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2.煙火人間(6)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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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火人間(6) 于是四爺去就帶上了爹。 到了大辦公室門口, 因大叔也不進去,就擱在門口站著, 然后抬抬下巴,示意四爺自己進去。 門開著呢, 廠里的大小領導都在。大辦公桌正位和兩邊都坐的滿滿的。大大小小的領導吧, 這爺倆一來, 都扭臉往這邊看。因大叔不進去, 四爺進去了就朝眾人點點頭, 這點陣仗他怎么可能怯陣?這世上也沒什么叫他怯場的了。他進去了不算,還轉到后面把會議室墻角那一排不用的椅子搬了一把, 給送到門口, 靠著墻放了, 叫因大叔坐。 因大叔能被兒子給氣死! 這么大的陣仗了都, 你這癟犢子都干啥了,再被開除了。都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思給我搬凳子?他抬腿又想踹,四爺卻一閃身進去了。 葛秋成那位置,將外面的情形看了清楚,心想著, 這好歹還是個孝子。這么想著, 臉上的表情就緩了緩,隨意的抬抬手, 指了最遠的位置:“小因啊, 坐!坐過去?!?/br> 以前只叫因瑱, 這會子成了小因了。面目看起來也是和藹了很多。 四爺心里就有數了, 聽說最近廠里領導也是跑局里,跑省里,為什么的?還不是為了跑錢的。廠里的工資再這么停發下去,真得出事了。聽說有些老職工晚上都出去撿破爛了。白天還不敢干這個,就怕人家笑話。 但出現這樣問題的也不是只一廠,如今這些企業,幾乎是家家都伸手朝上面要錢,政府哪里拿的出來。 廠子嘛,該生產的,但這又肯定不行。算一筆賬吧,比如說是價值一塊錢的生產材料,在生產線上走一圈,就只剩下八毛了。 一線的工人不足五千人,加上各個閑置崗位領導崗位后勤保障崗位等等的人員兩千人,這一共就是差不多七千人了??蓮S里要養活的退休職工就不止七千人。 這個人力成本翻了一翻都不止,生產出來的東西將這些成本扣除,鐵定是賠錢的。生產的越多賠的就越多。 如今就是這么一種狀況。 廠里從上面要不來錢,便打起了庫里的東西的主意。這庫房里,不光是有積壓的布匹,有那染出來的,還有沒染織的坯布,更有棉花等物資。 他坐過去,也不說話,只看著這些領導,等著他們說。 葛秋成看了一眼曹海,然后曹海輕咳一聲:“小因啊,你的能力廠里是認可的。如今征求你的意見,想給你調換個崗位,去供銷科怎么樣?有什么想法可以說嘛?!?/br> 只說想法可以說,但卻沒說有什么要求只管開口提,話相似,但差別大了去了。 玩兒這種文字游戲,在四爺面前那是一點也不好使的。他淡淡的接話:“如今停產了,在哪里都是歇著,有什么差別?來回的調動,怪麻煩的?!?/br> 不接這個茬! 曹海就看了葛秋成一眼,葛秋成拿著杯子轉著,心道:果然是小看這小子了,還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 也是!腦子這么活的人,不可能是個笨蛋。以前瞧著還跳脫,道兒走的有點歪。如今這道兒是走直了,果然就是不一樣了。 