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5.悠悠歲月(92)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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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歲月(92) 一大摞子書, 清平抱著挺吃力的。 徐強順手就接過來,“我給你送進去吧?!?/br> 兩人又對視了一眼, 各自錯開視線。清平‘哦’了一聲, 轉身往回走, 拿鑰匙開門。 家里很簡陋,她有些不自在, “你就放在桌子上吧?!?/br> “沒事……我給你順手擱到地方吧?!备窬指业姆孔右粯?,哪邊是清平的房間他知道。窗戶正對著南邊的就是。 抬腳進去了, 清平猛的才反應過來。她的房間是帶著小小的陽臺的。陽臺沒做格擋,跟臥室是通著的,陽臺上靠墻角的位置放著小桌子,她平時就在那邊寫作業。但因為房子簡裝修, 里面的陽臺就沒有晾衣架這些東西。她洗的內衣內褲不好意思在外面的大陽臺晾著,就搭在里間小陽臺的椅背上。 她肯定看見了吧。 耳朵都跟著燒起來了。 清平跟清寧不一樣, 清寧的房間才是漫畫上公主住的房間。幫著搬東西進去過一次。床看上去寬大松軟, 被子整潔如新,書架書桌臺燈,漂亮的大衣柜,陽臺上放著藤椅,長青的綠色職務,以及——鮮花。木質的地板上,鋪著雪白的長毛地毯……進去之后, 就會覺得拘謹的腳都沒處放的感覺。 但清平不一樣。她的房間跟自己的房間沒什么太大的區別。 雪白的墻壁上貼著幾張掛歷畫, 單人的木板床靠著墻放, 紅黑格子的床單屬于特別耐臟的那一款。被子是大花被,疊起來放在床尾。枕頭沒放在被子上,而是放在床頭。他幾乎都能想象的到,人只要躺下去用腳就能勾被子的情景。床的對面就是衣柜,木匠做的那種雙開門的衣柜,沒有多余的桌子凳子,床頭都沒有。估計是把書桌挪到陽臺上去了。這里采光好,而且透氣。 反正有時候晚上過來,在外面能看見她投在窗戶上的剪影。 走過去腳步就頓了一下,椅背上晾著粉色的內衣還有巴掌大的內褲。他覺得不光是臉燒起來了,就是脖頸也跟著燒起來了。 趕緊收回視線,裝作若無其事的把書給放下,然后就轉身,正看到手足無措,站在門口不知道該進還是該退的清平。 “你忙吧……”徐強指了指外面,“我還有事,先走了?!?/br> 說著,不等清平說話,直接就出了門。 清平趕緊進房間,果然看見晾著的內衣,一時有些懊喪。 拿起來正想著以后該晾在哪里,結果一抬頭,跟窗戶外面的徐強的視線又隊上了。 想著手里還攥著內衣,條件反射的將手背向身后,再一抬頭,見徐強已經跑了。 他看到了嗎? 他一定是看到了! 突然覺得自己好蠢。 出門給清寧打電話的時候還帶著懊喪。 “怎么了?”清寧手里抱著水果沙拉,拿著叉子一塊一塊往嘴里塞,說話含混些,“心情不好?你們放幾天假?要不來省城玩幾天……” “沒時間去?!倍家a課嗎?清寧都高三了,肯定更忙。清平嘆道,“你也扼要補課的。我沒事,就是打電話說兩句閑話?!?/br> 才不信! 你多節儉啊。平時吃飯買本子買筆都要記賬的。 