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他出征了,帶著部下南征北戰,屢戰屢勝,周邊不少部落小國皆已歸順。 有人罵他,有人贊他。 畫溪在這些流傳的只言片語里得到景仲的下落,他一直很好。 怎么突然之間就、就重傷了呢? “沒事?!碑嬒獡u了搖頭,心不在焉地走進雨幕中。 “李姑娘?!?/br> 姜懷澤撈過檐下的傘,追進雨中,撐開傘面,離在一尺開外,高高地舉著傘,跟在她身后。 走了一段,畫溪回頭,這才看到姜懷澤跟在身后。 他眉眼淡然,一笑:“把傘帶上吧?!?/br> 畫溪沒接他的傘,站在原地,低頭掃了一眼繡花鞋鞋尖。 鞋尖沾了雨水,濕乎乎的,染了泥,看上去有些臟。 “不用了,少東家,我家很近,馬上就到了?!碑嬒?。 姜懷澤有些納悶,往常那般貞靜和氣的人,還是頭一回見她這么失魂。 “你……認識柔丹王?”姜懷澤猶豫了下,問道。 畫溪心都快揪到一起,輕輕咬了下唇,搖頭:“不認識?!?/br> 姜懷澤眉目一舒,也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子怎么可能認識柔丹王呢? 他道:“剛才看你臉色不大好,還以為你認識他?!?/br> 畫溪默了默,說:“是我身體忽然有些不舒服,頭暈?!?/br> “那我送你回去?!苯獞褲傻?。 畫溪抬頭看了姜懷澤一眼,還是輕輕搖了搖頭:“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多謝少東家?!?/br> 態度禮貌而又疏離。 姜懷澤堅持舉著傘,目光坦坦蕩蕩,落在畫溪白色的面簾上。 畫溪抿了抿唇,抬手接過他的傘,屈膝福了福身。 雨水打濕了衣衫,緊巴巴地貼在身上,被風吹得肌膚涼絲絲的,像是有無數冰冷的針尖扎在肌膚上。 她轉過身,繼續朝前走。 走了幾步,再回頭,姜懷澤還站在原處遙遙望著她。 一直目送到她推門走入宅院之后,才轉身往千絲莊回去。 畫溪回到宅子里,摘下臉上的面簾,穿著濕噠噠的衣服坐在椅子上。 “jiejie,你怎么穿著濕衣服就坐在這里?著涼了怎么辦?”桃青從走出來,嚇了一跳。 畫溪眼皮子都沒有撩一下,一直垂著眼睛看鞋尖,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這是怎么了?”桃青把手掌帖在她額頭上,感覺到溫度并沒有什么變化,這才松了口氣:“我去燒熱水,你待會兒泡個熱水澡,祛祛寒氣?!?/br> 畫溪眼皮子眨了眨,吸了吸鼻子,抬手環住桃青的腰,冰涼的臉貼在她腰上,又微微闔上眼。 心里還是有些難過。 夾雜了很多很多的擔心。 桃青任由她抱了一會兒,問她什么也不說,知道她遇上了事,便也不再多問,過了片刻,就到小廚房給她燒熱水去了。 畫溪泡在熱水里,冰冷的肌膚都活泛過來了。 她掬了一捧熱水,灑在臉上,意識慢慢回歸。 她低下頭,捏了捏僵硬的膝蓋。 那在大雪里跪了大半日的膝蓋,她以為這輩子都會落下病根,是景仲治好了她。 她坐在浴桶里,身子伏在桶沿,下巴擱在手臂上,心事紛繁錯雜。 腦海里一幕幕的,閃過的全是那個暴君的好。 她已經很久不想起景仲了。 畫溪洗過澡,取了帕子細細地搽著頭發。 正在屋子里擦著,外間忽然有人敲門。 桃青道:“苗兒,出去看看是什么人?” 苗兒乖乖應了一聲,小跑出去,門栓一開,外頭站了個背著藥箱的大夫。 “老先生,您找誰?”苗兒問道。 郎中問:“這里是不是住了位姓李的姑娘?” “是?!?/br> “有人請我來給李姑娘看病?!崩侠芍行Φ煤吞@。 “李jiejie,老先生說你害了病,來給你看病的?!泵鐑簺_屋子里吼道。 畫溪納悶,梳好發髻,走出來問:“我沒找郎中啊?!?