他又朝曹海點了點頭,曹海這才道:“是這么著,銷售科如今有個副科長的缺額,你三個月不到的工夫為廠里銷售出去一萬兩千匹積壓的布匹,這個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供銷科的副科長? 如今這供銷科一個科長八個副科長,再帶上他,光是副的就九個了。 什么玩意多了都不稀罕了。再者說,這里面的水深著呢。經手這么多積壓品,你要是降價賤賣,如今倒是沒人說話,可等過了這一陣,這大小就是個罪名。 賤賣國家資產,鬧不好就替別人頂杠了。 可要不賤賣,段時間內銷售出去,也不是沒辦法。但他如今連庫里有多少東西都不清楚。 賬面上倒是清楚的,可這賬面上有時候跟實際他是有差距呢。就說倉庫里的工服吧,賬面上一萬多套呢,可實際上呢?他敢說連五千都不足。東西去哪了?這里面的說頭多了去了。 以這因瑱以前的位子,對廠里,甚至對廠里更上一層的領導,知道的也僅僅是皮毛。這里面動輒牽扯的都是利益。渾水不是那么好趟的。 他又連連搖頭:“我自己的水平我自己知道,副科長這可是領導,我哪里是做領導的料?各位領導抬舉了!”說著,就直接起身,“那要是沒事,我就先走了。這不發工資,老婆孩子還都等著吃飯呢,我得出去找轍去?!?/br> 葛秋成看曹海,示意曹海說話,曹海張嘴閉嘴的猶豫了半晌,等要開口的時候,人已經出去了。 四爺出去扶著因大叔就走。 因大叔不明白?。骸鞍T犢子,人家抬舉你,你怎么還不識抬舉了?” 四爺跟他解釋:“這里面的水深著呢,咱別摻和,也別叫大哥他們往前湊?!?/br> 里面曹海尷尬的對葛秋成道:“算了!離了張屠戶,咱還能吃帶毛的豬。這小子向來是個沒深淺的……” 人都走了,這還說啥呢。 但會議的宗旨不變,還是要清庫存。 這種事,一次會兩次會是拿不出方案的。結果沒等拿出方案,壞了! 就那么巧,廠里的倉庫著火了。 著火的時候正是晚上,廠區和生活區雖然隔著馬路,但廠區大,庫房在最里面。生活區也深的很,又是凌晨一兩點鐘的時候,大部分人其實都是不知道的。 自家那個鹵rou作坊,是一夜不離人的。如今生意好,便是一晚上鹵鍋不停,也未必跟的上提貨的進度。那邊火一起來,自家那邊就知道了。然后騰出一個人來,專門過來找林雨桐。那邊庫房里主要是棉花布匹,燒起來特別可怕。這作坊畢竟是離那邊近,萬一作坊里的人跟著亂起來,里面的貨丟了,這算誰的。 都是廠里的人嘛,一看見庫房著火了都急了。 這一拍門,嚷著庫房著火了,幾棟樓都被喊起來了。 幾個孩子也披著衣服出來,都站到陽臺上朝外看呢。林雨桐一看那火光帶起來的濃煙,心里就咯噔一下,“關上窗戶,不許出來?!?/br> 四爺就跟馮大姐說:“先把鍋下面的火封了,人都先撤出來?!?/br> 其實壓根燒不到那里,不過是人心亂了而已。那就把門鎖了,都出來吧。 馮大姐去安排了,四爺正說叫幾個孩子睡覺呢,然后電停了。這么大的火,停電也正常。摸黑拿出手電,叫幾個孩子趕緊睡覺。 林雨桐在家陪孩子也就不出去了。四爺得去,主要是怕因大錘這勞模這個時候不管不顧的往里沖。 但這火燒的時間比想象的長的多,都天亮了,火才撲滅。 林雨桐早早的起來往作坊那邊去,結果就聽到樓下一群一伙的,在那里罵娘呢。她站下聽了一耳朵,才聽明白:之前消防車進不去,消防通道被堵死了。說是給廠里修路的青石板,拉回來直接堆在消防通道上。 那這到底是誰的責任。 基建科的責任? 還是后勤保管的責任? 