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每每到了她身邊,又總能一夜到天亮。 他雖不滿,但為了一夜好眠,還是顛顛地往她那里跑。 畫溪每天都提心吊膽。 虞碌說她體內的毒素已經到了巔峰,最近正是集中發散的時候。每天早上起來,那塊紅斑都會更大一些,現在整個眉骨都已經覆蓋了。 涂上脂粉只能遮個五五六六。 她小心翼翼隱藏著這塊丑陋的疤,生怕別人看到。每每有不得不出門的事,也以幕離覆面,不讓人看清面容。 幸而景仲每天晚上都在她已經睡下的時候才來。 她不敢想象他看到現在的自己會是什么樣子。她是個怯懦的人,最怕看到別人嫌惡的眼神。 但她知道,她瞞不住了,也不能再瞞了。因為景仲每天都催著要下旨立她為后,她再也找不到理由勸阻了。 是時候來個了斷。 她打定主意,向景仲攤牌,連著幾天夜里都點著燈睡覺。 但他連著幾天都沒有來。 倒是景仲立后的圣旨先到了李府。 他不滿李蠻蠻的百般勸阻,終于先下手為強,自行齋戒沐浴,請神問天,在一個黃道吉日讓澹臺簡上門傳旨了。 這個消息陡然間傳開,國都都沸騰了起來。 李元立還有個小女兒的消息幾乎沒什么人知道,第一次廣為人知竟是她被立為王后。所有人都在議論這門親事,有的人說李元立這回救駕有功,王上這才立他女兒為后;有的人說李家小女兒傾國傾城,王上上次到李府探病,看了一眼,就情難自禁。 說什么的都有。 畫溪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議論她,對著鏡子愁得眉頭緊緊皺著。 她不該猶豫不決,早些和景仲攤牌,就不會鬧得沸沸揚揚。這樣一來,攤牌之后景仲若是悔婚了,李家面上不好看,他自己也騎虎難下。 圣旨傳下來那天,有個小內侍到院子里給畫溪報喜。小內侍行事麻利,給畫溪帶了個盒子來,他道:“李姑娘,柔丹習俗新郎新娘婚前不能見面,王上讓小的給您帶句話?!?/br> 畫溪頭戴幕離,問他:“什么?” 內侍道:“王上說,姑娘您別急,也別太想他,他會催欽天監挑個最近的日子,盡快成婚?!?/br> 屋子里伺候的人紛紛掩唇笑了笑。 畫溪一陣尷尬,臉都羞紅了,這個登徒子,混不吝地說些什么惱人的胡話。 她紅著臉賞了下人。 那盒子里裝著一對兔哥兒,小孩子解悶的小玩意兒。景仲這是拿她當孩子看呢,給她帶來這么個小東西。 * “回王上”欽天監司監管回話道;“臣昨夜夜觀星象,三月二十一紫微宮兩弓相合,環抱成垣,是百年難逢的好日子?!?/br> 三月二十一,今天才正月十六。 還要再等兩個月。 司監官看了眼王上的神色,見他眉頭鎖了一下。擅長察言觀色的老混子便知他不滿意這個日子,便又道:“下個月二十六也是個宜嫁娶的好日子?!?/br> 殿內窒了一下,空氣安靜。 景仲默了半晌,才緩緩開口:“有沒有更近的黃道吉日?!?/br> 司監官心想,王上想做新郎官的心未免太急切了些,手中卻不停翻著歷書:“下月初三,也宜嫁娶,不過……” 十五下旨立后,次月初三就大婚,怎么看怎么顯得新郎官有點猴急。 但上首坐著的新郎官明顯對這個日子也不是很滿意,他眉頭微微蹙了下,道:“看星象、取日子,都是中原傳進來的玩意兒。咱們柔丹原本也不興這些東西,這些年南方的繁文縟節傳進來,咱們草原上的習俗好些都退化了。弱者才求神問天,強者都自己做主。孤記得,以前草原上娶親,都是隨意定個日子,然后卜卦問兇吉,不如孤定個日子,你問問兇吉?” 司監官俯首稱是。 準新郎官脫口而出:“正月二十三,你以為如何?” 司監官目瞪口呆,還有七天時間。 這李家姑娘得美成什么樣子,竟然王上如此迫不及待。 事已至此,朝中上下也都明白了,王上娶李家姑娘的事旁人插不進手,他自己拿著主意呢。 婚期一定,消息傳開后,坊間對李家姑娘的傳言越發沸反盈天。 直把傳穿成了顧盼間令人神魂俱碎的美人。 對這樁婚事反應最大的還屬郭盈盈。 她實在想不通究竟哪里出問題了。她還在耿耿于懷,大年三十天的晚上如果不是那場猝不及防的兵亂,如今下旨嫁給王上的人肯定就是她了! 王上無緣無故單獨召見她,這是何等殊榮。 如果不是對她有意,又怎么偏偏召見她呢? 況且那天景仲到府上探病,她跪在下首的時候,他的目光一直定在自己身上。 嫁進王宮做王后的人怎么會是那個半路殺出來的李蠻蠻?她平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連那天晚上來了,她都生病了無緣得見。王上怎么可能會立她為后。 不對勁,肯定有哪里不對勁。 郭盈盈氣得快要吐血,急匆匆去找畫溪。 原本門可羅雀的院子,突然車水馬龍。自打立后的旨意傳下來,國都名門望族的內眷紛紛到李府拜訪,求見李家姑娘,未來的王后娘娘。 珍珠美玉流水一樣進了畫溪的院子里,綾羅綢緞堆成了山,珊瑚玉石填成了海。這里面不僅有官員內眷送的,宮里的賞賜也源源不斷。 畫溪沒空顧影自憐悲春傷秋,忙著應付各家來的客人。 