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瓦謝婦人吃飽了烤羊rou，打著飽嗝，甄斯文在給她們做工作。

    “那里面有你們的男人和孩子，司馬答應了，只要歸降就能活?！?/br>
    一個婦人問道：“能活，可要責罰？”

    甄斯文干咳一聲，“做苦力，不過司馬許了家眷跟隨?！?/br>
    那些婦人的眼中多了亮光，紛紛摩拳擦掌起身走過去。

    “薩古，我是哈娜，我和孩子在等你?！?/br>
    “這邊有烤羊rou，楊狗……楊司馬說保證不殺人，還能讓咱們一家團聚?！?/br>
    楊狗……楊玄的臉頰抽搐了一下。。

    烏達怒道：“主人，我去殺了她！”

    “無心之失罷了?！睏钚首鞔蠖?，可右手卻幾度握拳。

    這可是拍老板馬屁的大好機會……老賊罵道：“賤人，回頭讓她來服侍郎君?！?/br>
    那婦人正好回頭，沖著楊老板媚笑了一下。

    那血盆大口??！

    楊玄別過臉去。

    老賊：“……”

    王老二贊道：“好大的嘴，美??！老賊，你娶了她吧?！?/br>
    這娃不打不行了。

    楊玄罵道：“誰教你這等女人美的？”

    老賊也在琢磨這事兒，心想老二被自己熏陶許久，不該這樣??！

    空氣突然很安靜，老賊緩緩回頭，就見王老二指著自己。

    “是老賊。他說嘴巴大好處多，什么什么的。還說……嗚嗚嗚！”

    楊玄不禁想到了那個世界的審美。

    連指揮防御回來的南賀都搖頭，“這女人如何能說美？就算是一萬年后也是丑女?！?/br>
    烏達干笑道：“主人，草原上有些人認為這等是美人，不過大唐人都說丑?！?/br>
    “難說?！睏罾习逡荒樕畛?。

    南賀納悶，“不能吧?！?/br>
    “有一種可能?！睏钚俣认氲搅四莻€世界的審美，“當草原比中原強大時，當中原人崇拜草原人時?！?/br>
    眾人：“……”

    “崇拜產生美?！睏钚偨Y出了這個答案。

    南賀都笑了，“我堂堂中原男兒，怎會崇拜異族？！”

    連王老二都呸了一口，“一巴掌全數拍死！”

    一個黑影猛地竄過來，王老二下意識的一巴掌拍去。黑影被抽到了老賊這邊，他順手拿住。

    有個少女回頭，眾人紛紛點贊，都說長得不錯。

    “那是可汗的女兒慧娜?！币粋€俘虜在啃餅子，眼神綠油油的看著孤零零站在那里的慧娜。

    “沒成親？”老賊沒看手中在掙扎的東西，覺得有些毛茸茸的，隨口問道。

    俘虜搖頭，“可汗說要能抓獲雄鷹的勇士才能娶她?！?/br>
    老賊笑道：“雄鷹如何抓得到？”

    “所以可汗后來覺得不妥，擔心慧娜嫁不出去, 就改了條件, 能抓獲禿鷲的也行?！?/br>
    “還得抓活的, 荒謬！”老賊覺得貴人的女兒嫁不出去是有原因的。

    他看了老板一眼，想到老板整日面對章四娘的誘惑依舊不動心，大概沒心思收了這個慧娜。

    俘虜的眼神不對, 看著他的手。

    老賊低頭，才發現被王老二拍過來的是一只禿鷲。禿鷲不知在吃人rou還是馬rou, 鋒銳的鳥喙上還掛著rou絲。

    楊玄看看對面, 好像沒啥動靜。

    “唱起來, 跳起來！”

    女人們開始唱歌跳舞。

    一個個黑影在地面緩緩朝著這邊蠕動。

    “來了?！蹦腺R贊道：“郎君的法子果然極妙?！?/br>
    “我歸降！”黑影們爬過來，紛紛請降。

    “那邊如何？”楊玄問道。

    一個俘虜說道：“有可汗的侍衛在盯著, 方才殺了咱們好幾個人?！?/br>
    “此事要解決?！睏钚聪虮娙?。

    王老二舉手。

    楊玄指著老賊，“老賊油滑些，勸降。成功, 慧娜便是你的。失敗, 那個大嘴美人賞給你?！?/br>
    慧娜聽到了這番話, 看了老賊一眼, 淚水滑落。

    王老二蹲在邊上，裝作老曹平日里最喜歡的姿勢, 單手托住下巴，深沉的道：“她會在半夜殺了老賊?！?/br>
    老賊下意識的摸摸脖頸。

    朱雀說道：“大郎，喝了這碗藥?！?/br>
    慧娜走過來, 行禮，“若是能讓我的父親死的體面, 我愿意做這個老頭的女人?！?/br>
    老賊摸摸臉頰，“老夫不老?！?/br>
    楊玄有些好奇, “為何不為你父親求饒？”

