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4.舊日光陰(16)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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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日光陰(16) “你這是怎么了?” 錢思遠覺得這媳婦有些不正常, 這歇斯底里的喊著離婚, 跟受了什么刺激似的。他就坐起來, 也不管外面怎么吆喝怎么勸架, 只跟程美妮道:“到底是怎么了?誰跟你說什么了, 還是誤會什么了?咱們是兩口子,啥事你別瞞著我。我好歹是男人,接觸的人多, 總比你多兩分見識吧?!?/br> 程美妮滿臉怨怪的看他:“這會子想起咱們是兩口子了?早干什么去了!差點餓死我的時候, 怎么想不起我是你媳婦?” 怎么又是這事。還有完沒完了! “舊事不要重提!”錢思遠還惱了呢,“別的事許是我有后悔的可能。但這件事我絕對不后悔。你看你有兩錢那作樣, 你這是忘本, 忘了老家大部分人都是怎么過日子的?!闭f著,冷笑一聲,還故意拍了拍腦袋,“對了!差點忘了。你家是不缺錢的。你也從來不缺吃喝。吃的喝的都是范家給封口費,都是人家的妻離子散骨rou分離的血淚供養了你們家……” 這話就更惡毒了。 程美妮的臉一瞬間就失去了血色。 對的!那樣的大仇, 怎么可能輕易的放過自己? 還有范家,大概也恨自家把他們給咬出來了吧。 范家的姑奶奶還跟虎妞的爹離婚了, 這要是自家不說,是不是人家就好好的過了? 好好的家給拆散了,好好的官太太當不成了,這還不恨嗎?易地而處, 自己恨不能把對方給生吞活剝了。 對了!聽誰說了一耳朵, 林曉星她媽就是主管婦聯工作的? 難道不是林家要報復, 而是范家…… 那人家是主管領導,要殺要剮的還不是人家一句話的事。 她捂住嘴,不敢哭出聲音來。滿眼的驚恐,卻偏偏什么都不能說!這些事就算是說出來有啥用。他錢思遠,在這廠里也不過是個無名小卒子。連放羊的金老四都不如。人家還能把老婆安排到財會室這樣的地方??伤X思遠呢?屁出息沒有!人家老婆做辦公室,他老婆呢,卻只能干最苦最累的拉煤運煤的活。還說啥他是男人,是男人咋了?之前該男人的時候不男人,如今告訴他也沒用了,他跑出來充男人,不稀罕! 于是就說:“你也別說的那么難聽。你錢家的根底是什么樣的,別人不知道我卻清楚。有別人嫌棄我的份,就你沒有。咱們倆王八綠豆,誰也別說誰!” 這娘們!簡直不可理喻。 “會不會好好說話?”錢思遠瞪眼:“你現在跟我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咱倆這日子還能不能過了?” “不能!”求我也沒用?!斑@婚,它必須離?!?/br> 離了好歹那些想抓把柄想揪小辮子的人,就沒有借口了。只要自己不出錯,就不信她能拿自己怎么著。 反正跟著錢思遠,福是沒享到,罪也沒少受。有啥可舍不得的。 把錢思遠給氣的?。骸澳闶遣皇巧?!人家開會回來都好好的,就你回來的晚,一回來就喊著離婚。你告訴我,是不是那什么沈春梅給你說啥話了?我找她去!就她懂婚姻法,咱都不懂?這過的好不好的,還得聽她指揮?她當她是誰!” “跟人家有啥關系?”