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及至后來,他苦心搞出這么多事,也無非是想她能改變心意。 陰差陽錯,成了如今的局面。 她卻還是惦記要走。 上次讓赫連汝培送她回大邯,是欲擒故縱也好,是怕她不安全也罷,至少他當真是動了心思要送她離去。 想她留下是真的,想送她自由也是真的。 …… 景仲的思緒漸漸回了過來。 他提了提唇角,不知是苦笑還是當真想笑:“是,在過幾日,孤就要回柔丹。我已經讓人把桃青送去了江南,到時候孤讓人送你去江南尋她?!?/br> 房內一寂,落針可聞。 ☆、第 60 章 畫溪沉默了許久, 她雙指掐著衣袖,臉上堆砌了幾道愁。 良久,她才軟軟糯糯的說:“我知道王上回國都定然是有重要的事。上回你遇刺,說明已經有人知道你在江丘。到時候你若分人馬送我回大邯, 那你身邊的守衛豈不是稀疏了, 給那些亂臣賊子可乘之機?” 景仲瞇眼看向她。 畫溪吞了吞口水, 小聲說:“不如我先跟王上一起回柔丹,王上再派人送我回大邯?!?/br> 景仲問她:“是怕孤遇到危險?” 畫溪沒說話, 許久才悶悶“嗯”了聲。 景仲心情大好, 朗聲笑道:“放心,孤命大著?!?/br> 聽到他那般爽朗的笑意,畫溪也不禁抿了抿唇,唇角勾出了個好看的弧度。 她才不會告訴景仲白日她聽到了什么。 因前兩日受了點兒風寒, 吃的藥里有用來安神的藥材, 所以這兩日她格外嗜睡。今兒早上她睡醒, 景仲已經不在了。 屋子里也沒人。 她穿好衣服,感覺肚子有些餓,緩步朝廚房走去。在月門外聽到有婆子在碎語。 那幾個婆子是景仲母親以往的族人, 對他忠心耿耿。 聽到她們的話, 畫溪的腳步不由一僵。 李嬤嬤道:“你說, 日后王上還會帶李姑娘回國都嗎?” 陳嬤嬤道:“會吧,依我看,難不成王上讓李姑娘一直住在這兒的?!?/br> “能一直伺候李姑娘倒是好了,李姑娘這樣的脾性,打著燈籠都難尋?!崩顙邒邍@了口氣,“就是不知道,王上能否容得下一個欺騙過他的人在身邊?!?/br> 兩人效忠于景仲多年, 他是什么脾性,她們當然再清楚不過。 他用人只用忠心的人,底下的人但凡生出丁點反心,定沒有好下場。 畫溪瞞著他逃出國都,他能容得下? 以前景仲剛剛被派到信城治軍,軍里有人做了逃兵。景仲費了極大的功夫,將人給逮了回來。剝皮剔骨,掛在軍營外以警示眾人。 更何況,上次她從梵海寺失蹤,景仲通告天下,道是大邯公主柔丹王后龍洢云病薨了。 “姑娘生得舉世無雙,王上喜歡她,再是正常不過,其實不回王宮,也挺好的。如今后位空懸到倒還好,但王上終有一日還是會迎娶新王后的。與其進宮做瞧人眼色的妃嬪,還不如在外自在?!?/br> 李嬤嬤又嘆氣道:“做妃子有做妃子的難處,可在外面,也有在外面的難處。以后若是李姑娘有子嗣,都不能名正言順入族譜,享王族俸祿,天下沒有能包住火的紙,若是以后王后知道了,怎么辦?” 少頃,陳嬤嬤看了看檐角上的雨滴,“我倒是不這么覺得,王上應該不會讓李姑娘受委屈的?!?/br> 李嬤嬤道:“怎么說?” “我聽說了一件事,是和王上這次出來有關的?!标悑邒叩溃骸安贿^我告訴你了,你不能告訴別人去?!?/br> “這院子就咱倆和李姑娘,我同誰說?再說了,王上的事,我敢隨便說嗎?” 陳嬤嬤四下看了一圈,見到處無人,這才低聲耳語了一番。 李嬤嬤驚呼道:“你是說,王上這次來江丘,最主要的根本不是因為想談勞什子生意,而是因為李姑娘?” 陳嬤嬤點了點頭,“我聽說,那日王上打了勝仗,本來第二天就要率軍攻進河興國都,但是突然接到消息,說是李姑娘在江丘,次日他就騎馬來了?!边@其中的情分,不言而喻。 陳嬤嬤又道:“這半年,王上一心打仗,何時停下來過?” 李嬤嬤小聲道:“這些年,王上身邊好像只有李姑娘一個?!?/br> 陳嬤嬤嘴里說這話,手里的活兒也不停,聲音不由自主放低道:“你記不記得,在信城的時候,有一天王上突然拿了個荷包讓我幫他補一補?” “怎會不記得?那個時候,王后剛剛消失不見,王上勃然大怒,差點把傳信的信使宰了?!?/br> 陳嬤嬤點點頭,“后來我才知道,那個荷包是王后送給王上的。他得知王后失蹤的消息,還以為她遭遇明氏的毒手,又悔又恨,以為是自己將王后留在國都害了她的性命。