跟她說了也沒用,就想她自己說的,等將來她自己賺錢了,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現在花爹媽的錢,還是得省著。這叫懂事,但也是委屈。本意叫人節儉沒錯,但是吧,有錢還過的憋屈,就不對了。 當然了,這是清寧的想法。她也知道這是家庭原因造成的。錢都在家來說,那真是沒啥太大的概念的。爹媽也從不在花錢上跟自己說過這話那話。許是來的容易,沒別人珍惜。在自己看來清平的消費理念有問題,可能再清平看來,自己這么揮霍也是問題。 但兩人好就好在,都尊重彼此的生活習慣。沒怎么指手畫腳。 清寧把這些腹誹咽下,說起補課的事不免提起,“要課本嗎?家里的鑰匙你有,要的話你自己過去找。應該在雜物房的哪個收納箱里?!?/br> “不用了?!鼻迤姜q豫了一瞬,“借了被人的了……” 沒說徐強,不知道該怎么說。清寧精的很,語氣稍微不對,她都能猜到點啥。 她不想叫人知道心里的那點事。 放在自己心里,等哪一天過去了那真就是過去了。要是聽到別人耳朵了,那才真不容易過去呢。 清寧沒多想,“借了就行。要是別人的書畫的不像樣子,你還是去找我那一套吧。都是新的?!被緵]翻動過。 她屬于那種從來不會再課本上標記東西的人。 嘴里說著話,心里卻想著清平應該還是有事,要不然真不會去外面的公用電話打電話才對。 她又道:“真沒事???” 清平本來就是一個人呆著老覺得在胡思亂想,一會子想他或許對自己有意思,要不然不會這邊剛要書那邊就送來了。一會子又想肯定是自己多想了,要不然他為啥啥多余的話都不說。想的人心煩意亂的,想找個人說句話把這事給岔過去??删唧w的啥事她又覺得跟別人分享并不合適。這會子清寧覺得奇怪問了,她只得道:“就是我爸媽想叫我考中專,我自己想考大學……” 這倒是大事。 清寧就說了,“姐,上高中吧,這個大學你得考。哪怕就是讀個大專專升本呢,這個本科的學歷咱得要?!?/br> “我聽同學說,中專生也可以報名高考的……”清平問了這么一句。好些同學都是打著這個主意,先上中專,中專上完考一次高考。要是考上了,就繼續去讀??坎簧?,咱也有學歷,去工作也剛好。屬于倆不耽誤。 “高中的課本那就是為了高考量身定做的?!鼻鍖帗u頭,“就是好好上個三年,考上的概率才多大?這里面是不光要學懂課本,還得做大量的練習。這三年你的目標就是高考。但你上中專,大部分的經歷都得花在專業課上。想抓了這頭抓那頭,等高考的時候,哪里還有競爭里。更何況每年有大批的復讀生跟著競爭。他們一個高中就讀了四年五年甚至六年,我們班剛開學就插進來倆復讀生,兩人個都復讀第四年了。你想想……” 不用想也覺得可怕! 真要是中專沒讀,高中上了三年沒考上,完了再復讀幾年嗎? 不行??! 心提起來了,但覺得清寧又說的特別對,沒有大學的學歷將來肯定也不行。不管當初自己要讀高中的初衷是什么,但現在這成了不得不選擇的唯一選項了。 不想復讀,那就只能拼命了。 拼命考上重點中學,然后再拼命考上大學。 至于其他的事,不敢分神了。 徐強的成績很多,清寧說大學肯定是沒啥問題的。你就是再惦記人家,人家遲早也會走出去。而你要是不努力,大概真就跟自家老媽說的似的,跟著她學灶上的手藝,把縣城的鋪子要回來,給自己開店。 不覺得開飯館低人一等,但就是不想有一天渾身油煙味的出現在他的面前。 掛了電話,清寧一巴掌拍開清遠,沙拉里有黃桃,自己也愛吃。