了刺青?!?/br> 楊玄:“……” 老賊:“……” 這娃說話越發的有靈性了??纯赐郎? 雖說愕然, 卻不見一分怒氣。 換做是老賊說這話, 晚上擔心被屠裳一槍給挑了。 一路出去,幾個坊卒蹲在坊門那里, 見到楊玄來了,趕緊起身。 “見過楊中允?!?/br> 楊玄頷首,一個坊卒和他相熟, 有些怯怯的過來。 坊卒就是坊中的管理者,可以理解為一個大型小區的保安, 帶執法權的那種。 “何事?”楊玄微笑。 坊卒撓撓頭,“楊中允, 最近有人說……”,他回頭看看同伴, 同伴們一臉期待之色,“有人說要取消坊卒,不知是真是假?” 沒這回事吧? 楊玄一怔,坊卒以為他不耐煩,趕緊賠笑,“小人也是慌了。楊中允知曉的,咱們干了多年坊卒, 若是不用了,以后咱們還不得餓死?” “街市上的活計這么多,為何會餓死?” “可咱們……咱們干了一輩子這個,不會干別的??!” “不是不會干, 而是覺得丟人,可對?” 坊卒一怔。 楊玄牽著馬韁,“其一,此事我并未聽聞。其二,老天爺餓不死好手好腳的人?!?/br> 坊卒只覺得一股勇氣涌上心頭,感激的道:“還請楊中允賜教?!?/br> “只要努力,不怕丟人,那么,車到山前必有路!” 坊卒束手而立,“謹受教?!?/br> 一個事兒干的太久了,太平穩了,少了競爭和壓力,時日一長,這個人也就差不多廢掉了。 太子中允這個活兒就是如此。 “東宮是個爛泥潭,那些人能歇著就不干活。加之太子不管事,唯一一個管事的太子詹事鐘遂忙不過來, 所以郎君, 這是個輕省的活?!?/br> 老賊打探到了不少消息,讓楊玄不至于一去兩眼摸黑。 “左春坊左庶子陳卓, 此人油滑,不知曉是哪邊的人?!?/br> 楊玄幽幽的道:“能在東宮任職的, 要么是一家四姓為太子準備的人手,要么是皇帝安插的人手,要么……” “要么是倒霉蛋?!睘踹_都聽懂了。 “沒錯?!崩腺\說道:“另一個左庶子史貴是一家四姓的人?!?/br> 太子處境艱難,楊松成為外孫準備些人手也是情理之中。 “另一個太子中允陳虎就是個倒霉蛋。他原先本已準備去地方任職,卻得罪了上官。上官尋了他一個錯處,隨即被丟到了東宮?!?/br> 左春坊兩個左庶子,兩個太子中允,就這了。 一個立場不明,一個是一家四姓的人。至于另一個同僚陳虎,卻是個倒霉蛋。 “真是……有趣??!”楊玄不禁感慨著。 哪怕是在被稱為蠻荒之地的北疆,官員來歷也沒那么復雜。 可見長安處處都是坑,不小心就會坑死自己。 到了宮中,先驗證身份,混個臉熟,隨即去右側的少陽院。 少陽院便是太子的地方,也就是俗稱的東宮。但和以往的東宮相比,地盤小了許多。 兩個小吏在大門外等候。 笑嘻嘻的小吏上前,“小人高越,見過中允?!?/br> 另一個先觀察了楊玄一眼,謹慎的壓低聲音,“小人馮時堂,見過中允?!?/br> 邊上的官員笑道:“這二人便跟著中允辦事,若是不妥,中允只管說,換了了事?!?/br> 楊玄頷首,“好好干?!?/br> 沒有訓話,沒有冷漠,就這么淡淡一句好好干。 高越和馮時堂躬身,“是?!?/br> 二人在前面引路。 高越笑道:“好教中允得知,昨日陳庶子便說今日等著中允?!?/br> 這是示好之意? 楊玄不覺得。 另一個庶子史貴呢? 