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11)

    “哭什么!”林雨桐帶著林雨楊,從門外走了進來。姐弟倆心里不爽,但還不至于分不清輕重。今兒要真是不露面,可就成了給嫡女下馬威了。為了這屁大點的小事,還真不值當的背上這么個罪過。

    不過看著一個嬌嬌弱弱的小姑娘,兩眼紅腫的跟爛桃似得,跟那什么含情目一點也不搭邊。

    她向來是有話說話,見不得這般動不動就眼淚汪汪的。哪怕眼前這位是靠著眼淚成女神的林meimei。

    所以一開口就問道:“哭什么!”

    林黛玉一聽這聲音,清朗中帶著威嚴,就不由的收住了眼淚。走來的女子不過比她大上一兩歲的樣子,卻比她高出一個頭去。而且身姿筆挺。若論起姿容,倒也算的上是極美的。

    她還沒有說話,就聽父親笑道:“雨桐,快來。這就是你meimei黛玉?！币桓逼炔患按臉幼?。

    林黛玉迎上去,福了福身,“見過長姐?！?/br>
    林雨桐回了一禮,就將她扶了起來。轉身對林如海道:“即便知道meimei在賈家受了委屈,可也不好這般的哭啊。畢竟璉二爺還在府里住著呢。叫人家知道了像什么話?！?/br>
    林如海眉頭一皺:“玉兒在賈家受了委屈!”

    林黛玉眼淚就又下來了,“這是沒有的事……”老太太疼她,寶玉陪著她,但凡有一點不順心的,發個小脾氣,也會回來哄她。哪里就受了委屈。不過也怪自己不爭氣,眼淚就是控制不住的流,這才一見面就叫長姐誤會了。

    林雨桐扶了林如海坐下:“父親切忌大喜大悲,有什么事,慢慢說?！?/br>
    林如海的視線停留在林黛玉身上,見她一個勁的用帕子擦拭眼淚,就更是相信了大閨女的話。這孩子在賈家只怕是受了委屈了。見她哭著否認,就更加的心疼,“如今回家了,這里只有父親和你的哥哥jiejie。有什么委屈就說出來?！?/br>
    林黛玉忙搖頭:“長輩們都疼愛,平日里也有姐妹們陪伴,就是寶玉也是極好的?！?/br>
    林如海眉頭一皺:“你怎知這寶玉是極好的?！币粋€十三四歲的少年了,自家女兒在后宅,怎知好歹。

    林雨桐都想為林meimei點個贊了,這一出手,就把賈寶玉給黑了。

    林黛玉一愣,極好的就是極好的,爹爹這般問,倒叫她怎么回答。

    林雨桐看了林雨楊一眼,就見弟弟扭過頭,估計是忍笑呢。

    林如海見小閨女不說話,就看向大閨女。女孩子大了,父親確實不好管了。有些話,也不好問。

    林雨桐嘆了一口氣道:“meimei也不需要瞞著,這次家里的下人去,將你在賈家的事情,都打聽清楚了。確實是委屈你了!”