他晚上睡覺都捏著那個荷包,有一天晚上,竟將荷包的穗子扯壞了……” “遠了不說,就說這回,以咱們王上的本事,就算這樣的刺客再來十個也拿他沒有辦法,還不是因為李姑娘在屋里。他才鬧出動靜,故意將人引開?!标悑邒邍@道:“若不是赫連侍衛救駕及時,王上險矣。后來就算他受了重傷,他竟還讓赫連侍衛送她回大邯。赫連侍衛武藝高強,一直是他的貼身侍衛。離了他,王上就仿佛斷了左膀右臂。他何嘗不知,他回國都一路定然危機重重,赫連侍衛若是去了大邯,他身邊又有幾個能護他周全的人?就沖王上待李姑娘的這份心,又怎會不善待她?!?/br> 這樣的一番話,讓門內的畫溪呼吸一窒,身子也僵硬在門后,臉色青了白,白了紅,變換個幾番了。 怪不得,怪不得他明明一直在打勝仗,卻突然傳出失蹤下落不明的消息。原來如此...... 原來是為了來尋她。 日色還早,畫溪卻感覺不到腹中饑餓了,她回了榻上,看著床上景仲枕過的枕頭出神。 瞬間想到了幾個月前。 說實在的,那時的她,只要看到他的臉就忍不住害怕。 一幕幕浮現在眼前。 他身穿紅色的喜袍掀開她的紅蓋頭,那高大的身影投映在她身上,幾乎將她的身子全部籠罩了。 就在那一夜,他撇下新婚的新娘子,留她守著空房,自己領兵去漢城誅賊了。 那時的景仲,帶給她的除了外界傳言令她產生的恐懼,還有難看。 他一走了之,留她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明氏虎視眈眈。 若不是她孤注一擲求到澹臺簡,他才不會管一個假公主的死活。 到了西殿,她日日近身伺候他。他極難伺候,水熱了不行,涼了也不行,吃藥也要哄…… 偶爾有什么沒做好,他就揚言要將她做成宮檐上的燈籠。 也不知從何時起,他卻變了,她沒了從前那么怕他。 畫溪雙手捂面,搓了搓臉,勸自己趕緊停下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稍僖晦D眼,就看到了床上放著的湯婆子。 昨夜他硬塞到她懷里的。 畫溪看著那湯婆子,看著看著,眼睛不知怎么的就紅了。 沒人待她這么好過。 她心緒復雜得不行。 x 翌日一早,景仲醒來,懷里是睡得正安穩的畫溪。 他食指揉了揉眉心,嘆了口氣,昨夜他也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 只記得臨睡前,這小東西說暫時隨他回柔丹國都。 他總算是松了口氣。 只要是人暫且還在,說明她還沒有沒良心到那個份上。一切都還有回旋的余地。 景仲想到今日還要去一趟附近的奉永城,便先她一步起了,也沒叫醒她,先起床梳洗了。 身邊一空,畫溪也跟著睜開了眼睛,窗外天還沒有亮全。 少頃,景仲信步走進來,淡淡道:“醒了?” 她坐起身子,看著只穿了中衣的他,好似愣了一下,緩緩眨了眨眼睛。 景仲這副好皮囊,哪怕只穿素白的中衣,仍舊風光霽月,俊朗無邊。 景仲沒有理會她的反應遲鈍,伸手揉了下她的頭,“時辰還早,你不必起來。身子不適,就多睡會兒。孤今日要去奉永?!?/br> 一聽有事要外出,畫溪額不再磨蹭。 她掀開被子下地,在床尾的衣柜里找出干凈的衣裳,替他換上,扣腰封之時,她的手一頓,小聲道:“王上身上的傷還疼嗎?” 疼,一劍穿胸,都是血rou之軀,怎么會不疼。 但當著她的面又怎么能說疼? 他眸光一淡,總算明白為何小時候母妃挨了欺負,他問她疼不疼時,她總是說“不疼”。 原來不是不疼,而是“不能疼”。 景仲收回思緒,淡淡道:“不疼?!?/br> 頓了頓,又補了句:“你別擔心?!?/br> “我都忘了?!碑嬒ь^看他。 “忘了什么?” “今日還沒上藥?!?/br> “來不及了,人都在外面等我?!?/br> 畫溪一臉認真道:“那就讓他們再等等?!?/br> “那你動作快些?”景仲問道。 畫溪點點頭,轉身從柜子上取來了藥。 剛才穿好的衣服又被褪下。 小心翼翼地掀開他的衣裳,定睛一看,傷口處已經開始結痂,偌大的傷口結了厚厚的痂。 經過虞碌的治療,加上畫溪的小心看護,傷口恢復得還不錯,只是眼下到了長新rou的時候,有些地方冒出嫩紅的新rou,瞧著倒是比前些日子更厲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