楊玄壓下心中的疑惑,跟著兩個小吏到了一間值房外。 “還請稟告,楊中允求見?!备咴娇磥砗苁旖j。 少頃,一個小吏出來,“楊中允請進?!?/br> 這里和北疆的氣氛截然不同,更多了些等級森嚴和呆板的氣息。 楊玄進去,就見兩個男子坐在上首,左側的面色白皙,臉頰有些瘦削,微笑頷首,“可是楊中允?” 右側一個神色淡然,“老夫史貴?!?/br> 按理該是楊玄先自我介紹,可二人竟然搶先。 這個東宮,真特么的古怪。 楊玄拱手,“下官楊玄,見過陳庶子,見過史庶子?!?/br> 史貴頷首,眼神有些不耐煩。 陳卓笑道:“此次你出使南周之事東宮都知曉了,得知正使將會來東宮為太子中允,上下振奮??!可見陛下對殿下的重視?!?/br> 是??!重視的把他老婆都搶了……楊玄微笑,“楊庶子謬贊了?!?/br> 史貴突然說道:“聽聞你最近忙著成親?” 這話什么意思? 除非是相熟和親切的上官,否則不會過問下屬的私事。 史貴是一家四姓的人,此刻拋出這個問題有什么目的? 試探我的立場? 還是想敲打我。 這里是東宮,太子的地方,一家四姓滲透的厲害。若是立場站不穩,以后的日子怕是會水深火熱。 但這里也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我要不要含糊立場? 不妥! 騎墻派最容易遭受兩邊打擊。 什么騎墻派能收獲最大的好處,那是癡心妄想。唯一能獲取好處的是漁翁,但漁翁收獲好處的前提條件是他的實力能碾壓其他人。 楊玄無意間看到陳卓似笑非笑的模樣,心中一冷。 我怎地忘記了此人。 楊玄仔細回想著自己剛進來時二人的模樣。 陳卓本是冷漠,但見到他的那一刻卻變成了微笑。 他對誰冷漠? 幾個小吏不配。 唯有史貴。 而史貴是一家四姓的人,陳卓對他冷漠…… 要么是皇帝的人,要么就是史貴的對頭。 這些想法只是一瞬而過,楊玄頷首,“是。史庶子竟然知曉下官的私事,惶恐?!?/br> ——婚姻是我的私事,不是我站隊的態度。 史貴的眼中多了一抹嘲諷,旋即默然。 “楊中允新來,本該接風洗塵,只是最近殿下每日要為大唐與陛下祈福,忙的不可開交……” 陳卓的態度親切了些,楊玄心中知曉,自己賭對了。 娘的! 還是北疆好??! 一番不見刀光劍影的暗斗后,楊玄覺得有些累。 接下來該是分配工作。 左春坊掌侍從贊相,駁正啟奏,總領司經、典膳、藥藏、內直、典設、宮門六局,對應的是門下省。 陳卓就類同與門下省掌門人侍中,而楊玄這個太子中允便是門下侍郎。 陳卓說道:“你剛到,先四處轉轉,等熟悉了再說?!?/br> 楊玄笑道:“是?!?/br> 高越二人帶著楊玄到了值房,一進去就看到窗明幾亮。 “不錯?!?/br> 高越笑嘻嘻的道:“從昨日小人就與老馮在灑掃?!?/br> “辛苦了?!?/br> 楊玄坐下,馮時堂欠身問道:“中允可要飲茶?” 楊玄搖頭,二人告退。 今日沒見到另一位太子中允陳虎,倒是有些奇怪。另外陳卓和史貴二人之間的矛盾看來不小,竟然當著新人的面都不顧大局。 左春坊如此,整個東宮如何? 晚些,楊玄把高越叫進來。 “中允?!?/br> 楊玄看著他,“我的前任去了何處?” 這是個值得推敲的細節,是被炮灰了,還是高升了…… 高越一怔,竟然有些遲疑。 “不好說?”