    林黛玉瞪著一雙眼睛,林雨桐卻沒有再給她說話的機會。

    “你去賈家,一下船,也只有幾個賈家的下等嬤嬤來接人,是也不是?！绷钟晖┮荒樚巯в謳е鴼鈶嵉牡?“我林家的千金小姐,不值得勞動賈家的主子,難道連個體面的下人也勞動不得?！?/br>
    “聽說,meimei一去,就走的是賈家的角門。你可是賈家的親外孫,怎能走下人們走的地方。原來我也只當是賈家沒有規矩,偶爾下人忽略也是有的。但我又聽說,皇商薛家進京時,可開的是正門。薛家什么門第,咱們是什么門第。薛家跟賈家是什么關系,咱們跟賈家又是什么關系。這不僅是親疏遠近的問題,更是尊卑顛倒了。你如何能不委屈?！?/br>
    “聽說,meimei進了賈家,賈家眾人無不穿紅著綠。那時候可是太太的孝期呢。咱們太太是賈家的姑娘,是那些小輩的姑母。正是熱孝的時候,不求別的,素一些也是應當應分的吧。不顧及林家也就罷了,怎么說也該顧著還在熱孝中的你的心情吧。meimei當時,想必是難受委屈極了的?！?/br>
    “聽說,meimei去以后,就住在賈家老太太的碧紗櫥里。這是什么道理!難道賈家連個空置的院子也沒有嗎。要真是誠心接了你去,如何連個院子都收拾不出來。也是父親心里實誠,以為人家不停的寫信來要接你去教養,就是真心實意的。不想,也是做個樣子罷了。meimei當時,一定很是尷尬難堪吧?！?/br>
    “聽說,那寶玉就跟你在碧紗櫥一個里間,一個外間的住著。我是不知道賈家的規矩的。這碧紗櫥,一個換衣裳的地方,在賈家倒是吃香了起來。就這年逾七歲的男孩子跟姑娘家住在一個屋子里,也真的不打緊嗎。我meimei這般金尊玉貴的人,難道是賈家的童養媳不成。這般的糟踐人,meimei想必當時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吧?！?/br>
    “聽說,那賈家的人都說,meimei的人品模樣,不似賈家老太太的外孫,倒像是嫡親的孫子。meimei當時,一定是氣憤的吧。難道咱們的祖母就真的比不上賈家的老太太不成。難道咱們林家就低了賈家一等!我林家也是列侯出身,父親更是探花,為皇上看中。怎的到了賈家,就這般被人輕視。meimei當時一定在為林家不平,只是當時年紀小,辯駁不得吧。meimei無需自責,jiejie都知道?！?/br>
    “聽說,那二太太見meimei第一面,就問了月錢的事,又是打發人給你裁衣裳。meimei當時手里沒帶著許多的銀錢,想必一定很尷尬吧。這也怪父親,想不到后宅這些事上,咱家的姑娘到人家家里,是該給些銀子的。父親只想著,母親把林家每年的收益都給了賈家,他們該是會好好對待你的。沒想到,這么快就人走茶涼。明兒,jiejie就將太太給賈家的禮單子給你送去。你看了,好歹心里好受些,知道這些年,賈家是靠著林家養著呢。而不是人家說的,你一草一紙用的都是賈家的?！?/br>
    “聽說,那賈寶玉一見面就要給meimei取字?？梢娛遣话裮eimei當回事的。自來就有‘待字閨中’的話,這姑娘家的字歷來都是父親或是夫婿取得。哪里能說出這般輕浮的話來。meimei怎么當時沒有把人給啐回去,還由著‘顰兒’這個字,在外面叫開了。聽說那薛家的姑娘,動輒就這樣喚meimei。她是什么身份,meimei是什么身份。真真是沒有身份體統。父親不在身邊照看,沒有人給meimei撐腰,被一個皇商的女兒這般的作踐,meimei過的委實是艱難?！?/br>
    “聽說,府里的下人都說meimei小性,不及那寶姑娘端方和善。那些下人要是沒有主子的暗示,只怕也不敢這般明目張膽的嚼舌根的。舅舅是親的,可這舅媽不是啊!這二太太恐怕更喜歡自己的外甥女吧?？删褪窃傧矚g,也不能叫一個皇商的女兒,踩著meimei往上爬不是。賈家的兩位老爺,也都沒有見meimei,更不要說是關照了。難怪管家的太太敢這般磋磨人。自家舅舅都不重視,還指望舅媽心疼不成。meimei只怕也是傷心的吧?！?/br>
    “聽說,賈家人都傳遍了。說什么meimei跟賈寶玉那是坐臥一處。這可不是好話,哪里顧忌meimei的名聲了。我知道這絕對不是meimei做出來的事!這些事,還不是下人一張嘴,上下一碰的事。meimei當時定是有委屈說不出來吧。反正這些話,我是不信的。畢竟,那賈寶玉整日里將‘蠹祿’這樣的的昏話掛在嘴上。照他的話,父親豈不是就是蠹祿!當著meimei罵父親,meimei再不能跟這樣的人交好的。你的冤枉,jiejie知道?！?/br>
    “聽說,那賈寶玉說什么嫁了人的女人就是‘魚目珠子’。真真是不知道叫人怎么說才好!那賈家也沒人管管啊!照這話,賈家的老太太,太太們算什么。還有這姑娘家,哪個是不嫁人的。誰都有變成‘魚目珠子’的一天不是。不過,就是可憐那將來的寶二奶奶嘍。還沒嫁人,就已經注定了被冷落的命運啊?！?/br>
    “meimei的日子,可謂過得是水深火熱。我真是后悔,接你接的晚了。父親只怕也是后悔,不該將你送去的?！?/br>
    林雨桐噼里啪啦的一番話說完,就去看林如海,只見林如海嘴里喘著粗氣,胸口起伏不平,顯然是氣的狠了。

    林雨楊正在一邊給林如海撫背,一邊低聲安慰。

    林黛玉忘了哭了。就那么木呆呆的聽著。只覺得自己的世界完全被打破了!

    她委屈嗎!沒被這位長姐揭穿以前,她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意識。當然不覺得委屈。

    可一旦發現,自己看似美好的世界,原來還有另外的一面。她委屈嗎。是的!她委屈了!

    長姐的話,一刀刀的劃在她的心上。這里面不光折射出了賈家的不堪,賈寶玉的不堪。又何嘗不包括她自己。

    她的面上,血色一點一點褪盡,變得如同紙片一般的蒼白單薄。

    林雨桐扶住她。心里有些后悔,這一劑藥下的是不是有點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