/br> 老郎中道:“是千絲莊少東家讓我來的,他說姑娘受了涼,讓我過來給姑娘開副藥?!?/br> 畫溪道:“多謝老先生走這一趟,我無礙?!?/br> 他說:“老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姑娘不若讓我診診脈,我回去了沒法向少東家交代?!?/br> 姜懷澤也是好意。 畫溪微微垂眸,將人讓進廳堂,讓他診脈,開了一副藥。 大夫走后,苗兒剛把藥放在爐子上熬著,又有人扣門。 她跑過去將門拉開,見門口站著名女子,眉眼頓時一咧,喊道:“李jiejie,瑜jiejie找你來了?!?/br> 駱葭瑜眉眼一彎,摸了摸苗兒的發:“苗兒真乖?!?/br> 畫溪聽到聲音,快步迎了出來。 一對上駱葭瑜的臉,眉眼都是笑著的:“阿瑜來了?快進來?!?/br> 駱葭瑜晃了晃手中的酒壺,笑著說:“今天不是中秋節嗎?我想著反正你們家人也少,索性就一起過了?!?/br> 駱葭瑜是畫溪到了江丘之后認識的。 她也是大邯人,兩人又是鄰居,便經?;突ブ?。駱葭瑜膽大心細,身上又似乎有些拳腳功夫,有一回有個混混跟著畫溪溜進巷子里,駱葭瑜發現了,出手幫了畫溪一把。 兩人就這么結識了。畫溪為了表示感謝,邀她到家吃過幾次飯。 得知她也是一人在江丘,一來一去,來往得就多了。 這會兒正逢江丘的雨季,前幾日駱葭瑜的宅子漏雨,漏得嚴重,畫溪還邀她到宅子里住了幾日。 “正巧你來了?!碑嬒χf:“我剛才還想著讓苗兒去請你過來,咱們今日一起過節?!?/br> 駱葭瑜拎著酒走了進來。 將人請進屋子,畫溪讓苗兒陪著她說會兒話,自己和桃青在廚房里忙活開了。 沒多久,就端出好幾個菜色極佳的菜來。 駱葭瑜坐在廳堂,扔著吃了幾粒茴香豆,見畫溪端著菜出來:“每次聞到你家的菜香味兒,我肚子里的饞蟲就動得厲害?!?/br> 畫溪道:“那你便常來?!?/br> 苗兒鋪開杯盞碗筷。 駱葭瑜晃了晃手中的酒壺,說:“這可是上等的酒,美酒配好菜,才不負今夜的月光?!?/br> 廊外月光清明,銀白的清輝從大門透進來,映得滿室銀光綻放。 “下午還在下雨,這會兒月亮又出來了?!碧仪鄧@道。 駱葭瑜笑著說:“下午我往西街去了一趟,一堆老婆子在夫子廟門口坐著閑聊。他們說,今年這古怪的天氣都是因為柔丹那位暴君?!?/br> 畫溪怔了怔,道:“不至于吧,景仲和這個地方有什么關系?” 駱葭瑜說:“因為他們說今年中秋本來是要下雨的,景仲打了河興,下一個肯定打江丘。老天爺覺得江丘可憐啊,就傷心得哭起來。結果誰知道景仲竟然身受重傷下落不明,老天爺就眉開眼笑,月亮也出來了?!?/br> 畫溪垂眉,端起酒杯小口喝了一口。 辣得喉嚨生疼。 嗆了下,眼淚都快出來了。 桃青看了眼畫溪的神情,低下頭,給她倒了一杯水。 畫溪喝了兩杯酒,頭暈乎乎的,駱葭瑜喝得上頭,拉著她去賞月。 兩人醉呼呼的搬來椅子,坐在院子里。 涼風颼颼地吹,吹起畫溪的頭發都亂了。她捋了捋發絲,抬頭望向靛青的天,一輪白玉盤掛在天上。一陣鴉鳴飛過。 黑壓壓的羽翅從白玉盤上飛過,只留下一陣剪影。 畫溪眼皮子跳了下,寒鴉飛過,不祥啊。 駱葭瑜把著她的手臂,問:“蠻蠻,你為什么到江丘來?” 畫溪望著駱葭瑜的眼睛,苦笑了下。 還能因為什么。因為無處可去啊。 “你呢?” “我家里給我安排了一門親事,我不同意,就從家里逃出來了?!瘪樰玷ぴ频L輕道。 畫溪聞言猛地回頭:“逃、逃婚?” 大邯重禮教,逃婚為世俗不容。 看駱葭瑜的行為手筆,家里不像是小戶人家。這樣的高門大戶更是在乎家世名聲,想必她家在大邯也是一等一的望族,她無處可去,這才逃來江丘。和她在這窄巷里做了鄰居。 “巧了?!碑嬒佳蹚澲骸拔乙彩且驗樗麄兘o我安排了一門親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