她臉上的紅斑已經擋不住,只好涂上厚厚的脂粉,又頭戴幕離接見客人,只對外稱近日染了風寒,怕將病氣過給客人。 世家夫人們自不敢有什么怨言,李家姑娘的圣眷正濃,沒人敢冒犯她。 她倒也順利蒙混過去。 郭盈盈去了好幾次,她都在接待客人,根本勻不出時間。 這日晚上畫溪剛送走客人,回到臥房準備梳洗睡覺。最近她身子疲累極了,大腦卻很清醒,甚至緊張得一直提心吊膽。 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只披著狼皮的羊,混在狼群中。好怕被他們發現,只好懸著心小心翼翼過日子。 別的新娘子在婚期將近前都充滿期待,而她卻充滿恐懼。 兩次都是。 她坐在梳妝鏡前,正要抬手摘掉幕離,房梁上突然飄下來一個人。 嚇得她差點叫了出來,卻看到景仲雙手環臂看著她:“李蠻蠻,你好忙啊,比我還日理萬機?!?/br> 畫溪被他嚇了一跳,手往后扶著梳妝桌,等心情平復后,才說:“不是婚前不能見面嗎?你怎么又來了?” “我想了一下,婚前不能見面是你們中原傳來的破規矩,我們草原上,不管什么時候,只要想見就見了?!本爸偕锨鞍阉M懷里:“你真沒良心,我還以為這么久沒見我,能給你個驚喜。你怎么一點也不驚喜,反倒一臉見鬼了的樣子?!?/br> 畫溪手按著胸口,道:“可不是見鬼了么?哪有人從房梁上飄進來的?你每回不是翻窗戶就是跳房梁,幸虧我命大,才沒有被你嚇死?!?/br> “我就是太寵著你了,你竟然敢這么跟我說話?!本爸購澭阉饋?,將她放在梳妝鏡臺上。他看著那幕離礙事,抬手就要給她摘去:“你還戴著這玩意兒干什么,真礙事?!?/br> 畫溪下意識就按著她的幕離,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她輕輕咬著唇,緩解壓力,手因為攥得太緊,骨節有些發白。 “又不是沒見過,你害羞什么?”景仲撇撇眉。 畫溪的神情微微松了一下,她長長吸了一口氣,心道,是啊,遲早都得有個了斷的。不是么? 她慢慢的,慢慢的,松開了自己的手。 “李蠻蠻,你給我出來?!?/br> 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女子的叫喊聲。 景仲嘀咕一句煩人?;I備婚禮事情太多,他好不容易才摸閑跑出來,人還沒親上,又被人打攪?;仡^得教訓教訓門口那幾個侍衛。他不舍地松開懷里的人兒,指了指房梁,又飛了上去。 畫溪剛提起的心又松了下,忙跳下梳妝臺,扯了扯裙子,還沒走出去,就看到郭盈盈氣勢洶洶沖開陳嬤嬤闖了進來。 看到她劈頭蓋臉就扯起她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畫溪也是一頭霧水:“什么怎么回事?” “那天王上召見的明明是我,現在怎么會立你為后?” 畫溪不知她在說什么,一臉茫然。 “肯定是你在背后搞鬼,讓王上以為你就是我,對不對?”郭盈盈莫名自信。 作者有話要說: 景仲:給大家自我介紹一下,我就是景·迫不及待·猴急猴急·睡不到老婆就睡不著覺·仲 ☆、第 92 章 “我沒有?!碑嬒偹銖乃闹谎云Z里將事情的始末拼湊出個大概。 “你沒有?”郭盈盈向前一步, 將畫溪逼至梳妝桌前,她冷笑一聲:“你來路不明,王上憑什么立你為后?那天在王宮他單獨召見的人是我!” 畫溪雙手抵著梳妝臺的邊沿,撐著身子免得倒了下去。她平靜地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父親救駕有功, 王上立我為后是對父親的褒獎。jiejie早就出嫁, 家中嫡女只有我一個?!?/br> “李蠻蠻, 你說謊話還真是不臉紅呢?!惫琢怂谎郏骸白约菏裁瓷矸蓦y道你不清楚嗎?左一口父親,又一個嫡女, 還真是不害臊?!?/br> 畫溪眉頭都揪了起來。 “還是……”郭盈盈定定地看著她:“知道自己撒了彌天大謊, 羞得沒臉見人了,所以才戴著個玩意兒?!?/br> “我倒要看看,你有臉沒臉?!闭f著,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揭開畫溪的幕離。 畫溪嚇得忙以手蒙面。 盡管她已經盡最大的努力去遮掩了, 但還是被郭盈盈看到了。 “你……你怎么長了這么大一塊疤?”郭盈盈訝然。 畫溪轉過頭去撿地上的幕離。 郭盈盈一腳把幕離踩住, 不許她撿, 臉上又是驚恐又是得意,兩種表情交替,她笑出聲:“李蠻蠻, 我說這幾天你怎么老是戴著幕離裝神弄鬼呢, 原來是成了個丑八怪?!?/br> “姑姑姑父還不知道吧?王上還不知道吧?!惫溃骸拔疫@就告訴他們去, 要是王上知道你生怪病毀了容,看他怎么處置你?!?/br> “郭姑娘?!碑嬒呐榕樘?,慌得不能自已:“你我無冤無仇,為什么一直針對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