程美妮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一下子給炸開了。她驚慌的四下看,就怕這話叫人家給聽見了。她喘著粗氣,指著錢思遠,眼睛跟充血似的,“你這人嘴上沒把門的,我跟著你,遲早會被你這張臭嘴給害死。我跟你說,這婚離定了,必須離,馬上離!”她一把掀開錢思遠的被子,心里卻覺得爽氣的不行:沒錯,男女平等了!誰說婚姻里,自己就得跟大爺似的伺候著他,小心翼翼的看他的臉色行事。自己也有工作,如今也是工人階級的一份子。離了他就餓死了嗎? 抱走了被子,看著光著屁股沒穿褲衩在被窩里的錢思遠,還罵了一句‘呸’:“不要臉!” 錢思遠叉開腿,低頭能看見鳥。我咋不要臉了! 我把褲衩洗了在暖氣片上晾著呢,然后擱被窩里蓋著呢。家里除了自家老婆沒別人。因著還是地鋪,所以連個客人也沒有。大晚上的,都要睡了,我這么著妨礙到誰了嗎? 程美妮喘著氣:“起來!離婚!” 錢思遠覺得這女人今兒不對勁,只道:“離就離,但等明天吧。這大晚上的,也沒人上班??!再說,我那內褲不還沒干嗎?” 沒干咋了? 想拖延??! 再拖我就沒命了,咋從來沒發現錢思遠這么歹毒呢? 她抓起暖氣片上的內褲就給扔過去:“快點起來!” 娘的!還濕著呢。 他也不穿內褲了,直接抓了褲子穿好。心里有火氣可也覺得不好發出來,就說了:“你想好了,要是離婚了,咱這房子可咋辦?” 單身了,得退回去吧。 他覺得對方得顧著這個。 結果程美妮滿腦子都是自己的腦袋,還顧得上其他?再說了,住宿舍怎么了?住宿舍好歹還有架子床。哪里像是這破家,連一張床都沒有。大冬天的,地上能冰死人。 她就說:“叫我再住地窩子去我都樂意!” 錢思遠這下認真了起來,問道:“你真想離?” 程美妮點頭,‘嗯’了一聲。 “沒有任何苦衷?絕對不會后悔?”錢思遠又問了一聲。 “沒有任何苦衷!絕對不會后悔!”程美妮說的斬釘截鐵。 錢思遠在屋里轉了兩圈:“我可正兒八經的問過你了。你要是有什么難處現在跟我說還來得及,一人計短兩人計長,我能幫你想辦法。你要是說不出口,也行,我出去問問,看到底是怎么了,然后回來咱們再商量?!?/br> 程美妮撲過去一把將門給堵嚴實,背靠在門上:“別想溜。我沒有任何難處,也不需要你去問誰。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心里透亮著呢?!?/br> 錢思遠看她:“女人離婚之后的日子,可沒想象的好過?” “我現在也沒好過到哪里去?”程美妮深吸一口氣,“離吧!知道你心里不稀罕我這樣的。咱倆一拍兩散,你自在了,我……也好過了?!?/br> “理由呢?”錢思遠就說,“以什么理由離婚呢?” “咱們倆這親事,不光是封建包辦的婚姻,還是買賣的婚姻?!背堂滥菥驼f,“這理由還不夠?” 當初是拿那么多地契給了程家,要真說買賣,還別說,真靠的上。 程美妮雙手捂臉:這兩重該被打倒的婚姻,不離行嗎? 錢思遠嘆氣,心道,這事幸虧沒孩子啊。要真是有孩子,她再來這一出,那日子更甭想過了。沉默了片刻,就說:“那你收拾東西吧。把我的衣服、書、被褥和飯盒留下就行。剩下的,你都帶走吧?,F在打包,明兒一早去離婚?;貋砟銕е鴸|西就能去集體宿舍住了,這么著效率更高。要不然,這大半夜過去,還是得在人家門口等下班?;貋碓偈帐皷|西……到時候滿樓道都是看熱鬧的人……你樂意叫人盯著看?” 不樂意。 程美妮心里知道他這么安排是對的。但聽他說的這么頭頭是道,不知怎么的,心里更難受了:嘴上不離,可這心里不都安排的挺妥當的。