庫房里的東西被燒的一干二凈。 可林雨桐卻怎么覺得那么蹊蹺呢?廠里之前找四爺,說要清理這些積壓品,然后這些存放積壓品的倉庫就著火了。而更巧的是,消防通道被堵死完了,等人力把道路清理出來,庫房都被燒了八成了。 這就有個問題了:難道庫房里的東西真的都被燒了? 有這些疑問的可不止是林雨桐,好些人都罵呢:“太貪了,這事不能這么干休!” 廠里這么多人吃不起飯了,可還有人倒賣物資謀取暴利,最后竟然不惜燒毀庫房以消滅罪證。 太惡劣了! 但還是那句話:“有證據嗎?” 因大叔在家氣的直喘氣:“喪心病狂!喪心病狂!” 這下,廠里的工人肯干休才怪了。別說廠里的工人不肯罷休,便是上面也不肯??! 調查組很快就下來了,這事得調查。 本來林雨桐覺得這事跟自家沒關系,可等人家公安局抓人來,這才知道跟自家還是有些關系的。 這里面牽扯到李國麗兩口子。 怎么折騰進去的,四爺和林雨桐還不知道。只知道有人舉報說,這兩人在近期有不明的收入來源,而且是大筆的。 之前欠人家的賠償款,聽說算下來花了四萬六,什么醫療費,復查費,誤工費,致殘賠償金,營養費雜七雜八的,兩家算下來,一共是四萬六千八。這還是基于被傷的兩人年紀都在四十往上了。這要是二十多歲的小伙子大姑娘的,傷的都是臉面,又正是說親的時候,這不是毀人一輩子嗎?要真是那樣,這四萬多哪里夠?就是翻上一番,人家都不肯與他干休的。 這么多錢呢?廠里的人有幾個能拿的出來的? 可這兩口子,這才多少日子,便把錢籌集起來了。 也是犯蠢!拿了錢,慢慢的給人家便是了。偏想著無債一身輕,結果把錢全給了。這消息一露出來,人家就要問了:錢是哪里來的? 家家的收入都是透明的,你家的錢說的清楚嗎? 這就是林雨桐和四爺當初所擔心的,不能隨便靠賣個古董或是金銀換錢,一個謊需要無數個慌去圓呢。 所以,實在不到不得已的時候,是不能說謊的。 就跟此刻,家里來了調查組的,還有公安,人家就問說:“李國麗說,你們借給她四萬塊錢,這事屬實嗎?” 我們上哪弄那四萬塊錢去? 當初倒賣罐頭的賬目還在,當時那已經是成立了公司了,收入了多少那都是要給國家納稅的。叫他這么一說,我家就平白多出四萬塊錢的收入,就等同于偷稅漏稅,這性質就不一樣了。 偷稅漏稅在如今可也不是小罪名。 三年前,還有一例偷稅的,不過是偷稅兩千多,便被判了兩年。 這不是說賣個親戚情面就能過去的事。 四爺和林雨桐不能出門,家里人家來調查呢,四爺也把難處告訴人家,然后喊對門的兩口子,幫著把因大姐和大姐夫,最好連李國槐的媽也請來,咱們當面鑼對面鼓的說清楚。 來的不光是李國槐的媽還有他們兩口子,因家林家的人都來了。 四爺也是為了因大姐的,好聲好氣的跟著李家的老太太說:“不是我不肯應承這事,您是不知道這事有多大。不是親戚情分那點事!我是合法經營,照章納稅,錢進了多少,給國家納稅多少,這都是有賬目可查的。我拿這錢又干了什么,這也是有合同有契書,有證人的。不瞞親家大媽笑話,我要是有四萬多,我早蓋廠房去了。這不是我不幫忙,而是你們在害我。這是誠心要把我往大牢里面送呢?!?/br> 因大姐臉都白了,指著李國槐:“離婚!離婚!這日子不過了!” 因家老兩口氣的喘氣都難:“有這么害人的嗎?我們家欠著你們了還是該著你們了?!?/br> 這就是家務事了。 人家調查組拿了四爺提交的證據,證明家里確實是無力借貸四萬出去給親戚,直接就走了。 事情大條了! 李國麗在這事上說謊了,那就是說明她家的錢來歷確實是有問題。 