但被這臭小子扒拉光了。 清遠嘿嘿笑,“就吃一點,等這次回來我給你帶好吃的?!?/br> 小人得志! 這次老爸出門,要帶著清遠。自己因為要補課,又是高三關鍵的一年,本來爸媽都說想給自己請假的,但是那邊的班主任老師相當強悍。小老太太直接把自家老媽給撅回來了:“不準!” 然后吧啦吧啦的上綱上線把老媽一通批評。 要是老媽不當那個區長,那肯定得跟老師辯駁上兩場的,可如今是領導嘛。領導得有胸懷。人家批評了,你不能說,不能辯,你得虛心接受。 于是這就真不能請假了。 清遠跟著老爸出門。 如今出門多方便啊。坐飛機飛來飛去的,她那時候,好家伙,擠的是綠皮的火車。 林雨桐幫著收拾行李:“你都提前聯系好的吧?!?/br> 四爺就笑:“你別cao心這個,我出門你還不放心啊?!?/br> 也是! 他這小半年在崗位上看著啥也沒做,但其實把做的準備工作可不少。 都干啥呢? 找高校和科研單位。 只要你們有成果,那沒問題,我們幫你跟企業牽線搭橋。一方出錢,一方出技術。兩方合作,但這個企業是落在秦市的。 或者不是在秦市,而是在秦市和白城之間。 秦市是省會,但白城也是古都。兩個城市之間,也就半個小時的車程。 秦市的李書記,那是從他當市長的時候,就提出了城市融合的概念。想把兩個城市銜接繼而合二為一。 可這個理念提出來也有五六年了,進行的并不順利。 為什么? 因為白城不僅僅是一個城,而是一個地區級別的城市,也就是說白城下轄好幾個縣區呢。這不是一句地理上的銜接和融合就能做到的事。 而四爺呢,找準了這個點。他要建的是一座科技城。就選在秦市和白城中間。一旦建立起來,這個城市融合的理念就算是形成了。不管是不是宣之于口,都成了既定的事實了。 這個計劃一提出來,作為省常委一份子的李書記是極力贊同的。 甚至會后很高興的親自給林雨桐打了電話,說要請他們兩口子吃飯。 這也不是李書記一個人的事。從全局著眼,真要如此成了規模。那么秦市可不僅僅是一個省會城市,兩個城市的加在一起,這是個超大規模的城市。 再加上,這個科技城,跟傳統意義上的工業企業還不一樣。高科技產業的優勢,誰都明白。而如今在自家的地盤上搭建一個平臺,一手尋找項目,一手尋找投資商。要真做成了,對周邊經濟的帶動不可估量。 四爺兼任籌備委員會的主任,他提出的計劃,他去執行。 他現在就是到處飛,去高校,去科研單位。 只要項目找好了,錢的事都不算是事。 他這回出門帶了倆小伙子,打雜跑腿的。完了還把清遠拎起了,叫孩子跟去見見世面。 大夏天的出門,不管是往南還是往北,都一個字——熱! 出門在外,就沒有舒服的。 這邊送四爺出了門,那邊卻出事了。 周舟因為肚子疼去醫院就診,結果從醫院的就診樓六樓跳下來,當場就摔死了。 這個案子的水很深啊。 汪明要求見林雨桐:“我不出去,想辦法給我找個安全的地方?!?/br> 沒錯,相比較而言,如今她的處境算是比較安全的。 監獄不能去,進去了才算是真掉深淵里了,不明不白的死了都說不清楚?;ㄥX找幾個人一塊關進去一點問題都沒有。 出去她也不敢,周舟為什么會自殺?要不是有人逼迫,他不會這個輕易的就尋死的。她要是出去,誰敢保證路上開的車不是沖著她的,誰敢頭頂會不會掉下一個花盆正好砸在腦袋上。 “安全的地方?”林雨桐抬眼:“你要是手里什么都沒有,你怕什么?” 還有,周舟前腳自盡,你后腳就得到消息。