其實這心里,還不定怎么巴不得呢! 外面的人聽了幾聲,里面漸漸消停了。沒啥動靜。 就有人喊:“行了,沒事了。都睡吧!” 四爺回來的時候林雨桐都睡著了,懷這一胎沒害口,但瞧著就是精神短。 一覺到大天亮,林雨桐才想起問四爺:“昨晚那邊吵啥呢?” “鬧離婚呢?”四爺跟著起身,“不用管。離不離的,都是福氣?!?/br> 原配夫妻,要是能磨合的過下去,也不錯。但要是實在不成,離了許是對兩人都解脫了,這種事,誰說的準? 林雨桐出去做飯,就瞧見錢思遠和程美妮一前一后的出了門。 樓道里都瞧著呢,但如今看那低壓的氣氛,誰都沒敢搭話問。 等人走遠了,苗大嫂才低聲問林雨桐:“離的了嗎?” 林雨桐搖頭:“說不好?!?/br> 只要程美妮腦子不抽,這婚就離不了。 這么多包辦婚姻的,也沒見誰真的鬧離婚。但大會的意義還是有的,至少‘在婚姻里男女平等’和‘一夫一妻制’這兩條,很給女人打氣。 民國也說要一夫一妻,可實際呢?從上到下,幾個真是一夫一妻了? 上班的時候,姚紅還打聽呢:“不會真去離了吧?”那女人腦子有毛病吧。 真離假離的,林雨桐很快沒時間管了。 劉七娘從外面進來說:“小林啊,你趕緊回去吧。外面來了個老太太,是來找你們家金工的,說是金工的娘,偏技術科說金工今兒去電廠了,人不在……你去看看,是不是你婆婆來了?” ??? 李月芬來了? 這怎么提前也不來個信呢? 林雨桐放下手里的東西就急忙出去了。那大包下包的,站在辦公樓外面一臉拘謹的不是李月芬還能是誰? “娘?”林雨桐迎過去,“您這好歹叫村上往廠里打個電話也行啊,我們去接你。你看這大包小包的,這一路上怎么走的?多叫人cao心??!” 熱熱情情的,關心的言語又真摯。迎過來也不嫌棄她臟,拉著她的手說話,彎腰就要提地上的東西。不知道多親熱! “可不敢!”李月芬的眼睛只盯著兒媳婦的肚子,笑的見牙不見眼的,“這懷上了也不跟家里說一聲。你說我這要是不來,是不是得等到我大孫子落地了才能知道???” 林雨桐就解釋:“前幾個月,沒敢聲張。我奶說這么著孩子落的實在?!?/br> “對對對!”李月芬就趕緊道:“老人的話還是要聽的?!闭f著話,她就要彎腰拿東西,林雨桐趕緊攔了,朝樓里喊:“小李——小李——幫個忙!” 小李是原來賣菜的小伙子,如今也跑的是財務科的外勤。小伙子挺勤快,一天一天的,林姐林姐的叫著。 這會子林雨桐一喊,他就跑出來了,一看就知道啥事,趕緊道:“林姐,你帶著大娘走。東西別管了,我保準給你帶回去?!?/br> 好家伙,包里也不知道是啥。但兩只活生生的老母雞被綁著腿在掙扎這卻是真真的。 他又喊了個雜工,兩人抄小路給林雨桐送過去放門口了。 出了樓剛好看見林雨桐:“門口放著呢,姐!” 林雨桐應了:“行!謝了??!” 李月芬還說:“等大娘安頓好了給好吃的,你可要來?!?/br> 李勤勞也不當真,嘴上只管應著。都走過去才又叫林雨桐:“林姐,后勤車一會子就來。聽說弄了半扇子豬rou回來……” 林雨桐就摸錢遞過去:“rou、排骨、豬蹄、內臟啥的,都行?!?/br> 等人走了,李月芬才說:“多拋費啊?!?/br> “這不是您來了嗎?”林雨桐攙扶著人往里面走,“吃點好的?!?/br> 李月芬心里受用,跟著進了房間,就直說好。 家具也新,收拾的也干凈。 她是不知道這家具是自家做的,只以為是買的。老四一個月才多少錢?在她想來,肯定是老丈人家給補貼的。 林雨桐把家里的饅頭蘸著雞蛋液給炸了兩個,先叫李月芬吃飯??