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畫溪臉極小,隱在寬大的白狐帽檐,脖子上系了厚實的圍脖,裹得嚴嚴實實, 只露出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水靈得不像話。 她輕輕嗯了聲,捧著爐子,正往前走,路上突然出來幾個姑娘。 郭盈盈穿了身廣袖留仙水紅色長裙,畫著精致的脂粉。郭家姑娘里就屬她最標致,妝扮過后愈加美艷動人。郭云云和郭青青都跟在她身后,姐妹三人擋著她的去路。 陳嬤嬤警覺地擋在畫溪面前:“姑娘,你擋著我們姑娘的道了?!?/br> “你是什么東西?” 郭盈盈瞥了眼畫溪,因白狐帽檐擋著了她的面容,她看不真切她的模樣。她朝前走了幾步,伸手去揭畫溪的帽檐。 她還沒碰到畫溪,斜里突然伸出一只手,狠狠打在她的手背上,頓時疼得她眼淚都快掉出來了,忍不住痛呼了一聲。 轉頭一看,卻是李蠻蠻身邊一個不起眼的侍女,她出手利落得讓人根本來不及反應。手勁又極大,一巴掌拍得她整個手背又紅又腫。 “你竟然敢打我?”郭盈盈怒不可遏,驀地拔高音量:“一個狐媚子生的賤種也敢到這兒來橫行霸道!” 畫溪兀的抬起眼,朝她緩緩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 陳嬤嬤已經上前,聲音冷冽道:“姑娘慎言。我家姑娘是將軍和夫人嫡親的女兒,姑娘說誰是狐媚子?” 郭盈盈轉頭,抬了抬下巴,輕蔑地掃了眼畫溪,姿態高傲:“是不是姑母的女兒,天知地知。你敢說你是嗎?” 畫溪看著郭盈盈,沒說話。 “你是啞巴嗎?”郭盈盈狹長的鳳眸微微瞇著。 畫溪只當沒聽見,拉起陳嬤嬤,道:“我們走吧?!?/br> 聲音平靜得不起一絲波瀾。 她越是平靜冷淡,郭盈盈心里便越是不舒服。 “一個外室偷人生的賤種,竟也敢登堂入室,趾高氣昂地做給誰看呢?”郭盈盈的聲音不高不低,剛好足以落入畫溪耳里。她以為她至少會上來找自己理論一番,沒想到她腳步都沒有頓一下,徑直往前走了。 郭盈盈心中的怒火騰升而起。 “姑娘別生氣,回頭我跟李將軍說一聲,府上的姑娘缺乏管教?!标悑邒呷崧暟矒岙嬒?。 畫溪低著頭走路,聲音輕快:“我跟她有什么氣好生的。你也不必去找李將軍橫生枝節,總歸咱們在這兒暫居已是打擾,再惹得家宅不寧就不好了?!?/br> 她一向如此,不相干的人說的不相干的話,怎么議論她都不會在意。 她在意的永遠只有身邊的人對她的看法。 李將軍不在府上,去了那邊只有李夫人在。 那夜李將軍跟李夫人講了畫溪的身份,她也訝然不已。當今王上的性子她也算了解幾分,歷來不拘小節。他若執意要立誰為后,只消一道旨意下來,天王老子都擋不住。 可他這回煞有介事地給這個姑娘安一個身份,還安在了自己家里,一是對自己府上看中,二么……他將這姑娘看得重要啊。 若不是心尖尖上的,何必耗費這許多心神為她籌謀。 府上住了這么一樽大佛,她心有惴惴,一直擔心不好服侍。卻沒想到這姑娘難得的沒有大家子弟的脾氣,到府上這好多天了,深居簡出,沒事兒連院子也不出。只消管著她錦衣玉食,別的一概無需她cao心。省心得她就快忘了府上還有這么一號人。 這日畫溪突然來找李元立,她的心下意識就提了起來。忐忐忑忑接待了她,沒想到她說話溫柔,待人溫和,知道李元立不在,坐著和她話了一會兒家常,就走了。 全程不見高高在上的架子。 