你的消息比我還快,又是誰告訴你的。 你這么著急見我,一定是覺得不安了,覺得危險了。 因此,汪明急,但林雨桐真不急。 她這么一問,汪明不說話了,咬著嘴唇坐回去,啥也不說了。 林雨桐瞇眼,也跟著轉身,背對著汪明,像是說給汪明聽,又像是自己感慨:周舟死了!死了就結束了嗎?對他和他的家人,那是結束了。但是對有些人來說,這才是開始。 說完,也不管汪明是啥反應,抬腳就走,直接去找了齊書|記,開門見山:“……我是來反應情況的?!卑淹裘髡宜氖?,她都說了,兩人之間的談話內容,她也沒隱瞞,最后得出結論,“省j委內部,我懷疑有問題……” 齊書|記牙都疼了,這位是真會找事。 其實這事扔上去,就不關他們下面的事了。沒聽人家說嘛,案情尚在保密階段。 都保密了,咱連知情權都沒有。 心里這么腹誹,但又不能說林雨桐這么做不對。 她把該匯報的匯報了,該提醒的提醒了,然后她就真沒事了。 至于扔出這話會有什么后果,跟她沒關系,她把該走的程序反正是走了完了。 太損了! 其實周舟死不死的,對東城區的意義已經不大了。 他是聰明人,把能撂的都撂了。比如東城區上上下下,四個正局,七個副局,副區長兩人,副書記一人,都被弄進去了。這還不算是小嘍嘍以及成片的企業高層。 但往上的,一個也沒有。 事從東城區開始,東城區也確實是干凈了。 再往上,牽扯到誰,沒有實證。 案子以后會怎么發展,林雨桐不知道。不是不想查,事實上是沒法查。她其實也是生活在聚光燈下的。每天的手機得二十四小時開機,得隨時能找到自己。然后一睜眼就有司機秘書跟著。白天上班視察開會,晚上有時候還得學習各種的文件精神。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有些事自己沒那個權限,根本就做不了。 權利這東西,就是個特別敏感的東西。 你想朝別人的地盤伸手,那真就不能怪別人舉著刀剁爪子。 趙梅小心的看林雨桐:“這事就這么了了?” 了是了不了的。 對方也許是警告過周舟了,不叫周舟多說話。但周舟也不是笨蛋,知道怎么做才能自保。原本指望著對方伸把手撈他的,結果等來了這個結果。他就算是閉嘴,氣就能平了?平不了的! 所以他死了。 他活著不開口,事情或許不會很嚴重。但在省j委的監管下死了,那問題其實是大了。 不把這事弄清楚,j委自己就洗不清白。尤其是林雨桐給加了一把火,把他們內部有問題的事給攤到明面上了。想遮丑都來不及的。 他們不查,就得失去公信力。 那么,不用問,這個案子明面上可能是暫時停了。但暗地里,是查不清楚都不肯罷休的。 而林雨桐自己,要她忙的事還多著呢。 她沒回頭趙梅的問題,而是盯著車窗:“下雨了?”有雨滴打在車窗的玻璃上。 趙梅愣了一下,“要給清寧送傘嗎?” 夏天的雨,說來就來,剛才還烈陽高照,誰知道馬上就陰云密布了。 清寧估計是沒帶傘的。 車停到學校外面,是趙梅去送傘的。 班長毛麗問取傘回來的清寧:“是你媽嗎?不像啊?!?/br> 清寧愣了一下,“……同事!我媽的同事,順便捎過來的……” “哦!”毛麗瞧著外面的雨,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那什么……晚上我能在你家借住一晚嗎?” ??? 清寧愣了一下,“家里出事了?” “不是!”毛麗有些難堪,“我爸媽去新區了,我在我姥姥家住。