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畫溪喉頭一哽, 彎了彎身子,閉上眼睛,嗲嗲地說:“王上,你真好?!?/br> 景仲唇角笑意深深, 不錯嘛, 現在戲越做越好了。他伸手把她擁在懷里, 覺得這出戲越來越有意思了。 待身邊再度傳來景仲均勻綿長的呼吸聲,畫溪微微側過身子, 伏在他臂彎里, 閉著眼睛,默默嘆息。 也不知道現在柏之珩在哪里? 看到她留的帕子,他應當明白的。 * “公主?!贝稳涨宄?,桃青端著膳食走了進來。 畫溪坐在梳妝鏡前, 穿著雪白的寢衣, 頭發未及梳理, 長長的披散在背上。正在出神,桃青說什么她都沒在意。 桃青見她失神,微微一怔, 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 畫溪手一抖, 手里的梳子忽的落地, 她頓時覺得有些尷尬。 “怎么進來也不出聲音,嚇我一跳?!碑嬒獜澭焓嶙?,不知是不是心思沒在梳子上,一連夠了幾次都沒夠著。 桃青規規矩矩地把飯菜擺在桌子上,走過去,福身撿起地上的梳子,站在畫溪身后, 給她梳頭。 畫溪失蹤這幾天,桃青都快急瘋了。要是畫溪遭遇什么不測,她也不用活了。但冷靜下來之后,她才反應過來事情的反常之處,那些人若是沖景仲來的,沒比要對她手下留情。他們大可一刀抹了她的脖子一了百了,但他們只是把她綁在殿里;還有小世子,他們本也可以殺了他??伤麄円矝]有。 這些人不是沖景仲來的,而是單純為了帶走畫溪。 她不敢把自己的猜想說與別人,只默默擔憂。 昨日畫溪忽然回來,說是被人劫持到行宮。她更是懷疑,晚上沐浴時,她瞧了,她身上除了腳踝處有摔傷凍傷之外,根本沒有任何痕跡。只要桃青一問她失蹤這幾天的事情,她就開始打哈哈,糊弄過去。 粗心如桃青,也覺察出她的不對勁。 “公主最近有心事?!碧仪嗫戳水嬒谎?,她盯著鏡子的目光讓她覺得怪怪的。說不出怎么回事,總之與從前不大一樣。 以前她也有過心事,但眼神是亮的。 這回,她的眼神暗淡了下去。 “今天十五了?!碑嬒鋈粵]頭沒腦地說:“上元節了?!?/br> 以前每年上元節,宮里扎彩燈,掛華陵,餉夜宴,熱鬧非凡。柔丹不大過大邯節日,稍顯冷清。 桃青這兩日能清楚地感覺到,畫溪自從上次被擄走后,心底就有了秘密。 知她是岔開話題,桃青也不點破,隨著她的話頭說:“是啊?!?/br> 畫溪也沒有后話。 桃青說:“后天安良國國君入國都,明日咱們就要啟程回王宮?!?/br> 畫溪微怔,道:“回去也好,待在這里老是擔驚受怕?!?/br> 怕柏之珩不死心,怕他還沒回去。 她垂著眼眸,有些懊悔,那日時間倉促,來不及跟他說清。 當日左琛要回漢城,景仲設宴為他踐行。眾臣聽聞了她被擄走后復又逃回的消息,莫不以為這膽小的公主殿下必定躲在寢殿以淚洗面,悲戚難過呢。不料夜宴上,畫溪推著景仲出席了。 大家無不詫異。 和想象中的不同,這個嬌滴滴的大邯公主并沒有憂懼交加,她目光柔和,貞靜地給景仲布菜倒水,周到縝密。 眾人起先還拘謹著,言談有所顧忌,待見畫溪神色平靜如常,逐漸也敞開了來。 席至一半,畫溪舉起酒杯,向座下左琛諸人抬了抬,道:“王上正在調養身子,不宜多飲酒,我代他敬諸位一杯,謝諸位舍家遠去,衛我柔丹疆土?!?/br> 她仰頭把酒喝干凈了。 左琛叉手:“謝王后?!?/br> 景仲側眸細看她,上次他離宮去漢城,她也出來酬軍??雌饋矶家粯?,但他自己自然可以感受到,那日她是小心翼翼想在柔丹站穩腳跟,而今日,她是為了取悅自己。 不過……也不是什么大事,看她小心翼翼做戲不失為一件趣事。 景仲沒放在心上。 借著臺布遮擋,他在案下勾了勾畫溪的腳背。畫溪飲酒后,臉色酡紅,腳下意識挪了下,隨即反應過來,朝他笑了笑。 景仲笑,朝她勾了勾手指。 畫溪看了一眼景仲的臉色,才朝他靠過去。景仲笑道舉杯:“王后海量,不和孤喝一杯?” 畫溪心里悄悄松了口氣,小聲說:“我的酒量只有一杯,再喝就醉了?!?/br> 景仲不強求,把自個兒杯子里的水喝了。 * 前往寢殿的路上。 桃青提著風燈走著,畫溪出門時忘了揣手爐,吹了雪風,等會兒回去,指不定手上的凍瘡又要發作。她先提前回來取了去,等會兒散席好讓她捧著。 自從畫溪被擄走之后,寢殿的侍衛加強了些。兩旁增派不少侍衛,走在路上,倒沒那么可怖。 桃青徑直走回殿里,往放置手爐的案幾走去。 