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瓦謝商人聚攏在一起，看著那個同伴去尋小吏，隨后裝作惶然模樣告退。

    “裝的不錯?！?/br>
    “不不不，惶然裝的有些假，換了我，會把腰彎的更低?！?/br>
    “沒錯，不過彎腰不夠，還得諂笑??！”

    “對，諂笑一定得有，如此能讓對方覺得咱們低賤。再給些好處，想辦成的事兒自然就成了。那些官吏一邊拿著咱們的好處，一邊出手為咱們開路，心中還想著這便是施舍……爽不爽？”

    “爽！”

    “一邊收錢，一邊居高臨下的俯瞰著咱們，那話怎么說的……”

    “嗟，來食！”

    “對，如此爽的事，有幾個官吏不樂意做？”

    “他回來了?！?/br>
    同伴回來了。。

    “如何？”

    同伴得意的道：“我說了一萬五六?！?/br>
    “不是一萬四五嗎？”

    同伴嘆息，“我就怕太平軍敗了，說多一些，他們會更謹慎?！?/br>
    “……”

    良久，有人贊道：“你果然深謀遠慮，我等不及也！”

    “對，后續說不定可汗還會召集些人馬，所以他說的對?！?/br>
    眾人漸漸歡喜了起來。

    有人突然楞了一下，然后問道：“咱們是瓦謝人吶！為何不幫助瓦謝？不幫也就罷了，為何還給太平通風報信？”

    眾人看著此人，神色鄙夷。

    一個商人用手指頭點點他，不屑的道：“是誰讓咱們掙了錢？”

    商人們低聲道：“是太平！”

    “是誰保護了咱們？”

    “是楊司馬！”

    “誰是咱們的神？”

    商人們虔誠的道：“楊司馬！”

    商人罵道：“華卓只是一條野狗罷了，若是我瓦謝能融入大唐，你等想想會是何等景象？”

    “我等的天堂！”

    “是??！天堂！”

    一群商人心曠神怡的憧憬著，先前那個質疑的商人也漸漸擺脫了蒙昧的想法，羞愧的道：“是??！我竟然想著自己是瓦謝人！”

    那個商人很嚴肅的道：“若非太平不許咱們入籍，此刻咱們已經是太平人了。不過此戰重要，若是瓦謝沒了該多好？”

    有人低聲道：“咱們該回去了?！?/br>
    一群商人愕然。

    “在開戰呢！”

    “咱們的家還在呢！”

    “對對對，咱們得去接家人?！?/br>
    “順帶告訴那些小部族，楊司馬是如何的可親，太平是如何的太平?！?/br>
    “沒錯，趕緊走?！?/br>
    一群商人急匆匆跑回去，尋到了管理市場的小吏。

    “我等回去有急事，這些貨物能否代為看管？我等給錢?！?/br>
    小吏板著臉, “要什么錢？司馬說了, 要讓商人們方便。只管去, 回來少了一根草，我太平十倍償還?！?/br>
    “仁義楊司馬??！”

    “果然仁義，我等的貼心人?！?/br>
    商人們互相招呼, 組成了百余騎的小隊，迅速出城而去。

    有人不解, “為何不收錢？”

    小吏撓頭, “我也不知, 不過當時司馬說了，許多時候, 錢不重要?！?/br>
    一個百姓急匆匆的往外跑，“快，大軍集結了?！?/br>
    許多百姓聞訊都跑了出去。

    太平軍已經集結完畢, 列陣以待。

    楊玄在縣廨門外和曹穎交代事務。

    “我走后, 剩下的數百軍士主要是警戒, 以及看護城中。至于瓦謝突襲, 你無需考慮，若是華卓想來, 自然會有人來報信?！?/br>
    “是?！痹诳吹酵咧x商人們的態度后，曹穎對楊玄的那套資本能滅國的理論深信不疑。

    老賊在記錄。

    “老賊你記什么？”王老二好奇的看了一眼，“什么……商人不可信。老賊, 你被那個常三娘哄騙了嗎？難怪你如今看到女人就橫眉怒目，郎君咋說的……這是喜歡男人的象征。老賊你別喜歡我??！”

    老夫想捶死你！老賊的筆在顫抖：“……”

    到了城門外, 南賀高呼：“恭迎郎君！”

    “恭迎郎君！”