她家是城中村,一到夏天,巷子里的積水能有半人深。家家門口都堆著防汛的沙袋??伤辉趺催M屋子,卻積攢到巷子里……”倆老人出不來,她進去也夠嗆。 其他關系好的同學,家里的境況也沒好到哪里去。都是廠里的子弟嘛,新區那邊遠了,這邊拆遷,好些都是借住在親戚家或是干脆住宿舍?!耙遣患硬环奖?,我去宿舍擠一擠也行?!苯裢磉@宿舍估計夠嗆,好些都想去宿舍擠一擠呢。 清寧笑了一下,“沒事,那放學你跟我一起走吧?!?/br> 她說的這個事啊,估計自己老媽有興趣吧。 下了課,倆人撐一把傘,去外面等公交車。 “你家在哪呢?遠嗎?”毛麗不好意思,“你爸媽兇不兇?” “都不兇。我爸出差了,帶著我弟一塊去了。家里就我跟我媽……”清寧這么說著。 放學下班都是高峰期,車上擠的很。 三站路就到了地方,擠出來覺得雨又大了。 風吹的散都撐不住的感覺,有傘跟沒傘的真沒多大區別。干脆合上散拉著毛麗就跑。 進了單元門,毛麗看了看自己腳上的鞋,都是水,“完了!你家住這兒,這可是最早的豪宅型小區了。再把你家踩臟了?!?/br> 真說話呢,單元門又響了,毛麗扭臉看,見一穿著杏色泡泡袖豎領襯衫和煙灰色一步裙的女人踩著高跟鞋進來了,低頭合上傘的工夫看著他們這邊愣了一下。 她還以為擋住人家的路了,朝一遍退了退。 清寧正在書包里翻騰鑰匙呢,“明明塞這兒了?” 毛麗捅了捅清寧:“給jiejie讓路?!?/br> 清寧朝后退著,抬頭一瞧,樂了:“媽!正找不上鑰匙呢。今兒不開會?” 媽? 這么年輕?! 二十七八歲的樣子,哪怕是正裝,也覺得特別的時髦。根本就不止那種穿著小西服一步裙然后穿著高跟鞋的那種感覺。就是覺得年輕、漂亮、氣質特別好,好很有威嚴。 林雨桐笑了一下,“帶同學回來了?”又說她,“是不是遺在路上了?!边@孩子從來不是邋遢的性子,放什么東西都井井有條,“敲門吧……你張嬸在家……” 清寧剛要應,就摸到鑰匙了,“書包夾層破了吧?” 書太多了!來回背著在公交車上擠來擠去的,估計是哪里拉扯的壞了。 說著話,跑去開門。 毛麗有點緊張,跟想象的不一樣。這金清寧家一進去就給人一種特別高大上的感覺。 倆姑娘去衛生間沖了熱水澡,清寧拿了她穿小的衣服給毛麗,“別嫌棄,家里沒有更小的衣服。我弟弟的倒是小,你穿不進去……” 八成新的衣服還是牌子東西,干干凈凈的,帶著香味和太陽暴曬過的味道。 “挺好的?!泵愐贿叴┮路贿叺?,“你藏的夠深啊。不來你家都不知道……” “不知道啥???”清寧打斷這話題,“你也說是最早的小區,當年這一片的房價可不高?!?/br> 那倒也是。 這叫她稍微自在了一點。 許是因為家里只有女人的緣故,毛麗自在了一些。在飯桌上也敢跟林雨桐說話了。 這姑娘說話嘎嘣脆,“……我姥他們家,那就是住在城里的農民。當年咱們輕紡廠用的就是他們村的地,然后就優先錄用村里的人培訓上崗當工人。我姥爺姥爺當年都是工人,后來我舅我媽這不是接班了嗎?我爺爺我奶媽屬于外來的那種工人,住的是福利分房。他們這種,就住原來自己的房子。其實說起來是比外面來的這些條件好的多。我爸兄弟三個,當年跟我媽結婚,就是看上我姥姥家這邊是院子,能加蓋房子唄。廠里分房子可不容易,結婚了就住那邊。用那爛磚頭,石棉瓦啥的,搭建的房子。我的天啊,冬天冷夏天熱。一遇到下雨下雪,能折騰死人。我都十一二歲了,廠里才給我家分了一個四十平的套間。