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殘留(為北宋大丈夫998章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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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遼。 寧興。 深秋的寧興城周圍看著灰蒙蒙的,萬物漸漸枯萎。 但宮中卻依舊有奇花斗艷。 赫連峰四十余歲,看著溫文爾雅。他負手看著前方的花樹,良久,有內侍近前,“陛下,赫連統領求見?!?/br> 赫連峰點頭。。 宮外站著一個三十余歲的女子,女子長發及腰,微微瘦削的臉頰,一雙冷漠的眼眸,右手按著腰間劍柄,輕啟紅唇,吹開了擋在眼前的一絲長發。 一個內侍出來,看了女子一眼,“赫連統領請跟著咱來?!?/br> 女子便是鷹衛統領赫連紅。 作為最靠近皇帝的力量,鷹衛從成立的那一日開始,每一任統領都是帝王心腹。赫連紅是皇族出身,修為高深。當年先帝為她指了一門親事,新郎也算是年輕有為的俊彥,若是不走錯路的話,此后少不得能在廟堂看到此人。 這等親事說一聲門當戶對也不為過,可就在新婚之夜,赫連紅卻手持長劍,一劍捅死了新郎。 這事兒震動了寧興城,先帝令人拿了赫連紅,但最終卻把她放了回來。 有人說新郎激怒了赫連紅;有人說新郎喝多了,毆打赫連紅;有人說新郎喜歡男人…… 隨后沒多久先帝駕崩,赫連峰登基的第一件事兒就是清洗鷹衛,而干這件事的便是赫連紅。隨即她帶著鷹衛開始清洗宮中,為赫連峰順利登基立下了汗馬功勞。 內侍拉開了和赫連紅的距離,依舊覺得身后冷嗖嗖的,脖頸發寒。 可怕的女人! 當年赫連紅一柄長劍在宮中殺人無數,幽禁了最為尊貴的幾個女人。那些女人在冷宮中苦熬,不時能在深夜聽到她們的嚎叫。 那些詛咒讓人心驚膽戰,而被詛咒的最多的便是赫連紅。 ——賤人,你將孤獨一生! 赫連紅聽到這等詛咒只是冷漠的道:“為何要有男人才能不孤獨?” 于是眾人才知曉,這位連男女之情都泯滅了。 到了后宮之中,赫連峰依舊在賞花。 “見過陛下?!?/br> 赫連峰沒回身,“潭州如何?” “潭州赫連春整日酒rou不斷,夜夜笙歌?!?/br> 赫連峰俯身嗅了一下花香, 淡淡的道:“他在裝瘋賣傻?!?/br> “陛下英明?!?/br> “朕知曉他故作姿態, 可依舊派人隔三差五去查探, 不是防備他,只是宮中無聊,朕想看戲罷了?!?/br> 他回身, 溫潤的道:“北疆那邊如何?” 赫連紅說道:“使者去了之后,北疆主力未動?!?/br> “陳州?!焙者B峰緩緩而行。 赫連紅跟在身后, “臨安軍依舊未動, 不過先前來了消息, 有個縣出動了兩千余軍隊進了草原?!?/br> “哪個?” “太平?!?/br> “朕沒聽聞過?!?/br> “太平隸屬陳州,曾被三大部中的瓦謝七度破城?!?/br> 赫連峰止步, 伸手扶著游廊的木柱,仰頭看著上面的雕刻花紋,“林雅之敗, 讓朕也頗為意外。最令朕意外的便是黃春輝?!?/br> 他回身, “此人據聞老邁不堪, 可此戰用兵卻老辣中不乏犀利, 判斷精準,隱忍之極。陳方利他們不忿, 建言派個使者去以勢壓人。這等玩鬧般的舉動朕知曉無法調動黃春輝,只是沒想到陳州竟然也不動,有趣, 陳州刺史如何?” 陳方利是北院大王,是赫連峰的心腹。 “陳州刺史劉擎, 此人原先脾氣不好,得罪了上官, 被趕到了北疆來。此人在陳州穩扎穩打,上次北疆之戰中, 劉擎領陳州軍突襲我軍右翼,打的頗為堅韌?!?/br> “如此,也算是個人才?!焙者B峰笑了笑,“北疆若是無這些人才,早已被朕的鐵騎掃入塵埃??捎腥さ氖?,北疆竟然是大唐的官員流放地。那些被趕到北疆的官員卻是大唐最出色的人才?!?/br> 赫連紅默然。 赫連峰笑道:“也就是說,大唐的人才在官場不受歡迎?!?