殿里只點了幾盞燭火,不甚明亮。她剛跨進內殿,簾幔后飛快掠過一道人影,斜里陡然伸出一只手,拽著她的胳膊,往幔子里一拉。她驚恐地瞪大眼睛,剛要開口呼救,一只冰冷的手捂住了她的嘴。 然后聽到一個沙啞低沉的聲音:“是我,別出聲?!?/br> 桃青深深吸了口氣,使自己鎮定下來,借著微弱的燈光,對上柏之珩布滿紅血絲的雙眸,試探性地開口:“柏將軍?” 柏之珩將近兩日不眠不休,眼窩深陷,眼內蘊滿血絲,未及時修整的下頜青茬浮起。 看上疲憊又滄桑。 柏之珩見她目光投過來,微點了下頭:“是我?!?/br> * 已經很晚了。 酒席還未散,左琛他們聊著以前在信城的往事,興致很濃。 景克寒最近很少看到景仲,今日總算一直和王兄待在一起,還被他抱在膝上喂了兩次果子。小家伙興奮得不得了,睡意nongnong,頭點了好幾回,差點栽在桌子上,還是不肯去睡。畫溪怕他磕著,手扶在桌子上,他在往下滑的時候,就栽進了她懷里。 畫溪順勢摟著他。 景仲看了眼旁邊依在女人懷里的小人,皺眉。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個女人的侍女走了過來。 他把手搭在輪椅扶手,轉頭望向來人。小丫頭一看到他,眼神就亂了,微微福了福身,就倉皇別開眼,附在那女人耳畔,低語了幾句。 她臉色就跟著變了。 甚好,這女人的小丫頭和她一個性子。 景仲忽然扯起嘴角笑了。 畫溪酡紅的臉褪去血色,逐漸變得蒼白。 桃青說柏之珩來了。 他果真還是來了。 畫溪手緊緊交握在一起,如坐針氈,就連懷里的景克寒都像團火一樣窩心的熱。 旁邊忽然探出一只手,撫上她額頭。畫溪下意識一縮,身側的景仲緩緩問道:“是不是不舒服?” 畫溪心里一驚,脊背有些發涼,屈膝并著的雙腿也微微發軟。她扯了扯景克寒的衣領,低下頭,聲音細細的,透出幾分不經意的心虛:“柔丹的酒,后勁兒好大,這么快酒勁兒就上來了?!?/br> “烏云珠?!本爸賾醒笱蟮睾暗?,烏云珠上前,他吩咐說:“把克寒抱回孤的寢殿?!?/br> 烏云珠目光在畫溪身上停了下,然后彎腰去畫溪懷里抱過景克寒,往寢殿去了。 “醉了就回去歇著?!本爸僮旖浅镀鹨唤z帶著嘲弄的笑,說:“孤可不會伺候醉酒的人,你自去吧?!?/br> 意思是讓她自己另尋地方去睡,不必和他擠在一間屋里。 “是……”畫溪眼睫顫了顫,聲音越來越低,在桃青的攙扶下,緩緩起身,朝他屈膝福了福,便去了。 畫溪攙著桃青,驚懼之下,指甲差點深深嵌進她rou里。走出老遠,她才不可思議地抬頭看向桃青,漂亮的眼睛里藏著怒火:“這是什么地方?你就敢擅作主張把人放進來?若是教景仲知道,我們……誰都別想活?!?/br> 桃青亦覺得委屈,苦著臉道:“是柏將軍,說你若一日不見他,他就日日來找你;一月不見他,他月月來找你。你們……到底什么時候?為什么瞞我?!?/br> 畫溪收起厲色,頭輕輕垂著,這事哪能怪桃青。怨她,沒同柏之珩交代清楚。 所有的故事,有開頭,都該有結尾。 她不該從中掐斷,不明不白。 了斷也該清清楚楚。 她舒了口氣,提起裙擺,走進殿內。 柏之珩從昏暗的屏風后走了出來,艱澀開口:“畫溪?!?/br> 畫溪垂著眼睛,眼底有些許濕意,在過去那五天,她曾期待和身前這個人走,回到故土去。他性子柔軟,待自己極好,嫁他定會很幸福的。 不過旦夕之間,就物是人非。 于她而言,他是絕無僅有的良人;于他,她卻是會拖后腿的累贅。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 她心中已有了決斷,再抬起頭時,眸子內一片清明,笑意綻放:“柏大人?!?/br> * 酒席散了,醉酒之臣紛紛離去。 景仲遣散身側的人,自己轉動慢慢轉動輪椅,往寢殿去。 風過憑欄,吹下停在檐頂的雪。景仲停于欄側,眺望國都夜景。 千萬家燈火璀璨,星羅棋布。 這座國都是景仲一手建立。 柔丹以游牧為主,百姓逐水草而居。以往并無固定都城,王帳牽于何處,何處便是都。景仲上位以后,以此為都,建王宮,通溝渠,開集市。百姓聞名而來,燈火漸盛。 他居高臨下俯瞰著自己的得意之作。 身后忽然響起澹臺簡的咳嗽聲,他道:“雪夜苦寒,王上還不回去歇息?” “孤雖兇名在外,但不想做那打鴛鴦的棒?!本爸俾龡l斯理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