我上面還有一哥哥,沒考上大學,去開出租去了。人家那對象吧,結婚就要有房子。我爸我媽帶著我又給搬出來了,給我哥騰房子。還好,住過去沒兩月,新區長上任了。人家三下五除二的,廠子又活了。還往新城那邊搬……” 林雨桐就納悶:“那邊沒建好,這邊就拆遷了?” 毛麗點頭:“嗯呢。都急著呢。這也不怪廠里,好些人都說了。寧肯在村里租住上半年的民房,也得加快速度……” 哦! 林雨桐明白了,這整合的過程,也是每個廠里給自家的職工最后一次爭取利益的過程。想在新區那邊的房子每家大上那么三五平米,錢從哪里來。他們自己私下拿錢給那邊協商。林雨桐是管不了那么具體的,但多出的這一部分錢就得他們自己想辦法。 怎么辦呢? 利索的騰地,縮短這邊的工期,中間空出來的時間也值這個價錢。 不是新上任的廠領導有問題,而是大部分的職工愿意這樣。 房子大上三五平,可別小看這點空間,弄個小隔間放張床就能頂大用。 這事上最好就是睜只眼閉只眼,她點點頭,卻問起了城中村的事,“……住的人多嗎?”說這話,給這姑娘夾了兩塊椒鹽的排骨過去,看的出來,這姑娘只夾面前的青菜蘑菇,卻格外眼饞這排骨。 “多!”毛麗咬著排骨吃的噴香,“以前是一家一戶一個院子,現在呢,一家要是兄弟姐妹多的話,都在一個院子里擠著呢。我家算是好的,我舅舅跟我媽姐弟兩個。早些年住一個院子,我舅媽也老不樂意。常不常的鬧不愉快。后來我家搬出去了,這才好點。像是我家東鄰,兒子五個,都擠在一起。娶媳婦生孩子,一個院子幾十口子人。但那還好點,都是兒子嘛,家業都算是有一份??晌鬣從?,有五個閨女才添了一個兒子。知道咱城東的地貴了,將來城中村得拆遷吧。結果出嫁的閨女都回來了。西鄰那邊那大閨女出嫁都快三十年了,如今回來都是帶著孫子的。也吵著說房子有她一份。天天打的血海里撈人……還有急著給孩子找對象,趕緊結婚,趕緊生孩子,最好一次能生個多胞胎,反正是,從村東頭走到村西頭,一場戲接著一場戲,比戲臺上演的可熱鬧多了……” 林雨桐聽的若有所思,城中村想徹底改造,那是難上加難。 城市越發展,城中村越是難改造。 這里面牽扯到的利益分配麻煩的很。等進城務工的多了,城中村再加上流動人口,管理越發的困難。城東區這樣的城中村有多少個? 十七個! 吃完飯,毛麗背著書包跟清寧去她的房間,這才敢問:“阿姨怎么說著說著就不高興了,是不是我哪句話說的不恰當了?!?/br> 清寧搖搖頭,“沒事,我媽想到工作上去了。她不是在政府機構上班嗎?” 毛麗朝外看了一眼,“一樣是公務員,我表姨整天的穿的跟老太太似的,你看阿姨,感覺咋這么不一樣呢?!?/br> 看久了,記憶力一直那樣,是不是特別還真沒比較過。 寫了作業,原以為是兩人睡一張床,誰知道人家有專門的客房住。床單被罩枕頭套都是哪個張嬸親自給換的。 “長這么大,我還沒一個人住過呢?!痹谧约叶际歉謰尭糁熥铀?。 張嫂覺得這姑娘憨實的可愛,把這話當笑話說給林雨桐聽。 林雨桐點點頭,老百姓的日子不容易。早些年為了一口吃的,爭東論西的,一家子打的頭破血流的比比皆是。如今呢?是為了房子,啥事都鬧的出來。 為啥? 還不是因為房子對大部分老百姓來說,可能得把大半輩子的積蓄搭進去。 成本太高了。 安zhi房、廉租f、經濟適y房,都挺好的。但得真的落實到位了才算是好的。 經是好經,就怕和尚給念歪。 弄的需要的人在空里擱著呢,不需要的人卻平白的占了。 