李夫人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舒了一口氣。 下午李元立回來,就來見了畫溪。她問了幾句景仲最近的情形,便讓他走了。 陳嬤嬤打了洗腳水進來時,室內只有畫溪一個人,坐在梳妝桌前,她正在涂去疤痕的藥。下巴上的疤痕已經淡得幾不可見了。涂完下巴,她又順手摸了摸眉梢,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那紅斑越發鮮艷。 “時辰不早了,姑娘洗了腳就先睡吧?!标悑邒叩?。 畫溪心不在焉地合上妝奩,點了點頭。 將近年關了,天越來越冷,今日下了一整天的雪,天氣冷得不像話。屋里點著地火龍,暖烘烘的,烤得她臉有些發紅。 畫溪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沒有睡意。 她有點擔心臉上的紅斑會越長越大。 最后會不會覆蓋到整張臉上? 越想越怕,裹緊被子一聲聲地嘆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身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她轉過身,看到一道身影朝床邊走來,下意識以為是景昀那邊的人,心都漏跳了一拍,剛要出聲,一只寬大的手捂住了她的嘴,熟悉的氣息讓她陡然瞪大眼睛。 景仲一手捂著她的嘴,慢慢傾身下去,湊到她唇邊,吻了一下。 女子柔軟的唇瓣讓他心間一動。 他身上帶著外面風雪的冷冽氣息,唇也是冰涼的。他的氣息鋪天蓋地朝她襲來,她呼吸都窒了一下。 感覺到身下的人兒已經喘不過來氣,景仲方才放開她,只那一雙冷冽的唇瓣無處安放,在她的頸側和臉頰輾轉流連。 “你怎么來了?” 素色的床幔擋住了床頭那一盞微弱的夜燈,帳內漆黑一片,他看不清她的模樣,也能感受到她心跳得極快,聲音都帶著嬌軟的顫音。 “你不是想我了嗎?”景仲躺在她身側,將人摟進懷里,手和唇不老實地在她身上探秘。 畫溪頭皮都在發麻,卻又不敢大口呼氣,蜷在他懷中,笑吟吟地說:“我什么時候想你了?” “不想我你找李元立問什么?”景仲銜著她的耳垂,輕輕吻著。 溫熱的氣流灌入耳朵里,畫溪只覺身上一陣一陣莫名的戰栗、酸軟。 “那是……我擔心你?!碑嬒е?。 景仲聲音嘶啞,從喉頭擠出一個字:“嗯,你不想我,我想你了?!?/br> 畫溪纖長的手指扯了扯錦被,撐手屈膝慢慢坐了起來。單薄的中衣貼著身,她讓自己冷靜,吁了口氣,慢慢開口道:“你就這么樣跑過來,不怕他們發現?” “不怕?!本爸偬稍谒恼眍^上,鼻翼間全是她的氣息。 “出來身邊沒人跟著,我怕?!碑嬒逯?,手搭在膝蓋上道:“以后你不許這么來了?!?/br> 他挑挑眉:“見到我你不高興嗎?” “高興?!碑嬒獰o奈道:“不過,太危險了?,F在他們都盯著你呢,你單獨出來,我實在放心不下……” 她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景仲在那里脫了外衫,隨手搭在床邊的檀木架上。 “晚上不回去了嗎?”畫溪問。 “來都來了,不回了。這幾天處理河興國君的事,我幾天都沒好好睡覺了?!本爸俨挥煞终f把人摟在懷里朝床上倒去:“你陪我睡會兒?!?/br> 畫溪看著他,眉間隱約有些疲憊之色。