人一走,李家老太太就暈過去了。又手忙腳忙的把老太太往職工醫院送。大姐夫也怪不好意思,直跟四爺說:“這事不怨你,還平白的牽扯了你們?!?/br> 但結果卻是李家老太太特別干脆的將因大姐趕出家門,說看見她就來氣。 她未嘗不知道不怨兒媳婦,可閨女這么陷進去了,她瞧見兒媳婦就來氣??傆X得要不是她娘家兄弟,家里出不了這事。 把兒子兒媳婦連帶的孫子孫女都攆出來了,把沒人照管的外孫和外孫女接到家里住了。 李國槐在車上對付了兩天,因大姐回娘家跟侄女麗君擠了兩晚上。 李家的兩個孩子,在四爺和桐桐這邊暫住。 這么著也實在不是個法子,三五天之后,李家老太太不光沒有松口的架勢,竟是將這一家子的東西都給收拾收拾扔出來了,這態度很明確了,那就是不會改主意的。 幾個孩子在家里這么擠著,也不是辦法。 四爺偷偷在城中村買了人家的空院子,花了一千七,只說是朋友的房子,他要南下了,要找人看房子,三五年的只管住著去吧。 于是,這么一家子有家不能回,搬到城中村去住了。 本來李國槐還為了李國麗的事上下的跑呢,如今也不跑了。隨便怎么著吧,怎么判的就怎么接著便是了。 結果人家兩口子一招供,這故意縱火罪是跑不了了。但到底一個怎么判法,還得看廠里損失了多少。這背后的人能不能抓住,其實跟他們判多少年是沒有直接關系的。不過照著估計,兩人判二十年往上,都不算是冤枉的。 這個結果嚇的李國槐夠嗆,再說不管,但還是去打聽了?;貋砭驼f:“……只說是不知道是誰,給他們了五萬塊錢,里面夾著個紙條放在門口,只說事情辦成了,還有五萬……” 兩口子起了貪心,想著倉庫棉花之類的東西,便是放著,也有自燃的可能。能燒的什么都沒留下了,查也查不出來。 這么想也沒錯,水火無情,以如今的刑偵手段,真燒的那么干凈,只怕還真就成了個無頭案。 可誰叫他們蠢呢。 又貪又蠢,進里面去了??扇缃袼麄兊降资菫檎l干活的都不知道。 問說紙條呢? 他們說燒了。 問見過上面的字跡嗎? 兩人都說跟小學生寫的字一樣,看不出來。 就這,他們都敢干??? “自己找死,神仙也救不了?!崩顕闭f了這話,肩膀都塌了。 那兩口子的房子廠里也收了。這樣的人,廠里怎么還可能給房子? 李國麗的男人也兄弟好幾個,沒一個打算接手孩子的。倆孩子歸自家媽管著,但一個老太太,退休金都停發了,拿什么養孩子? 也就是說,他嘴上再硬,外甥外甥女還得他撫養。再不叫他進門,可他的錢老太太肯定還是收的。 因大姐恨的什么似的,家里本來日子就緊巴,如今還得多養倆孩子,這上哪說理去? 因緣回來說:“我們班喬斌看我像是看仇人,今兒放學還推我一下,要不是我抓著欄桿,都得從樓梯上滾下來?!?/br> 喬斌便是李國麗的兒子,那李家的老太太感情沒給孩子說好話,這喬斌把自家當仇人了。 這事可不能這么算了? 孩子才這么大一點!哪怕做個得理不饒人的人,林雨桐也得去學校,把李老太太請來,叫她看看她給孩子灌輸了那樣的思想之后會有什么樣的結果。 這樣的責任老師也不敢擔著,一聽說經過也嚇的夠嗆。學校這樓梯真這么滾下去有個好歹,學校都推卸不了責任。 老師當然就請家長了,林雨桐就跟李老太太說:“大嬸子,這是非曲直,不是你張嘴一說就有的。這事問問去,誰是誰非很清楚的事。您跟孩子說是我們的錯,你們家孩子就把我家孩子往樓下推。這是我們家孩子沒事,要真是出了事,您想過沒有,你們家這孩子早早的就被送到少管所去,一輩子就真毀了。您這是為孩子呢?還是害孩子呢?