隙ㄊ勤s了一夜的路了。 這年月,有幾家舍得吃油炸的? “你吃吧!”李月芬咽了咽口水,“我吃這個那是要害牙疼的。你吃了,就是叫孩子吃了?!?/br> “您吃吧?!绷钟晖┌阎ヂ獒u之類的都端過去:“蘸著吃?!?/br> 李月芬是真受用,這兒媳婦實誠,恨不能把家里的好東西都拿出來孝敬她這個婆婆。吃著吃著,眼淚就下來了。 這吃著哭訴著,林雨桐才聽明白了。 李月芬這是離家出走了。 為啥的? 跟家里的兒媳婦高秀蘭鬧矛盾了。 如今不是宣傳婚姻法嘛,這媳婦不用受婆婆壓迫了。誰敢動輒打罵媳婦,那媳婦是不必忍受的。然后本來就不怎么和睦的婆媳關系,驟然惡化。 高秀蘭是一直沒生養,以前在家,那是婆婆怎么罵怎么聽著。畢竟沒生養是短處,她理虧??! 如今呢?人家不忍受了。婆婆說一句,她有十句等著。 李月芬能受得了這個? 當即往地上一躺,只說氣病了。非叫兒媳婦低頭。不低頭,那就離婚。 說實話,從內心來講,李月芬是巴不得兒子離婚的。也不全是因為這媳婦不生養,主要是為人太小氣,偏腦子還不清楚。 之前她說,家里的養的雞下的雞蛋都攢著,給老四兩口捎去。畢竟每月這精米細面寄來,錢寄來。還不是一大家子吃了?他們做哥哥嫂子的也沒少吃。當爹媽的吃親兒子的那是應該的,可他倆憑啥理所當然???親兄弟,這也得明算賬。這人情不走不厚道。是不是這個理?可高秀蘭晚上恨不能把幾只母雞給抱被窩里,就是不給老四。把家里攢著給老四兩口子的雞蛋,偷著往娘家拿。這就不能忍了。這就是個不下蛋,還養不家的敗家娘們。 如今更了不得了,人家在家就鬧騰,說了,再打再罵就離婚。 離就離,就是找個寡婦,找個帶著拖油瓶的進門,只要本本分分過日子,大面上的道理明白。都比這么個東西強。 不就是離婚嗎? 那就離! 可老三那東西,沒出息。直接就縮了,死活就是不答應離。 看著親娘被媳婦欺負成那德行了,也不言不語。就是不吱個聲。 “……想起來我就傷心……”李月芬擦了一把眼淚,把嘴里的油炸饅頭片給咽了,“這不,我收拾了收拾,就過來了?!?/br> 為這個??! 林雨桐就說:“那來了就別回去了。您這不是也不止一個兒子嗎?” “那可不行?!崩钤路倚睦锴迕髦?,她心說,兒子還靠著人家岳家呢,自己住過來,算怎么回事?人家媳婦的娘家也不樂意啊。但這話不能說,就只道:“那家是我的家,還能叫她給占了。嫌棄我罵她,這也容易,等這次回去,就把他們兩口子分出去,是住窩棚還是出去要飯,隨他們。沒了他們,我跟你爹的日子才消停呢?!?/br> 有老四寄的糧食和錢,老兩口隨便種點糧食和菜,那都過的上上等的日子。 林雨桐就笑,心里也早知道她不會長久的呆著。 婆媳倆的矛盾,各說各有理。林雨桐見她吃完了,就收拾收拾說:“娘,我帶你去洗澡?!?/br> 廠里建了澡堂子,就在樓邊上。兩步路! 說著話,把柜子打開。有一套衣服是給林老太做的。老人家要過生日了,林雨桐提前準備一套衣裳。里里外外的,挺齊整的。如今拿出來,先給李月芬用吧。 當然話說的不能那么實誠,只道:“才說要給您寄回去呢,您這不是來了嗎?洗個澡,換個新衣裳,看哪不合適,我再拾掇拾掇?!?/br> 李月芬是真覺得開了洋葷了。 站在那里,熱水就流下來了。半年的臟勁都洗干凈了。 里里外外的衣裳一套一套的,連鞋襪都有。 還別說,穿著挺合適。 這年代,很少有胖人,都是瘦的極為標準。上了年齡的女人的衣裳呢?都是大襟襖子。長度從屁股位置到大腿位置,都行。長一點的短一點的無所謂。 林雨桐覺得袖子是稍微有些短的。