第二天下班之后,先回家吃飯,然后換了一身舒服的衣裳,穿了運動鞋,她想去城中村看看。 清寧蹭一下鉆出來,“微服私訪?帶著我唄?!?/br> “作業寫完了?”林雨桐一邊系鞋帶一邊問。 “在學校都寫完了?!鼻鍖幚鞯拇┬?,“出去轉轉。您都不算算多少年沒帶我逛過街呢?” 還真是。 那就走吧。 鑰匙手機錢包,這三樣帶著,娘倆挎著胳膊溜達。 清寧就說:“您要看城中村,這得慢慢逛?!崩龐屚比A的地段走。 繁華的商業街背后,都是城中村。外表光鮮亮麗,里面…… 林雨桐搖頭,好些城中村那偏僻的小巷子里,都有門面房。玻璃門里,是穿著暴露的女人。濃妝艷抹的,搬著凳子坐在門口,看著來來往往的人。 清寧抓著她媽的胳膊一下子給緊了,她一下子明白這些人都是干嘛的了。 出來之后呼吸都急促了,這是她從來都沒見過的陰暗面。 種地養不活人還是給人刷盤子洗碗掙不來一口飯吃? 她不明白。 治安管理,這是她職責范圍之內的事。 隨后的幾天,去了公安局,強調城中村的治安工作。但心里也明白,這種毒瘤跟韭菜似的,割一茬長一茬,不把這個根徹底的斷了,就永遠也清理不完。 這段時間,晚上放學之后,清寧都是跟著mama去城中村轉悠的。 這里人口集中,一到下班時間就跟趕集似的,路上人挨著人。小鋪子開的一家挨著一家,家家都生意火爆。 不過也確實是臟亂,尤其是下雨之后,根本就沒地落腳。 毛麗還問清寧:“那天我看見你跟阿姨在我們村里轉悠,干啥呢?給親戚找房子?” 清寧就笑:“聽說城中村晚上的小吃多,隨便轉轉的……” 哦! 毛麗也沒在意,可隔了幾天,半夜一場暴雨把她捆在家里不能上學之后,她起來跟著姥姥姥爺把院子里的積水往出清理,一出門,就看見一大群人在巷子里涉水而行。中間那個濕了半身有點狼狽的女人叫她睜大了眼睛。 這不是金清寧她媽嗎? 就挺鄰居說:“這是區長視察來了。一會子有苦要訴苦,得好好反映反映……” 區長? 說誰? 毛麗瞪著眼睛,被圍在中間的,只有她一個人說話,別人都跟著點頭附和的,就該是吧。 都知道區長是個女的,可厲害了。 那就沒錯了。 她捂住嘴,差點叫一聲‘阿姨’出來。 再去學校的時候,毛麗就忍不住看清寧。清寧莫名其妙,“你暗戀我??!” “呸!”毛麗翻白眼,低聲道,“有沒有什么瞞著我的?” 瞞著你的多了去了。 清寧拍她:“去去去!忙你的去。我這真沒工夫呢?!?/br> 毛麗也不說破,人家不愿意叫人知道,咱就不說唄。 看著毛麗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轉過去,清寧都是懵逼的,然后邊上一直都是趴在桌子上睡的同桌不知道是不是做夢,‘嗤’的笑了一聲,清寧扭臉:“你這又是什么毛???” 男生睡的頭上的毛都是豎著,亂七八糟的一團團,“人家都把你的老底子摸干凈了,你還發蒙呢。也不知道你的聰明勁到底是用到哪去了?” 你又知道了! “咋知道的?”清寧一邊翻書,一邊手也沒停,嘴里還跟這邊應著話。心里還尋思著,知道了也是沒法子的事,又不是見不得人。我不說不承認,誰愛傳就傳去唄。 都不知道這算是一心幾用。 豎毛同桌白眼一翻:我老子天天下班回來就跟沒了半條命似的,被上司虐的死去活來,我還有啥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