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不吃了?!痹缟拍挠邢阆丬涇浀男」媚锉е?。 “那不行?!碑嬒蚱鹱旖禽p輕笑了笑, 掙脫開他的手, 飛快掀起被子起身了。 畫溪裹好圍脖,出了寢殿的大門,繞過回廊, 到了寢殿后的小廚房里, 忙忙碌碌一早上, 總算是在景仲出門前端了碗面進來。 “王上要出去了?”畫溪端著托盤走進來,將面放到了案上,抬手理了理他衣襟上沒有平順的地方。 景仲張開雙臂,“嗯”了聲:“明日就要啟程了,還有些事情要處理?!?/br> 畫溪駕輕就熟地拿起腰帶,雙手環過他的腰,把玉腰帶給他戴上:“那晚夕……王上什么時候回來?” 景仲拉住她的手, 問:“李蠻蠻,你現在可真像望夫石?!?/br> “???”畫溪側眸。 景仲抬手在她鼻子上一氣兒刮下來:“夫還沒走,就盼著他回了?” 畫溪輕啐了下,癟癟嘴道:“我聽說信城臨近望江,每年這個季節,雪封望江,周遭都是冰晶雪地,所以想去看看?!?/br> 景仲略想了想,這些時日他忙著政務,她在此處又沒有相熟的人,平常連個說話兒的人都沒有,的確該悶壞了。 他道:“你要是閑著無聊,我讓赫連汝培帶你去看望江?!?/br> “不嘛?!碑嬒鲋樋此?,眼里有星子在閃爍。 看一眼,就栽了。 他喉結一滾,道:“乖,今天事多,也不知我回來是什么時候了?!?/br> “那我等你?!碑嬒浇菗P起,露出一口潔白的銀牙:“你回來了我們一起去?!?/br> “走不到望江就該回來了?!?/br> “沒事?!碑嬒衙娑肆诉^來,一邊攪了攪,一面遞給他:“咱們走到哪兒算哪兒?!?/br> 景仲看了眼那碗面,接過,大口吃了起來。 畫溪坐在旁邊,支著頭看著他吃面,唇瓣兒揚著,笑意粲爛。 她小時候的記憶不多了,唯獨還記得她娘將她送進宮中那天。 那天是她的生辰。 早晨起來,她娘破天荒地給她做了一碗面。娘說生辰吃了長壽面,一輩子都會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然后她就被送進了宮里。 景仲在他生辰那一日沒了娘,她也在生辰這日沒了娘。 說到底,他們都一樣可憐。 吃碗面景仲就出門了。 他前腳剛走,畫溪后腳就把荷包拿了出來。 荷包已經完工了,只消再往內里添香料。 香料她挑了和自己脂粉一樣香味兒。 以前他不是說這味兒好聞嗎? 她手腳麻利,做完香囊還不到中午,她把東西壓在枕頭下,就用午膳去了。 原以為景仲回來時辰定然不早了,沒想到剛吃過午飯,前殿的姜忠便來請她。 她隨姜忠到了前殿,景仲尚在會客,姜忠便將她暫時安置在偏殿里頭。 四下無人,殿里只有一個撥弄燈火的宮人。 炭爐燒得嗶啵作響,寂寂殿里連外頭的細碎的風聲都聽得見。 天一層一層黑了下去,烏云壓境,僅有天際還殘余些許湛湛天光,如同一塊黑色的綾羅鑲的銀邊。 不多時,畫溪聽到殿外有兵甲冷冽之聲,再加上侍衛厚底云靴踏出的整齊步伐,她知曉,定是景仲的衛隊經過了。 “傳王上令,凡是發現可疑人員,即刻捉拿歸案,若有反抗,就地正法?!?/br> 頓了頓,他又補了一句:“王上說了,此人身居要職,若能活捉,定有重賞?!?/br> 是赫連汝培的聲音。 侍衛們高喝了聲“是”,便四下散去。 畫溪未出門去看,但聽那整齊的聲音,約摸有百人之眾。 景仲頭上的這片天,陰晴不定,時而風和日麗,時而大雨傾盆。 今日不知又起的什么妖風。 “在想什么?”景仲不知何時進來的,見她出神,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 畫溪收回思緒,茫然“啊”了聲,搖搖頭,小聲說:“沒有?!?/br> 景仲沒追究,他拿起掛在衣架上的披風,遞給畫溪:“走吧?!?