    慧娜抹了一把淚水，“對于他來說, 不做可汗就是行尸走rou。既然如此，死了更好?！?/br>
    這三觀，瞬間鎮住了眾人。

    “確定是親爹？”老賊忍不住問道。

    “親的?！被勰瓤戳怂谎?，微微一笑，“年紀大了也好?！?/br>
    王老二被熏陶許久，脫口而出，“年紀大了會疼人！”

    慧娜搖頭, “年紀大了不折騰人?！?/br>
    王老二看著老賊，“老賊，他說你是內侍?！?/br>
    老賊的老臉紅了，開口喊道：“可汗的女兒降了！”

    王老二扯著嗓子叫, “可汗的女兒尋到女婿了?！?/br>
    兩個棒槌！

    楊玄咬牙切齒的準備收拾人，卻看到前方烏壓壓沖來一群人。

    “戒備！”

    南賀趕緊招呼麾下列陣以待。

    “我等降了！”

    數百瓦謝人空手跑過來，看到慧娜后，有人嘟囔，“果然沒騙咱們，不過她的男人是誰？”

    眾人齊刷刷看向老賊。

    老賊搖頭，腦海里閃過常三娘的倩影。

    “華卓呢？”楊玄問道。

    “可汗在大帳里和松哥喝酒?！?/br>
    “氣氛如何？”

    “有說有笑?！?/br>
    大帳內，華卓微醺，松哥給他倒了一碗酒，自己卻有些喝不下去，“我們都以為陳州會突襲基波部，若是知曉太平會來，定然不會如此莽撞出擊……事已至此，罷了！”

    華卓此刻腦子里格外的清明，“就算當時本汗不出擊，楊玄依舊能不斷襲擊那些小部族，驅趕那些失去牛羊的牧民來王庭。本王能作甚？一兩千騎出擊，弄不好就沒了。五六千出擊，楊玄用兵了得，說不定會全軍突襲王庭。你說，若是如此，咱們可能勝？”

    這是推心置腹的一個問題。

    松哥想了想，“若是以前，我定然覺著必勝?？山涍^這一戰后，我仔細想了許久。楊玄用兵狡詐，麾下……可汗，太平軍只有兩千余人，可若是正面沖殺，一萬騎我也沒把握?！?/br>
    華卓笑了笑，“也就是說，實則太平已經有了擊敗咱們的實力?！?/br>
    松哥艱難點頭，“這一切都是楊狗帶來的，此人不可小覷?？珊?，瓦謝一敗，我敢打賭，楊狗定然會瞄著基波部?！?/br>
    “他們是想各個擊破，本汗若是沒猜錯，基波部此刻安然無恙?！比A卓嘆息，“千錯萬錯，都是本汗輕敵的錯。此刻本汗最后悔的便是……楊玄剛來太平時，為何不起大軍進攻?！?/br>
    松哥笑道：“都過去了?！?/br>
    外面傳來了腳步聲。

    華卓喝了一口酒，從容道：“可否等等？”

    外面傳來了南賀的聲音，“好說?！?/br>
    華卓笑道：“本汗現在最歡喜的一件事，便是娃亥走了?！?/br>
    就在王庭之外，娃亥帶著三十騎呆呆的看著眼前的廢墟。

    他們沒追上楊玄，結果反而被潰兵追上了。當得知華卓兵敗的消息后，一千騎散去大半。等來王庭的路上得知可汗被圍后，他的身邊僅剩三十騎。

    唐軍崗哨高呼，“有敵軍！”

    楊玄心中一凜，帶著烏達和護衛們緊急馳援。至于華卓，此刻只需一把火，或是來個亂箭齊發就能弄死。

    但他在想，若是能活捉華卓更好。

    活捉一個草原可汗，這功勞如何？

    娘的！

    老頭會狂喜吧！

    桃縣的黃春輝多半也會高呼痛快。

    “點起火把！”

    幾百支火把高高舉起。

    對面，三十騎有些不安的策動戰馬轉圈。

    “是瓦謝人！”

    烏達納悶的道：“他們為何不逃？主人，可要圍??？”

    “不用?！睏钚J出了娃亥。

    斗笠下，娃亥的薄唇微微一動，“兄長呢？”

    身邊的瓦謝人哽咽道：“可汗怕是沒了?！?/br>
    娃亥笑道：“當年我跟著兄長來到了這里，我們每人背著一個包袱，里面裝著碗筷和小刀。兄長笑話我沒出息，我說只要有碗筷，咱們走到哪都是家?！?/br>
    夜風凜冽，娃亥的聲音傳到了對面。

    “當初我本想勸兄長跑了算了，可兄長說他想做可汗。我那時呆傻，就想著兄長想做什么，我就幫他做什么。于是我們就說有機密消息要稟告，成功混進了大帳，隨后刺殺得手?！?/br>
    娃亥的眉間多了些黯然，“此刻想來，若是當時我勸住了兄長，我們此刻應當在某個地方放牧。雖說日子差些，可卻快活?！?/br>
    “兄長這些年看似威風，可晚上卻輾轉難眠?！?/br>
    “當初沒能殺你，我一直覺得有些遺憾?！蓖藓タ聪驐钚?，“如今你果然成了瓦謝的禍害?！?/br>
    “你為何不逃？”楊玄有些好奇。