/br> 赫連紅輕聲道:“此乃敗亡之兆?!?/br> “當人才被驅趕時, 說明大唐的官場已被那些庸碌之輩把持。此等人別的不會,最擅長的便是黨同伐異?!?/br> 赫連紅說道:“那大遼當起大軍攻伐?!?/br> 赫連峰搖頭,嘆息道:“可宣德帝和武皇留下了太多人才,那些人才一直在拖著這個大唐前行?!?/br> “那些人也在漸漸變老了?!?/br> “是??!”赫連峰眉間多了凜然, “朕領數十萬鐵騎枕戈待旦,只待大唐衰微,便傾力一擊?!?/br> 他進了殿內,聲音回蕩著。 “李泌,朕翻掌可滅!” 赫連紅微微欠身,“陛下英武!” 回過身,她看了一眼南方,眼中多了譏誚之色。 李泌父子接手大唐后,大唐的漸漸衰弱誰都看得見。哪怕是剛開始也曾數度報捷,但作為鷹衛統領,赫連紅知曉大唐內部早已千瘡百孔,只等有人從內部推一把,把這個大房子推倒。面對如此險境,李泌卻耽于享樂,堪稱是敗家子。 出了皇宮,外面有鷹衛在等候。 “統領?!?/br> “何事?” “瓦謝滅了?!?/br> “嗯!說清楚?!?/br> “太平軍出擊,擊破瓦謝大軍,華卓身死?!?/br> “唐軍多少人?”赫連紅問道。 “兩千余人?!?/br> “瓦謝部多少人?” “接近兩萬?!?/br> 赫連紅深吸一口氣,“誰指揮,可是劉擎?” “不,是楊玄?!?/br> “楊玄是誰?” “陳州司馬……前任太平縣縣令?!?/br> …… 深秋的長安下了一場雨。 “一場秋雨一場寒吶!” 辛全在生火。 先引燃柴火,接著加木炭?;鹧鎻哪咎康目p隙中,跟隨著煙氣一起沖了出來,辛全嗅著這股味道,愜意的道:“就是這個味?!?/br> 把小鍋子架上去,加水,聽著炭火炸裂的聲音,辛全無思無慮。 “見過趙主事?!?/br> “趙主事看著精神抖擻??!” “趙主事請?!?/br> 趙三福左手按著刀柄,瞇眼頷首,大步而來。 身后,兩個樁子緊緊跟隨。 到了屋外,趙三福止步擺手,兩個樁子拱手后退。 趙三福撩了一下風衣,“主事?!?/br> 辛全幽幽的道:“天冷,你來作甚?” 趙三福坐下,伸手在小鍋子上面烤火,“主事,工部有淳于氏的官員淳于合瀆職,坐視下屬貪腐,以至于河堤坍塌,秋水一泄而出,淹死十余人?!?/br> “報上去即可?!毙寥议_鍋蓋,看到水沸騰了,就丟了幾片姜進去,接著蓋上蓋子。 趙三福微微低頭,“淳于氏最近的名聲不大好……” “是生意不大好吧?!毙寥牡溃骸巴跏献约洪_始冶煉之后,淳于氏就失去了大半礦石來源。工部那位淳于合為何坐視貪腐?” “負責此事的官員在工部管礦山?!?/br> “這是想曲線救國?!?/br> “是!” “那你想作甚?” “一家五姓貪婪,最近各處傳來消息,他們或是他們的人在各地瘋狂兼并田地,我想把事鬧大些,令天下人看看他們的嘴臉?!?/br> “你在以卵擊石?!毙寥嬲]道:“淳于氏記住你并非好事,以后除非你一直在鏡臺,否則他們有的是法子來狙擊你的仕途?!?/br> 趙三福的眼中多了一抹亮光,驟然而生,驟然而滅,“主事,我去了?!?/br> 辛全低著頭,“日子想過得好,許多時候就要裝傻子?!?/br> 趙三福起身,“興許到了主事的年紀我會裝傻子,可如今我熱血尚在?!?/br> 他起身出去,兩個樁子等他過去后,緊緊跟著。 “見過趙主事!” 如今的趙三福已是王守身邊的得力干將,在鏡臺漸漸嶄露頭角。 “多來些人!” 趙三福帶著二十余樁子一路到了工部之外。 “我要進去?!彼粗亻T的掌固,冷冷的道。 掌固哆嗦了一下,“容小人先行稟告?!?/br> 趙三福伸手推開他,帶著人大步入內。 “趙主事……”掌固小跑著才能追上他,“敢問趙主事尋誰?!?/br> “淳于合?!?/br> 趙三??粗?,“帶路!” 掌固剛想止步,有樁子獰笑道:“但凡敢說聲不,回頭抄家!” 工部中,那些官吏見到威風凜凜的鏡臺一行人,就像是躲避瘟神般的避開。 “這是要抓誰?” “天知道,不是尚書就行?!?