但李月芬覺得合適,“……干活利索?!?/br> 她就說:“我就怕不合適,里面的邊子收的多,放出來兩三寸的余地是有的?!?/br> 那就更合心意了。 林雨桐給的洗頭洗澡的東西,都是能去虱子的。把人干干凈凈的帶回來,這才徹底的安心了。 至于那些舊衣服,林雨桐給裝到她的包里封嚴實了,偷著給里面撒了藥粉。絕對沒事。 四爺一進廠就聽說了,找了以前在保衛科認識的小伙子,給了人家五斤點心的福利票,“換了點心,給我拿三斤回家就行?!倍嗟木彤斒桥芡荣M了。 往里走,又碰見小李。小李喊四爺:“林姐叫幫忙買的東西,金工捎回去吧?!?/br> 倆豬蹄,一個豬心一個豬肺,一段大腸,兩斤排骨,兩斤五花rou。 李月芬rou疼的:“我就不該來??催@錢花的,跟流水似的往外流?!?/br> 四爺給她搭床:“安穩的住著。想吃啥想喝啥,你跟桐……妞妞說?!?/br> 一會子點心也送進來了,松松軟軟的,兒子媳婦給她放在床頭。 然后兒媳婦剁rou和面,“咱包餃子?!?/br> 另一邊的鍋里鹵著豬蹄心肝肺啥的。 可這煤油也是要錢的。 等下班了,都回來做飯了。樓道里熱鬧起來了。聽說這邊老家來人了,這個來打招呼那個來問好的,叫她覺得倍有面子。 林曉星回來聽說了,就過去找林雨桐,也不進屋,卻伸手把屋門給帶上了。壓低了嗓子問說:“你婆婆來了?” 林雨桐點頭:“是??!來了!”她看了看碗里的rou餡,“給你拿回去點自己包去?” 林曉星搖頭,就說林雨桐:“你也別太實誠了。要是住下了,可咋辦呢?”多不方便??! 林雨桐就說她:“這話在我這兒說說算了。別當著人家蘇瑾這么說。你也有婆婆的,那也是人家親媽。他那么說你爸媽你樂意?” 那我當然不樂意。 可我爸媽也不會是…… 算了算了,“跟你說不明白?!鞭D身要走了,就又回身說:“她要是敢欺負你,你就喊人,我聽的見?!?/br> 林雨桐心說,這些都是誰教她的。全都是歪理。好像婆婆天生就是欺負媳婦的。 里面的李月芬隔著門聽了個七七八八的,回身也跟四爺說:“那就是她那個meimei?”然后嘀咕,“少跟她來往。眼里沒老沒少,缺家教!” 正說著呢,外面有了吵嚷聲。 “是程家那個妮兒不?”聽著聲音像,李月芬蹭一下打開門,朝外走。一個村的,想見見嘛。 可不是程美妮嗎? 她這會子跳著腳的罵呢,罵錢思遠:“不要臉!不知道啥時候勾搭上的,扒著叫我給騰地方呢?!?/br> 咋了這是? 苗大嫂主動迎過去:“你們兩口子,昨晚鬧鬧就算了。咋今兒還沒完了……” “誰跟他是兩口子?”程美妮就指著一個樓圍觀的人,“都給我聽著,我跟他錢思遠離婚了。從今以后,沒有半點的關系?!?/br> 離了? 真離了! 樓里一下子就給喧鬧起來了,“怎么這么沖動?啥話不能好好說呢?” 林雨桐的視線就對準了站在錢思遠身后的一個姑娘,這是啥意思???一個還沒走呢,另一個就娶進門了? 錢思遠跟程美妮針鋒相對:“這也就是我要說的話。我跟她離婚了,從今往后一點關系都沒有?!闭f著,就伸手把身后的姑娘拉到前面,“大家伙有些認識她,有些還不認識她,我介紹一下……她叫莊婷婷,是一車間的女工。我們倆領結婚證了……”他從兜里掏出一張紙展開,像是獎狀一樣的東西,“她以后就是我老婆……” 莊婷婷這姑娘就把背在身上的帆布包打開,從里面抓糖:“請大家吃喜糖?!?/br> 這話是咋說的呢? 張寶柱跟莊婷婷是一個車間的,這姑娘他認識,挺爽利一姑娘。 桂蘭自然也是認識的,她家男人能接觸到的所有雌性,她都了如指掌。這會子了,她就說:“婷婷啊,你不是跟那誰……小王是吧?