/br> 畫溪駕輕就熟地給他系好披風的絳帶。 “走?!闭f著,他牽起畫溪,朝行宮外走去。 一輛馬車早已在宮外等著,景仲先上車,隨后朝畫溪伸出手。 畫溪將手遞過去,他牽著一扯,她就上去了。 “還以為王上還得耽擱些時辰才得空呢?!碑嬒隈R車里,唇角輕輕抿起,細聲說道。 景仲嘴角噙著一絲笑意,道:“不是怕王后念夫心切,思念成疾,所以放下手邊的事情了嗎?” 小姑娘一記眼刀飄過來,瞪目癟嘴,極力擠出惡狠狠的模樣。 但顯然,不怎么成功。 非但沒有讓男人知難而退,反倒逗得他嗤聲一笑,伸手去抓她。 “學會瞪人了?”景仲扣著她的腰,低笑:“不怕孤把你眼珠子挖了?” 畫溪微不可查地輕哼了聲,閉上眼睛,不理他。 老天很給面子,望江已經被冰封了,十余丈寬的江面被凍成了冰河。寬廣的江面成了偌大一面鏡子,可見蒼穹孤影。 在江畔兩岸的高山映襯下,望江儼然成了條冰晶玉潔的玉帶,蜿蜒而去。 而掛在山間的飛流瀑布,則成了千叢剔透的冰柱。 被灰淡的日光照耀得亦有光彩。 望江那邊就是大邯的邊城東津。 作為連接大邯與柔丹的關隘,此處還算熱鬧。尤其是去年畫溪嫁入柔丹之后,兩國互相通商往來,聯系密切,關隘越發繁茂起來。 望江冰封,每年都會吸引大批游客至此。 畫溪和景仲一路走來,便見沿著河畔有不少茶寮旅店,似在信城外又另起了一城鎮。 “好香啊?!碑嬒宋亲?,忽然嗅到一陣香氣。 景仲淡淡道:“是梅花?!?/br> “梅花?”畫溪訝然四顧,果真在一家旅店的墻角看到有個小姑娘在賣花:“真的呢?!?/br> “等我,我馬上就回來?!本爸偎砷_她的手,往客店走去。 畫溪看到他穿過人流,往那賣花的小姑娘走去。 北地起風,涼颼颼的。畫溪緊了緊披風,正轉身打算到旁邊一棵大樹后面擋擋風,無意往旁邊一瞥,一眼便看到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有一雙眼睛正朝她看過來。 四目相對,她的心猛地顫抖了一下。 她下意識捂了捂心口,那里頭突突直跳,憋著,一絲氣也喘不上來。 柏之珩亦沒想到會在此處見到她,步子略微一頓,白凈的臉上閃過一絲茫然,須臾間浮起一絲驚喜。 他本能地抬腳想向她走去,但在動腳的那一剎那,突然想到些什么,那步子便緩了下去,邁不動了。 時隔大半年,再度見她,穿過生死,他以為自己會喜不自禁。 卻沒想到,他們再度見面會是在鬧市之中。 他心中不是沒了她,只是記得她已是別人的妻,自己的關心除了給她帶來麻煩,一無是處。 想到這里,他僅是隔著人潮,向她彎了彎唇角,便轉過身離去了。 在那一剎那,畫溪腦海中兀的閃過早前在景仲偏殿聽見的那席話。 柏之珩出現在此處,定是未經通報,否則宮里不會沒有消息。 今日赫連汝培在捉人,一個身居要職的人…… 她心念一動。 猶豫了片刻,究竟追還是不追? 理智告訴她要留在這里等景仲,雙腿卻忍不住朝他追去。 柏之珩知道她跟在身后,甚至在寒潮中已經嗅到她身上的香氣。 他拼命忍著回頭的沖動,埋首向前走。 追到一處巷道,終于沒了前路。 畫溪站在巷口,喊了聲:“柏將軍?!?/br> 柏之珩脊背挺了一下,步子終究還是頓住了。 既無前路,只好回頭面對。 他肅清面容,轉過身,朝她微微欠身一揖,開口便是:“王后?!?/br> 畫溪略略怔忡,愣了片刻,方才斂容向他點了點頭。 “那日……我不辭而別?!碑嬒D澀開口,不知該怎么向他解釋自己上回的失約。 “王后不必解釋?!卑刂駵\笑著:“我來柔丹并未過問過王后的意愿,王后愿留在柔丹自然也不必向我解釋?!?/br> 畫溪心中一抖,又酸又澀。 “抱歉?!彼〈轿?,良久才擠出兩個字,眼睛不敢直視柏之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