/br> “為何?” “尚書若是倒霉,陛下定然會清洗工部,天知道會連累多少人?!?/br> “也是?!?/br> “哎!那不是淳于合的值房嗎?” 呯! 有樁子一腳踹開值房的門,接著如狼似虎的沖進去,把淳于合拖了出來。 “救我!”淳于合高呼,但在見到趙三福后面色劇變,張口就噴,“呸!” 趙三福沒動,那邊樁子一巴掌把淳于合的臉抽偏了,唾沫落在他自己的鞋面上。 “坐視下屬貪腐,以至于淹死十余百姓,貪腐那人便是你工部管礦山的姚米。為了淳于氏的礦石,便能坐視百姓哭嚎于不顧,坐視百姓死傷而不顧,淳于合,這是你家的家訓嗎?” 淳于合剛想開口,趙三福一個眼色,有人用刀鞘猛地拍了他的嘴一下。 “帶走!” 趙三福走出工部,一個鏡臺樁子策馬而來,“已經請示了宮中,抄家,反抗者,殺?!?/br> “領命!” 樁子近前,低聲道:“宮中說……秋季了,當肅殺?!?/br> “明白!”趙三福頷首?;实垡残枰粫r給一家五姓一巴掌,提醒他們自己是帝王。而他也想借此機會出手,讓自己敢打敢殺的名聲傳進宮中。 仕途,從來都是血染的臺階,有的血看不到,有的一步步都踩在血洼之中。 一行人來到了淳于合家外。 門被叫開,門子還在歡笑,等看到嘴唇高高腫起的淳于合后,面色劇變。 “阿郎!” “沖進去!” “淳于合家人動手了?!?/br> “趙主事令,殺!” 慘嚎聲不絕于耳,左鄰右舍紛紛關閉房門,支起耳朵聽著。 慘嚎聲結束了。 “阿翁!阿翁!” 一個女娃的聲音傳來。 聲音在一個雜物間里。 “阿翁你回來了嗎?你來尋我呀!” 趙三福站在雜物間門外,伸手緩緩拉開一條縫。 淳于合跪在側后方,用力叩首,卻不敢發出聲音,只是眼神中全是哀求之色。 一縷光從門縫中投了進去,照在一個三歲女娃的臉上。 女娃仰著頭,臉上有些灰黑的粉末,好奇的道:“你是誰呀?” 趙三福的右手握著刀柄。 輕輕按住卡子。 錚! 橫刀從刀鞘中彈出一截。 眼中的利芒和刀光一同閃爍。 皇帝喜歡酷吏! 女娃歪著腦袋,皺著眉頭,“我怎么沒見過你呢?你是新來的嗎?要不要吃飯?我剛做了飯喲!你看……” 女娃側身,雜物間里擺放著一張小幾,小幾上有些用麥面捏的小東西,看著很粗糙。細長而彎曲的大概是筷子,一片的大概是碗,而飯菜大概就是那些細細的。 女娃興奮的道:“我做的可好吃了,你要吃嗎?” 趙三福冷漠的看著她,微微搖頭,“不吃!” 他轉身,反手關門。 呯! 那一縷光被隔斷。 …… 梨園內依舊歌舞不斷。 皇帝正在冥思苦想,據說他要作一部令異族喪膽,令大唐軍民精神一振的曲子,為此他召集了不少歌舞伎來演練。 貴妃就在邊上和他一起琢磨,二人不時相對一視,溫馨一笑。 韓石頭站在側面看著這一幕,也微微一笑,仿佛是在為皇帝和貴妃之間的情義而感到欣慰。 “韓少監?!?/br> 一個內侍小心翼翼的靠近,先偷瞥了皇帝和貴妃一眼,說道:“鏡臺來報,淳于合一家子負隅頑抗,被殺了。只剩下一個小女娃?!?/br> 韓石頭淡淡的道:“為何?” 內侍說道:“說是小女娃大概命不該絕,正在雜物間里過家家,請鏡臺的人吃飯?!?/br> “知道了,對了,陛下最近關心北疆,多打聽消息?!?/br> “是?!?/br> 韓石頭過去,俯身,低聲在皇帝的耳畔說道:“陛下,淳于合一家子被誅殺?!?/br> “嗯!”皇帝鼻孔里輕哼一聲,指著曲譜,偏頭問貴妃,“鴻雁覺著如此改動可還好?” 貴妃蹙眉,“卻有些尖銳了?!?/br> 皇帝笑道:“大軍縱橫,自然得尖銳,難道平和?” 韓石頭悄然而退,直至門外。 晚些,那個內侍再度來了。 “韓少監,北疆那邊快馬傳來消息,三大部中的瓦謝部被滅了?!?/br> 韓石頭眉微微一挑,“瓦謝對面是太平吧?!?/br> 內侍贊道:“韓少監竟然連這等事都知曉?難怪陛下倚重?!?/br> 韓石頭負手,右拳緊握,“誰領軍?!?/br> “說是陳州司馬?!?/br> “楊玄?” “韓少監竟然知道此人嗎?” “聽說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