    “兄長如何？”娃亥反問。

    “還在大帳內飲酒?！?/br>
    “哈哈哈哈！”

    長笑聲中，娃亥從戰馬上飛掠而來。

    三十騎猶豫了一下，一個瓦謝人舉起長刀，毅然道：“救可汗！”

    三十一人的突擊，看著分外的孤獨。

    “弓箭手！”

    上百弓箭手張弓搭箭。

    三十一人卻在拼命加速。

    “放箭！”

    盾牌高舉，人就伏在馬背上。

    可戰馬卻無法防御箭矢，紛紛中箭。

    長嘶聲中，人馬就這么飛了出去。大地震動，隨即各種骨折的聲音傳來。

    娃亥揮舞長刀，把飛來的箭矢一一劈開。

    他越來越近。

    老賊盯著他，嘴里輕聲道：“老二，跟著我！”

    王老二死死地盯著娃亥，他一直記得那次草原刺殺。那一次若非遇到了大唐斥候，他們三人難逃一死。

    “喝！”

    王老二一溜煙就沖了過去。

    “娘的，時機沒到??！”老賊罵罵咧咧的跟著去攔截。

    鐺鐺鐺！

    長刀和橫刀的碰撞聲快速而清脆。

    連續五刀，王老二竟然一步不退。

    斗篷下的那張臉多了些詫異，“長進的好快！”

    當時娃亥只是一拳就能擊飛王老二，可此刻他連續五刀都無法讓王老二后退一步。

    王老二兇狠的道：“我一直想弄死你！”

    “今日就如你的愿！”娃亥長嘯一聲，刀光驟然一盛。

    王老二不住的格擋，偶爾還能反擊。

    老賊趕到了。

    娃亥的雙眸中迸發出了異彩，身形突然一閃，速度快的驚人，竟然不管不顧的從王老二的側面沖了過去。

    王老二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刀光一閃，娃亥的脊背處血花飛濺。

    但他的速度不減反增，沖向楊玄。

    狗曰的，這是覺得我的修為最差嗎？

    楊玄惱火的拔出橫刀，身邊的護衛們齊齊發出一箭。

    娃亥把長刀舞的密不透風，人竟然突然轉向，從楊玄的側面掠過。

    “殺！”

    兩名護衛悍不畏死的聯手劈砍。

    鐺鐺！

    二人的橫刀被擊碎，口吐鮮血被震飛。

    娃亥飛掠而去。

    “追！”

    眾人策馬急追。

    前方不斷有大唐軍士攔截。

    當娃亥距離大帳十余步時，渾身浴血，左臂從肘部齊齊被砍斷。

    他站在那里，身后數百人緩緩圍了過來。

    娃亥喘息著，用長刀杵著地面，沖著大帳喊道：“兄長?！?/br>
    帳內，華卓的眉間多了一抹黯然，苦笑，“何苦！”

    他緩緩走出大帳。

    娃亥看到他，咧嘴一笑，“兄長?！?/br>
    “娃亥！”華卓搖頭失笑，“你不該來?！?/br>
    娃亥說道：“殺出去！”

    華卓看著周圍的太平軍，再看看失去左臂的兄弟，點頭，“好?！?/br>
    娃亥身形閃動。

    “殺！”

    長槍手們密集的一次刺殺，擊退了娃亥。

    娃亥的大腿被刺中一槍，他喘息著。

    楊玄說道：“棄刀，我給你兄弟一條生路?！?/br>
    老頭應當喜歡這兩個俘虜吧！

    不，大唐上下都喜歡。

    順帶還能打北遼的臉。

    “娃亥！”華卓淚流滿面，手持長刀往外沖。

    娃亥再度飛掠而來，不過速度不算快。

    “殺！”

    一個長槍手猛地把手中長槍刺入了娃亥的小腹中。

    長槍抽出來，娃亥的身體一震。

    楊玄舉起手，“退！”

    “郎君！”南賀說道：“抓活的吧?！?/br>
    楊玄搖頭。

    華卓早已不復當年的武勇，他帶著一身刀傷，跌跌撞撞的沖過來，架住了娃亥?？伤约阂采硎苤貏?，架不住，只能艱難的轉到娃亥的身后，背靠背頂住他。

    華卓對楊玄笑了笑，“多謝楊司馬！”

    “郎君?！蹦腺R的心中從未有什么憐憫，再度建言，“抓活的！”

    楊玄轉身就走，“老二，我餓了?！?/br>
    “吃烤rou！”王老二歡喜的去宰羊。

    南賀兩眼放光，“抓住他們！”

    娃亥問，“你從小就怕疼，現在怕不怕？”

    “怕！”

    “我幫你吧?！?/br>
    “好！”

    噗！

    長刀捅進了華卓的脊背，穿透了小腹。

    華卓緩緩跪在地上，仰頭看著夜空。

    娃亥拔出長刀，反手一刀捅入自己的小腹中，跪在他的背后。

    兄弟二人背靠背跪在草地上。

    “娃亥?！?/br>
    “嗯！”

    “來世我還想……做可汗?！?/br>
    “好?！?/br>
    “我幫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