河興去國成郡,要處理的事務頗多,再加上籌謀對付景昀母子,他最近應該很累吧? 畫溪抬手按在他的太陽xue,輕輕揉著。 “住得還習慣嗎?”景仲瞇著眼,她按捏的力度十分受用。 畫溪“嗯”了聲。 “快了?!本爸倜济⑻簦骸霸俚葞滋炀涂梢粤??!?/br> “你打算哪□□事?”畫溪低頭看著他。 景仲道:“大年三十?!?/br> 她在心里默默數了數日子,已經臘月二十五了。 “行事前還有很多事情要辦,年前沒時間再來找你。你乖一些?!本爸俅騻€哈欠。 “我聽說李家有幾個子侄最近老是在你門口晃悠?!彼鋈环藗€身。 “那你就沒聽說我門都沒出過?”畫溪抿著唇輕笑。 “那就好?!本爸僬f:“那些子弟除了年歲上占些便宜,其他都比不上我。模樣沒我好看,功夫也不及我,更沒我待你好。你別被他們騙了,不然我要殺人的?!?/br> 畫溪笑著說:“你放心好了,那些人我一眼都不會多看呢。倒是你,身邊服侍的女子那么多?!?/br> 跟著他久了,說話也就有了那股酸味兒。 景仲不屑道:“我看了,一群丑八怪。都沒有你好看?!?/br> 畫溪后背一涼,又想到那塊紅斑。 “怎么不說話了?” ☆、第 88 章 “我都不知道你是在夸我還是損我?”畫溪放下手, 扯被子把瘦削的肩蓋嚴實,手攏在胸前鼓起的衣襟,輕聲道:“若是有一天我長得不好看了呢?你就要同她們好了嗎?” “李蠻蠻,你跟誰學的, 學了一嘴巴不倫不類的醋勁兒?!彼裘? 說這話的時候一點也沒有自知之明。 畫溪輕嘆一聲, 又摸了摸眉梢。她說:“你亂說,我才沒有滿嘴醋勁兒?!?/br> “大半夜我懶得跟你計較?!本爸俎D過身, 把人抱在懷里, 緊緊圈著,打了個哈欠:“你別吵我,我睡了?!?/br> 畫溪沒有心思再同他鬧了,聽他這么一說, 往上提了提被子, 蓋得嚴嚴實實。 景仲累了好些天, 自從回到國都,每天都在忙河興去國留郡的事,加上年底, 各國使臣來朝, 更是忙得不可開交。他已經好幾天沒有睡過囫圇覺, 偷閑摸到李府,沒想到抱著畫溪,一會兒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床上多出個人對畫溪沒什么太大影響。她以前不知道感情是什么滋味兒,一個人這么多年也就過來了。自從明白自己對景仲的心思,一個人的夜晚都變得難熬起來。身邊多了那抹熟悉的氣息,她反而安定下來,那些浮起來的沉重的心思也慢慢放了下去, 一覺睡到天亮。 等她再醒來的時候,景仲已經離開。 窗欞半支,屋子里暖和又不悶人。陳嬤嬤拿著抹布在擦屋里的塵土,見她起來,笑著走過去:“姑娘昨晚總算睡了個好覺?!?/br> 她知道畫溪自打來了李府,就沒了以前的精神。前段時間路途顛簸,她的心氣兒都比現在活絡。 “陳嬤嬤,這么早就開始灑掃了?”她按著眉心坐到桌旁,提起水壺倒了一杯涼茶。 “不知道是哪個丫鬟不當心,腳上沾了塵也往屋里來,早起我來地上一串泥印子,到底不好看?!?/br> 畫溪愣了下,那泥印子不是別人的,正是景仲的??磥碓缟纤叩脴O早,連陳嬤嬤都沒有撞見。 畫溪扶額,做一國之君太忙太累了,他忙成這樣子還偷閑看自己,可見他心中是有自己的。 這點毋庸置疑。 她不想去思量往后景仲會不會變心。那是以后的事,當務之急是想辦法讓虞碌來看看她的眉梢的紅斑。 她擔心這玩意兒越發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