沒見過這么糊涂不講理,往后禍害好幾代的人!” 李家這老太太也嚇壞了,她就是心里氣不過,半夜起來想起來哭一場,哭一場罵一場,誰知道就被孩子給聽去了。如今一聽,也后怕了,抬手就打過去:“打死你這孽障!” 這孩子馬上瑟縮了一下,林雨桐皺了皺眉,回去就商量著,不行也給孩子轉學算了。 可這都五月了,還有一個月就小升初考試了,考完試自家孩子鐵定是不在廠里的子弟學校上的,如此倒也分開了。 但也因為這事,林雨桐和四爺千叮嚀萬囑咐,叫因緣一定要跟因果一塊走,別單獨一個人。 把因果也跟著緊張的不行,他三姐上廁所,他都在廁所門口等著呢。 因大姐也是后來才知道這事的,又少不得跟李國槐吵:“……如今養著他們,別到時候養出個白眼狼來。這么大點的孩子,心就這么毒。長大了以后還了得?” 因大姐心疼自己的侄女,可李國槐也覺得因大姐這話說的有點過分:“那就是個孩子?!彼@么說:“如今媽說也說了打也打了,你說誰家的孩子不犯錯?” 人家當然還是跟他的外甥親。 因大姐嘴上沒再說,心里難免腹誹。本來給自家孩子買了衣服,也準備給那倆孩子買呢,想想還是算了,人家也未必記得自己的情。自家給了錢了,叫他們衣食不愁就行了,她也不打算拿好心喂狼,就這么不遠不近的處著就行了。 更何況,因為他們,自家都無家可歸了,這以后的房子還不知道怎么著呢,就算是覺得孩子再可憐,可這心里還是擰不過那股子勁。 這邊因大叔更是,早晚的接送孩子,就在小區里,反正他也沒啥事,孩子上學之前,他就在樓外了。不到放學的點,他就站在學校門口,接送自家孫子上下學。 家里的氣氛因為這點事,變的挺緊張。其實也沒那么可怕,不過都是心疼孩子罷了。 而廠里的氣氛,因為縱火這事,變的更緊張了。 李國麗兩口子的話,證明了惡意縱火。那這幕后黑手是誰呢? 誰參與了偷盜倒賣物資,最后雇兇縱火掩蓋犯罪真相?這人肯定就是廠里的! 廠里的領導,誰參與進去了?還有下面的人,從倉庫保管,到運輸,甚至是廠里看門的,那么多東西不見了,你們都是瞎子? 除非上下一氣,連成一條利益鏈。每個人都從中得到好處了。 而好些人就在被查的范圍之內。 像是李國槐,本身是有運輸車的,一直又在運輸隊,又跟李國麗是親兄妹,所以公安局找談話,那簡直就是三不五時的,攪和的人想正經的干活都不行。 還有因家大嫂程開秀,她在后勤上。其實這事跟她也不相干,她頂多就是幫著后勤采買。家里要是要個飲料啥的,廠里小廚房幫著采買的時候給家里捎帶上,是能少花幾毛錢。再沒有別的。 但后勤不能不查,因為放廢料的后勤倉庫,是唯一一個沒燒干凈的倉庫,里面的東西多數都對不上。 東西去哪了? 林雨桐真覺得,這么查根本就是舍本逐末。只要追著銷贓的路子,保準一抓一個準??蛇@辦案全不是這么一個路數,她心里就尋思,只怕牽扯到的人級別也不低。 如今這廠里,是要什么沒什么。 庫存一把火燒沒了,廠里除了廠房和機器,也就是地皮值錢了。 好些廠領導想把這火歸咎到意外上,如果是這樣,那就能以受災的名義朝上面多要點錢??筛鹎锍上炔粯芬?,這要是火災了,那他是要負領導責任的。 若是人禍,牽扯到的還有廠里的某些領導,那他頂多就是一個失察。 可這么一來,案子不了結,上面遲遲不給錢。還想著追討欠款呢。 廠里人心變的焦躁,因家和林家,要不是四爺和林雨桐一個月給老人一百的撐著,日子也跟大多數人一樣,早撐不下去了。如今早晚的菜市場,都少不了老頭老太太提著籃子撿菜葉的身影。 