楊玄蹙眉。 高越強笑道:“也不是不好說,只是東宮當初發話,不許外傳?!?/br> 楊玄默然拿起一份文書來看。 無聲的壓力讓高越額頭發熱。 眼前這位剛在南周立下大功,據聞還指揮南周軍隊平息了一起叛亂,堪稱是傳奇般的人物。 “外面說是積勞成疾?!?/br> “嗯!” “實則……是和婦人偷情,被婦人的男人幾刀給捅死了?!?/br> “知道了?!?/br> 能有空和精力和婦人偷情,可見這個職位清閑的讓人無聊。 馮時堂進來,“中允,史庶子有吩咐?!?/br> 楊玄起身,“說?!?/br> “史庶子令中允去協助殿下祈福?!?/br> 草擬嗎,這不是我的活! 才將拒絕站隊一家四姓,轉過頭就被弄了一把。 楊玄不禁想起了大腿。 右武衛大將軍這條大腿不錯,但更粗壯的是貴妃的那條腿。 可世事不完美,抱貴妃的大腿代價太高,所以他只能忍痛割愛。 主辱臣死,不,主辱臣倒霉,高越和馮時堂憂郁的看著自己的上官。 到了祈福的地方,還沒進去,一股子香火味熏的楊玄打了幾個噴嚏。 “肅穆些!” 兩個道人喝道。 楊玄笑了笑,隨即進去。 巨大的鼎讓楊玄想到了那個世界的文物,弄過去能值多少錢? 別人燒香用香爐,皇家燒香用大鼎,這便是逼格。 太子被煙火圍繞著,看著分外神秘。 楊玄無聲行禮。 太子在煙霧中看了他一眼。 “太子中允,楊玄,見過殿下!” 太子頷首,落淚了。 臥槽! 這…… 這個侄子難道知曉我? 楊玄瞬間就傻眼了。 “殿下的孝心感天動地?!?/br> 一個僧人高聲贊美著,楊玄發現其他人都是一臉歡喜之色。 什么意思? 有道人遞過一捆香,“給殿下?!?/br> 楊玄拿著香繞到太子身側,煙霧也籠罩住了他。 頓時楊玄的雙眼就睜不開了,淚水肆意流淌。 “殿下!” 太子的雙目已經紅腫的像是兩個桃子,見他落淚,嘆道:“楊中允忠心耿耿?!?/br> 僧人高呼,“神靈賜福,我等感激零涕?!?/br> 一群方外人相互遞眼色,隨后用袖子遮住眼睛,再拿開袖子時,已經是淚水汪汪。 楊玄看的目瞪口呆。 這…… 是了,太子為大唐和皇帝祈福,若是不落淚,如何能體現出孝心來?太子沒孝心,這些主持儀式的方外人也逃不過處置。 這是一榮俱榮,一辱俱辱??! 這狗皇帝,逼得方外人都開始學會演戲了。 他退了回去,看著太子重新跪倒在那片煙霧之中,不禁倍感同情。 路過一個道人的身側時,楊玄嗅到了些熟悉的味道,一時間沒想起來。 高越迎過來,歡喜的道:“中允初戰告捷??!” 楊玄嘆息,抹了一把淚,覺得眼睛依舊難受。 馮勝堂也難掩歡喜,“這幾日殿下祈福,孝心感天動地。東宮官員們也跟著來祈福,可風向不對,再無人淚流滿面。今日中允一至,這風向就轉了,吹的中允淚流滿面,這便是福氣??!” 楊玄:“……” 高越笑道:“可見中允也是個有福的?!?/br> 可整日煙熏火燎的福氣,還是讓給侄子吧! 楊玄身體一震。 他想到了先前道人身上那熟悉的味道是什么了。 姜! 晚些,今日的祈?;顒咏Y束。 太子看著楊玄的眼神中多了些笑意。 少頃,馬奇過來,“殿下吩咐?!?/br> 侄子這是想給我些好處?楊玄站好。 “從明日起,請楊中允陪同祈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