你倆不是……”正說著呢,被張寶柱拉了一下,她把男人的手打掉,“還不能叫人問問了?!闭媸堑?! 莊婷婷倒是沒啥不好意思的,直言道:“王奎那王八蛋,說要跟我結婚,定的日子就是今兒。我一早去等了,等了半天把他等來,卻跟我說對不起,不能跟我結婚了。她認識一姑娘,要跟人家結婚。我一問才知道,是姚副廠長的千金……” 姚副廠長兩兒一女,女兒不小了,長的粗粗壯壯的,臉上還都是麻子。 可眼前這姑娘,不說盤正條亮吧,但也長的濃眉大眼五官端正,不說多漂亮吧,但跟丑一點關系都沒有。再聽那說話,也是透著一股子干脆利落。 她這么一說,大家就明白了,遇上的混蛋,為攀高枝把人家姑娘給耍了。 這姑娘沒有半點避諱,把事往開的說:“……不結就算了。我還能求著他?剛好,碰見錢工過來離婚。之前我認識他,他可不認識我。我看他倆都離了,我就說,要不咱倆搭伙過日子唄?!?/br> 這話說的大伙都不由的笑。 這姑娘也有幾分不好意思了,解釋道:“我家在省城沒錯,但家里知道我結婚,把我的房子都留給我弟弟結婚用了。你說我這現在不結了,攪和的我弟弟的婚事也不成了。反正錢工這人不錯,我倆順便就把婚結了。這婚事說起來,不是包辦,也不是買賣,更沒誰強迫誰。我愿意嫁給他,覺得他人好。他也覺得我說話爽利,能溝通。我倆這婚結的,沒人反對吧?!?/br> 誰反對? “挺好!”桂蘭就說:“小錢人確實不錯,配咱們婷婷,不算是辱沒了?!?/br> 把程美妮給氣的,開了門,拎了東西就出來。 莊婷婷伸手:“鑰匙交出來!” 程美妮咬牙切齒:“等著!” “等啥???”莊婷婷不屑,“等著就等著,我還怕你了?最見不得這種人,自己不要,還見不得人家好,什么東西?!?/br> 然后人家開門進屋,門關上了。 張寶柱就說:“嘿!稀罕事??!” 這邊離那邊就能娶,這事……美??! 這么想著就往桂蘭那邊看,桂蘭手里是切菜的刀,對著張寶柱揮舞了一下,然后張寶柱立馬就竄進屋了。 這美事不是誰都能趕上的。 看的李月芬嘖嘖稱奇:“老錢家的小子挺有本事?!毕胂胱约杭依锬欠霾簧蠅Φ?,看見錢家的兒子,就不由的叫人覺得羨慕啊。 然后又問林雨桐:“那程家的美妮呢?回老家了?” “沒有!”林雨桐朝一邊指了指,“回宿舍去住了?!?/br> 李月芬也不明白,就不多問了。就是覺得當工人好,女人離了婚還有地方去,還有地方掙錢,這是多好的事啊。 晚上的時候,錢思遠專門過來給送了一次糖,沒帶莊婷婷一起。 他就說老實話:“不結怎么辦呢?房子給人家退回去。再說了,我覺得莊婷婷這樣挺好的?!?/br> 莊婷婷是挺好的,第二天大家都這么說。 人家忙活著從娘家弄床弄家具,然后跟誰都能搭上話,笑瞇瞇的。做飯瞧著也利索的很。人直爽,不難打交道。 苗大嫂都跟林雨桐說:“小錢那人運氣好,怎么就碰上這么好的一個呢?!?/br> 誰說不是呢! 私下里都說程美妮傻,有啥了不起的大事,非得折騰的離婚不可嗎? 沒幾天,上面下文件了。要開展zheng風運動! 像是有些領導干部,嚴重脫離群眾,不看實際情況,隨便命令指揮。這就是錯的!是需要批評和自我批評,甚至是處分的。 而沈春梅短短的工作期間,成功的拆散了十一個家庭。之前呢,是成績??傻却蠹衣幕剡^味來,好像就不對了。 人家就朝上反應了,“我們沒有那么強烈的要離婚的愿望,為什么非要做思想工作叫我們離婚。什么受壓迫啊,不平等啊,你不是我們,你咋就知道的。再說了,叫我們離婚了,我家的娃兒,誰管???” 