然后窮則思變嘛,前后串聯著,這么不行,咱們得去找政府去,不能眼看著咱們工人餓死吧。 年輕的還害怕被牽連,打頭陣的還都是老頭老太太,這些退休的職工。 因大叔也急著去呢,提個馬扎,好似要去靜坐一般。 林雨桐是千叮嚀萬囑咐的說:“咱別去,家里又不缺您吃又不缺您喝的。咱就不去給政府添麻煩了?!?/br> 可結果,這老頭人家覺悟高,這不是添麻煩的事,這是反應情況給上級領導,給組織。 然后,人一多,推推搡搡的,給摔了,還摔的不輕,又被踩踏了幾下,腿骨折了。 這大熱天的你說,又是四樓。老頭兒年輕的時候是修理工,那是掄著錘子打磨出來的身板,健壯著呢。誰能把他弄上去? 嘚了!不想跟小兒子過都不行了。 在醫院躺了三天,人家不躺了。也是!醫院還沒家里舒服。死熱活熱不說,味道也不好,洗漱啥的都不方便。腿上打著石膏,弄了一輛輪椅給推回來。 四爺找老賴幫著定做的鐵板鋪在臺階上,直接給推回家里。 林雨桐把屋子都收拾好了,就住在搭蓋在陽臺外頭的那一間里,沙發床放下,上面鋪著涼席。其他屋子都裝著吊扇,就只這里沒有,給買了一臺臺扇,吹著也挺好。 陽臺上夏天其實也熱,白天窗簾子拉著,在客廳里呆著也行。 這吃喝拉撒的都得人伺候,老太太不也跟來了。 程開秀還不好意思:“我說叫他們哥倆把爸背回去……” “上上下下的,這上去了下來就不好下,如今這么著,天天還能出門,方便?!绷钟晖┬χ钤?,又把家里的菜啊rou的都收拾了一份給她:“今兒只顧著忙這邊了,也沒顧上買菜吧。這會子沒新鮮的,這是我早上買的,順便帶回去就不用跑出去折騰了,怪熱的?!?/br> 程開秀順手就接了:家里半個月都沒吃rou了。 小小的兩居室,如今住八口人,真挺擠的。做飯吃飯,跟水里撈人似的,渾身汗津津的。 孩子對爺爺奶奶的到來都挺熱情的,幾個孩子都是爺爺奶奶搭把手看大的,住一塊并不存在障礙。 對老人家來說,住過來當然好了。以前一到小兒子這邊,是看著就發愁。如今瞧著,日子多紅火的。孩子們干干凈凈整整齊齊的,學習也不錯。兩口子每天都有正經的營生,早出晚歸的。 家里的菜rou蛋水果樣樣不缺,早飯兒媳婦給做好才出門,晌午老太太在家給孩子們和老兩口隨便做點就行。晚上兒媳婦回來的早,一般四點就到家了,然后就是變著花樣的做飯。 骨頭湯燉著,也不知道放了什么,瞧著一點也不油膩。那邊卻和面,菠菜面、雞蛋面、白的,綠的,黃的,面條搟出來切的跟韭菜葉寬窄,煮熟了撈出來涼開水里過一遍,又有蒜汁子辣子油的各一碗,還沒吃呢,叫人就覺得舒服透亮。 兒子準點六點回家,跟孩子們前后腳的進門?;貋硪矎牟豢帐?,昨兒是帶回來一只烤鴨,今兒回來是半只燒鵝。飯吃的這么精致,老兩口敢說,便是廠長家也不是頓頓這么吃的。 想說兩口子過日子手大吧,但想想,兒媳婦也不是手大的人。不用問也知道,這是兒子媳婦想孝順他們呢。 最難得的還是,兒媳婦每晚回來做了好飯,都不忘叫孩子給麗君再送一份。 林雨桐其實是發現有好吃的時候,老太太就端著碗進進出出的,一會子臥室一會子客廳的走動。出來的時候,碗里的rou一準就不見了??隙ㄊ峭抵亓?,想等出完飯帶出去給那邊的麗君吃。 這不能怪老太太,知道孫女沒的吃,她心里過意不去。林雨桐還怕老太太這么捂著大熱天的再給捂壞了,叫人家孩子吃壞了肚子。一碗飯兩塊rou半碗湯而已,就吃窮自家了?大大方方的送去便是了。也好叫老太□□穩的吃頓飯。 等家教老師走了,天熱外面夜市也更熱鬧。偶爾四爺帶幾個孩子出去吃烤羊rou串,回來給老頭老太太帶一份烤雞翅烤鴨胗的。 