    兩千五百人齊聲高呼。

    “士氣高昂??！”曹穎贊道：“南五做的不錯?！?/br>
    所有人都忽略了一個問題，南賀令麾下高呼的是郎君, 而非司馬。

    聽到的也不在意，太平是楊玄一手再造, 他便是太平的神，喊一聲郎君怎么了？宮中的內侍偶爾也會叫皇帝阿郎。

    楊玄回身看著那些送行的人，頷首，“安心?！?/br>
    ……

    臨安。

    數騎沖進了城中，直至州廨。

    “太平來的，不許攔截，快帶進去！”這幾日門外都有官員在守候, 見到來人就招手。

    幾個軍士被帶到了大堂外。

    劉擎和盧強都在，衛王和李晗也在。

    從決定太平反擊開始，這兩貨就想跟隨出擊，但因為衛王象征著皇室, 此次反擊戰的規模不能擴大化，所以劉擎苦勸，這才把脾氣暴躁的衛王安撫好。

    “使君，太平來了使者?！?/br>
    “進來?！?/br>
    一個軍士進了大堂。

    “見過使君?！?/br>
    都什么時候了還繁文縟節，老夫……劉擎看了看身邊的棍子，把急切壓了下去。

    “說！”

    “兩日前，司馬已經帶著太平軍出擊了?！?/br>
    小崽子還是出擊了??！

    劉擎有些期待，又有些擔心，患得患失的問道：“他說了什么？”

    軍士抬頭，眼中全是驕傲：“司馬說了，請使君北望，看我太平健兒破敵！”

    眾人不禁看向了北方。

    仿佛看到了金戈鐵馬，長槍如林。

    劉擎點頭，“抽調五百人去太平，協助守御?！?/br>
    “是?！表n立起身應了。

    “準備好糧草?！?/br>
    “是！”

    “大軍集結，cao練不輟?！?/br>
    “是！”

    劉擎深吸一口氣，“剩下的便是……北望！”

    眾人告退。

    大堂內許久后傳來了老人的聲音。

    “小崽子，要回來??！”

    ……

    衛王和李晗回到了住所。

    “此戰近乎于一比十，我以往對子泰信心十足，可此刻卻也難免擔心?！崩铌系淖孕诺谝淮蜗Я?。

    他看了平靜的衛王一眼，“你不擔心？”

    “每逢大事有靜氣，你的休養還不夠?！毙l王輕蔑的道，“鎮定?！?/br>
    黃坪在等候，“大王，長安來了人?！?/br>
    一個內侍干咳一聲出現。

    “咱奉宗正之令前來，宗正說，大王在北疆時日已久，當回潛州安居一陣子……嗷！”

    衛王只是一巴掌，就把內侍打成了豬頭，接著撲上去就是一頓毒打。

    “嗷！”

    內侍滿地打滾，讓剛被他狐假虎威呵斥的黃坪等人大感快意之極。

    “大王，要出人命了?！?/br>
    黃坪見衛王的拳腳越來越重，趕緊令人去拉。

    “賤狗奴，滾！”

    衛王鼻息咻咻，顯然是氣炸了。

    李晗勸著他，二人一起進了后院。

    黃坪納悶，“這長安隔三差五便會遣人來讓大王回潛州住一陣子，這是擔心尾大不掉之意。大王往日也不見暴怒，只是冷著臉罷了，今日這是怎么了？”

    ……

    北疆。

    “相公?！?/br>
    天氣漸冷，對于黃春輝來說越冷越煎熬，他抬眸，“何事？”

    廖勁說道：“陳州來報，太平出擊了?！?/br>
    黃春輝搖頭。

    “不，是反擊！”

    ……

    瓦謝王庭最近很緊張，一萬多大軍集結，每日消耗的糧草是一個天文數字。

    每日看消耗是華卓最痛苦的時刻。

    “消耗太大了?！比A卓看著賬冊，覺得腦門發脹。

    娃亥盤坐在大帳的角落，“讓他們自帶干糧?！?/br>
    “帶了，可我們得出一些?！比A卓苦笑，“此刻我倒是理解了赫連春的想法，驅趕手下去廝殺不給兵器糧草，不給賞功，還能每年勒索一些錢糧，這是何等的愜意?！?/br>
    “我們不是北遼?！蓖藓ダ潇o的道：“我們家底不厚，所以，要么盡快開戰，要么就地解散，讓他們回家吃自己?！?/br>
    華卓心情郁郁，起身走出大帳。

    “斥候還沒有太平的消息嗎？”

    帳外的護衛恭謹的道：“沒有?！?/br>
    “那些商人呢？”華卓眼前一亮，“大戰在即，不少人都從太平回來了，他們應當知曉太平虛實，去問話?！?/br>
    馬蹄聲往四面八方而去。

    第二日，消息來了。

    “說是太平依舊是歌舞升平，那些官吏每日橫征暴斂，貪婪無比?！?/br>
    “還有人說太平軍依舊每日cao練，不過越發的懶散了?！?/br>
    華卓心中一松，“看來不是沖著咱們來的，多半是基波部?！?/br>
    他含笑回去。

    “再等三日，不到就讓他們滾回去?！?/br>
    第二日，數名斥候狼狽的逃了回來。

    “可汗，發現太平軍?！?/br>
    太平軍不是還在太平嗎？

    華卓喝問：“多少人馬？在何處？”