沈春梅首當其沖的,被停職了。 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嘛!又是小禮堂,沈春梅低頭站在一邊,接受大家的批評。 程美妮這才傻了:原來這個沈干部說的不一定是對的。那自己為啥要離婚的? 對了! 她說要給自己換腦袋? 難道這也是不作數的? 她一下子就跳了起來,“……我也不想離婚的,是她說的,她說不離婚就要跟我換腦袋?!?/br> 換腦袋? 啥意思??? 很多人不是很明白。 程美妮就說:“她要打倒我,還要割了我的腦袋……” 小禮堂里就哄的一聲:這性質可太惡劣了!這不是威脅人嗎? 沈春梅百口莫辯:“誰說要割你的腦袋了?這換腦袋,就是換思想的意思。這換思想……” 說不清楚! 戴淑珍就站起來:“不管你是啥意思,這都是你的工作沒做好。連最基本的溝通工作都沒做好,還有什么要辯解的?”當初還說自己是買賣婚姻?怎么買賣婚姻了?自家娘家是從自己男人要了二十塊大洋,但沒那二十塊大洋,一家老少就得餓死。這事,跟她這么大的姑娘,就說不明白。她也理解不了! 陳愛虹也站起來:“我覺得這性質太惡劣了。得上報才行!沒這么害人的!這不是工作失誤那么簡單!更不是一句批評一個處分能了結的事。要是這么輕輕放過,咱們這些姐妹又該由誰負責?” 這話也沒錯。 陳愛虹也氣啊。當初找她,說是自己這婚姻是不對的。怎么不對的?因為自家男人是招贅進門的。當時他跟另一家的姑娘相好,但他家又窮,娶不起人家。他爹媽想給老大娶媳婦,就把他綁了送到自家當了上門姑爺。結果自家的孩子都結婚了,這沈春梅跟自己說,自己是強迫人家入贅的,是應該打倒的。 打倒你奶奶的腿! 事挺大的,把范云清都驚動了,專門來處理這事。 有些離了婚的,還能復婚。但像是程美妮這種的,沒戲了。錢思遠已經再婚了。橫不能跟人家離了再跟你復婚,沒這事啊。 程美妮找來了,錢思遠也是嘆氣,就說了:“當時我問你,有什么難處。你是一句也不說。啥難處都沒有。憋著勁要離!這離都離了,木已成舟了,還能怎么著。你好好過你的吧!有什么難處,如果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你吱一聲?!?/br> 也算是自己仁至義盡了。 程美妮還要再說,莊婷婷就在里面叫了:“老錢,吃飯了?!?/br> 見錢思遠要走,程美妮一下子就崩潰了:“……我當時該咋說?我還當是林曉星她媽要報復我呢,我就是說了又能怎么樣?” 林曉星砰一聲把門打開:“你算干什么的?誰報復你了?是你自己又蠢又笨,偏還自以為是,怪誰來?” 蘇瑾趕緊就把人往回拉:“行了,她受刺激了。你讓讓又能怎么的?” “我就不讓!我憑啥讓??!”林曉星尖著嗓子叫嚷。 李月芬揉了揉耳朵,跟林雨桐念叨:“住這地方,可真是夠熱鬧的?!?/br> 林雨桐就笑:“門挨著門,就這點不好?!?/br> 正說著呢,樓道里進來一大包小包的女人,年齡得在五十上下,穿的倒是干凈利索,就這么走了進來。 大家都看著,知道是誰家的親戚。 這人笑了笑,問道:“蘇瑾住這兒吧?我是他媽……” 眾人恍然,桂蘭馬上就喊:“蘇瑾,曉星,你們兩口子別吵了。你媽來了!” 林曉星以為是自家媽來了,畢竟她在處理沈春梅的事,興沖沖的一開門,她就愣住了:“怎么是你?”脫口而出,問了這么一句話。 林雨桐就見,這蘇瑾的媽那臉上的表情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