腿沒養好,把老兩口卻吃的紅白紅白的,跟夜里去撿破爛,早晚去菜市場撿菜葉子的人比,那真是享福了。 人家就羨慕呢:“淘小子好小子,看你家的小子打小就淘,瞧瞧,如今出息了吧!享了兒子的福了吧!” 因大叔心里得意,但臉上卻不顯,總說:“小聰明,?;^的折騰,我這心都是提著的?!彼还馐窃谕饷孢@么說,跟四爺他也是這么說的。幾乎是天天的耳提面命:“做人要踏實,要本分,你那是?;?,仗著腦子比人家好使哄人呢?!?/br> 因唯就不愛聽爺爺這么說她爸,便說:“這世上本來就是聰明人哄笨人呢。聰明人把笨人的錢哄到自己的包里,那就是本事?!?/br> 她爺爺就拍桌子:“胡說!勤勞致富!人都靠勤快,得靠肯吃苦!” 因何一邊切西瓜一邊道:“靠苦力不掙錢,真正掙錢的就不吃那個苦?!?/br> 嘿!熊孩子! 老爺子不說他孫女的不對,只說四爺:“看看!看看!以前多好的孩子,全被你帶歪了?!?/br> 就知道你壓根就不靠譜。 四爺就笑:“那您教!我看您就把麗君那孩子教的很好。所以,您跟我媽也別太偏心,跟我哥我嫂子都過了那么些年了,也跟我們過幾年。也順便教教幾個孩子,您也看見了,這都成大姑娘了,再不教就晚了?!?/br> 因大叔哼哼著,也不說答應,也不說不答應。心里卻明白,這是兒子變相的留自己呢,叫自己跟著他們過。 晚上等孩子們都睡了,因大叔才說:“老婆子,能不?” 老太太翻身坐起來,拿著扇子給兩人搖著,那風扇吹著是不熱,但這不是費電嗎?兒子媳婦得忙著掙錢去,晚上開著電扇能休息好。孩子們要上學,更要緊,風扇也得開著,更得睡好睡飽。他們兩個老不死的,吹啥電扇啊,怪費錢的。所以,雖然電扇買了,但大多數時候是擺設。兒媳婦回來幫著開了,等家里沒人了,老太太就又給關了。 這會子也是,熱的睡不著吧,也不愿意開風扇。 她搖著扇子,聲音輕輕的:“跟著這邊,大琦那邊怎么辦?住在那邊一塊過日子,手里有幾個錢偷偷的補貼進去,也一塊過日子的,幫著買個柴米油鹽的,別人也說不出個什么來??蛇@一不一塊過,怎么著呢?到了這邊,天天給那邊補貼,也不是個辦法。兄弟們再親,可各人也得有個人的日子過。說實話,要不是沒房子,我是哪個兒子都不愿意跟。就咱們老兩口子過,手里有了,哪個困難幫扶哪個一點?!?/br> 老爺子也嘆氣:“以前還有個退休工資,可如今連這個工資也不發了。如今跟著那邊,其實還是拿小的錢補貼大的呢。沒有了退休工資,咱們倆如今就是倆包袱,這邊還能扛的動,也樂意扛。那邊只怕是覺得扛不動了……如今是有這每月一百的補貼這么往里搭,瞧著還好。要是沒這錢,只怕大兒媳婦那臉色未必就好看?!?/br> 老太太哪里不懂這個道理,只嘆了一聲:“橫豎你現在傷著了。不急著說這事,許是等你的傷好了,廠里就發退休金了。有這錢了,還回去住去。兒媳婦想來不嫌棄!”說著就道:“我瞅著這次行,看那鬧騰的邪乎勁的,連帶你都傷了十八個了。個個都是勞模!今兒我聽說,省里下工作組了?!?/br> 省里是下工作組了,可卻不是大家想的那樣,要發工資。 而是上面給了建議,叫一廠二廠三廠進行重組,三個廠聯建一個棉紡總廠。 這一重組,便意味著有人要離開工作崗位。 林雨桐問四爺說:“你是繼續留下,還是順勢退出來?” 那就得看留是怎么一個留法,退又是怎么一個退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