    斥候左臂受傷，跪下，右手撐著地面說道：“數百騎兵，在王庭左側三十里開外?！?/br>
    “數百騎，太平騎兵傾巢出動了?！比A卓瞇眼，“步卒呢？”

    “并未發現?！?/br>
    “騎兵本汗不怕，一萬余騎兵沖殺之下，數百騎一戰而滅?！?/br>
    “沒有步卒……沒有步卒……”

    “該不該出擊？”

    “該不該……”

    娃亥冷眼看著，突然說道：“我們不出擊，他們也會來突襲。是防御還是進攻，就這兩個選擇?！?/br>
    “數百騎……”

    華卓在猶豫。

    馬蹄聲傳來，很急促。

    華卓瞇眼，看著外面進來的護衛問道：“壞消息？”

    可汗睿智……護衛崇敬的點頭，“就在先前，太平軍突襲了咱們一個小部族，帶走了全部牛羊和糧食?！?/br>
    “人呢？”

    “他們沒怎么殺人，可那些人沒了牛羊和糧食，怕被餓死，正在往王庭而來?！?/br>
    到了王庭，難道可汗還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餓死？

    “召集他們?！?/br>
    晚些，大帳內站滿了人。

    華卓一身戎裝，腰間佩戴著當年斬殺老汗的那把長刀，威風凜凜。

    “太平軍出動了全數騎兵，這是襲擾之態。潭州使者說陳州將會全面反擊，本汗想負責瓦謝方向的應當就是太平軍?！?/br>
    “數百騎兵，這便是太平的全部實力，戰功就在眼前！”

    “告訴勇士們！”

    可汗拔出長刀，目光炯炯，“敵人就在眼前，羔羊就在眼前，跟隨本汗出擊，去掃滅那些地老鼠。擊敗了他們，太平就如同是一個不設防的美人，本汗帶著他們去采擷?！?/br>
    “出擊！”

    可汗的咆哮傳遍了王庭。

    “只有數百騎??！這不是送功勞來了嗎？”

    “可太平軍不是兩千余人嗎？”

    “大多是步卒，步卒來草原上如何廝殺？”

    “是??！那么此戰咱們必勝?！?/br>
    “可汗都說了，此戰便是屠殺羔羊，我喜歡羔羊，嘿嘿！”

    “可汗來了?！?/br>
    華卓被一群權貴和護衛簇擁著來了。

    勇士們集結完畢，抬頭接受檢閱。

    華卓手指王庭左側，“那些地老鼠就在那邊，勇士們，戰功也在那邊，榮耀也在那邊。別忘了，我們是瓦謝！曾七度攻破太平的瓦謝！”

    “出擊！”

    ……

    六百騎正在吃干糧。

    王老二啃著rou干，愜意的看著身邊一個鼓鼓囊囊的口袋。

    兩個軍士專門服侍他，為此背著幾個麻袋，看著格外怪異。

    楊玄皺著眉看著兩個軍士，“披著麻袋像是什么？”

    “幾個麻袋？”朱雀問道。

    “三四個吧?！?/br>
    “普通弟子?！?/br>
    “什么意思？”

    “九袋長老才威風?！?/br>
    楊玄突然想起了自己在卷軸里看的，那里面有什么丐幫。丐幫弟子以身披的麻袋數量辨別彼此的身份，最高的是背著九個麻袋，號稱九袋長老。

    四袋，這是弟子吧？

    楊玄莞爾。

    老賊慈祥的看一眼王老二，“郎君，華卓可會出擊？”

    “會?！睏钚攘艘豢谒?，“數百騎機動靈活，他若是派一兩千騎出來絞殺，草原茫茫，只會疲于奔命。派四五千騎出擊，咱們隨時能撤離。要想徹底絞殺我軍，唯有出動大軍，從四面圍剿?！?/br>
    老賊有些不同的見解，“驅趕就可，無需剿滅吧？華卓難道不知曉保存實力？”

    “他當然知曉?？商脚c瓦謝之間的貿易他無力阻止，粗看貿易對雙方都有利，可瓦謝本是松散的部族結構，隨著貿易的深入，那些小部族對太平和大唐心生好感……這很危險?！?/br>
    楊玄淡淡的道：“他對內無法揮動長刀，否則那些權貴會反戈一擊，那么華卓唯一的機會便是擊破太平，可他若是起大軍攻擊，咱們城門一閉，他也只能徒呼奈何?！?/br>
    “此次便是難得的良機，我斷定華卓定然會來，而且很快！”

    “斥候回來了?！?/br>
    一隊斥候回來了。

    “如何？”老賊在驗證自己的兵法。

    “敵軍傾巢出動?！?/br>
    老賊看向楊玄。

    娘的，果然來了！

    “沖殺吧！”有人迫不及待的道。

    一群騎兵眼中全是嗜血的光芒。

    他們的老板緩緩起身，板著臉道：“我可是個仁義之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