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第 23 章 畫溪臉紅了下,不過猶豫了一瞬,便朝床榻走過去。 她悄悄喘了口氣,硬著頭皮坐到床沿,褪了外衫,掛在床邊的衣架上,又彎腰脫鞋子,輕手輕腳挪進床榻里,乖巧溫順地拉過被子,蓋在自己身上。 景仲躺在外側,側身支起頭,借著半拉燭火居高臨下瞧著她。他問:“在想什么?” 畫溪搖頭:“什么也沒想?!?/br> “撒謊?!?/br> 景仲平躺下去,與她并肩共枕。 “真的什么都沒想……”畫溪聲音放低。 景仲沉默片刻,輕笑了聲,漫不經心地摩挲著她的手背,畫圓一樣,一圈又一圈。 默了良久,他才“哦”了聲,有些意猶未盡地收回手,說:“孤猜,你在想,孤要是死了,你該投靠誰。對不對?” 畫溪陡然一驚,倉皇轉身,昏暗下,驚慌失措的眸子猶如深潭。畫溪小聲為自己辯解:“我沒有……” “有也不怕?!本爸賱幼骶徛乩^她的手,放在掌心不斷收攏:“孤最喜歡美人,你生得這般好看,孤若死了,定要你銅澆鐵鑄,立于陵宮,提燈執戟,為孤護陵?!?/br> 畫溪攥著被子的手悄聲松開。她生得卑賤,長如螻蟻,不過賤命一條。景仲若真死了,她最好的下場是兄終弟及,被送給景仲的子侄消遣玩弄;但景昀好戰,未必會善待她。平心而論,景仲待她還算不錯,錦衣玉食雕梁畫棟養著她。他死了,她當愿為他護陵的。也算全了她的名節和忠誠。 她許久沒有回答,久到景仲以為她睡著了,身旁才悠悠飄出一個字:“好?!?/br> “就這么迫不及待要和孤生同衾死同xue?”景仲啞著嗓音,懶懶出聲,聲音里帶有幾分戲謔的笑意。 畫溪抿唇,小心翼翼側身,悄悄去看景仲的臉,小聲說:“他們說黃泉路很黑,王上若遭不測,我一定提燈為王上照路?!?/br> “你真夠忠心的?!币魂囁兰藕?,景仲輕笑,莫名的笑聲讓畫溪頭皮發麻:“不過你到底是想為孤照黃泉路,還是因為孤若死了,你不得善終,還不如給孤守陵宮?” 畫溪無聲地攥緊被子。心底的私隱被他看穿,到底還是有點難為情,她擰了擰眉,等景仲笑夠了,才慢吞吞地說:“王上是當世蛟龍,多少人趨之若鶩為求王上青睞。能為王上護陵,是我的榮幸?!?/br> 景仲半起身,湊到畫溪近處,寬大的手掌徘徊在她的臉頰,逐漸下移,把玩著她小巧嫩白的耳廓:“若你另有出路,譬如說有人愿救你出柔丹,你可還愿意?” 畫溪怔了怔,疑惑地抬起頭望向景仲。 她哪里還有別的出路? 這輩子她走的路都是別人給她的,她被上天的手逼著走到今天,從未有過擺脫的機會。 哪里還有別的路呢?又有誰能救她出柔丹? 她搖搖頭:“王上說笑了?!?/br> 景仲捏畫溪耳垂的動作頓了下,忽然抬手拉過她,將她扯進懷里,手翻轉,讓她背對自己。他靠近她的頸窩,冰涼的臉頰埋入她的后頸,將她的衣領拉開些,聞了聞,味道有點香甜。 帶著六月瓜果的清香味兒。 “王上……”畫溪后頸一陣酥麻,身子控制不住地顫栗。 他的氣息令她渾身充滿戒備。 景仲一動不動,靜默半晌。畫溪許久沒等來他的回答,反而聽到他均勻綿長的呼吸從后頸傳來,這才知他已經睡著了。 半闔著眼的畫溪悄悄松了口氣,心里打鼓,輕輕動了下,打算從景仲懷里脫身??蓜倓右幌?,只覺腰間一涼,景仲的手就扣住了她的纖腰,冰涼寬闊的虎口掐著腰把她往懷中一帶。景仲把人摟得更緊了,蒼白的唇輕啟,惜字如金地吐出兩個字:“別動?!?/br> 屋里微弱的燭光搖曳,燃燒的炭火偶爾發出一兩聲噼里啪啦的聲響,很快又寂靜下去。 窗外雪風颯颯,清晰可聞。 畫溪佝僂著身子,窩在景仲懷里,強撐精神聽了一會兒風雪,軟軟的身子就靠著他,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景仲早早醒來。外面還在飄雪,藕粉色的窗幔送進些許雪光。景仲就著那雪光,低頭看臂彎里畫溪的臉。她檀口微張,睡得正酣,寧靜中多了幾分女兒家的嬌軟甜美。景仲凝視了她許久,許久之后,才彎起食指,把她扇葉一樣的睫毛輕輕刮了下。 畫溪睫毛顫了顫,沒多久就睜開了眼。一抬眸,景仲的臉映入眼簾。 景仲看到她眸子里閃過慌亂,眼眶濕濕的,帶有將醒未醒的嬌憨:“王上……” 他緩慢地眨了下眼睛,說:“不是要看雪嗎?起床收拾?!?/br> 畫溪彎起眼睛,利索地爬了起來。 她梳洗完,換了身青黛色的衣裳,外頭又罩了件鴉青折枝海棠斗篷,長長的發挽成髻,簪了支小小的珠釵在發間,活潑又逗趣。 這才像她這個年紀女子該有的模樣。 畫溪拿了衣衫給景仲換下,知道他不喜披圍脖,也不勉強,只把他的衣襟理了又理,免得透風。 “外頭雪大,我們不待久了,走一圈就回?!碑嬒跣醯?。 景仲沒說話,任由她的手貓爪兒一樣在他脖子上理來理去。 他們沿著寢宮的步道往山上走,畫溪推著輪椅,慢慢向前。景仲興致缺缺地坐著,神情懨懨,對什么都打不起興致。 柔丹多雪,每年有一半的時間都在下雪。他從小就看,哪提得起半分興致。 大邯京城以前也下雪,畫溪印象中的冬天是極冷的,雪下個不停,從入冬開始,路上就濕噠噠沒個干爽的時候。 她雖也常??囱?,但那時的雪和現在是完全不一樣的。她見過的雪,停在三尺宮墻內的假山樓閣上,接近權利中心的雪,都染了幾分喧囂。 沿途看什么都稀奇,從九尺臺往遠處的山坳望去,還能看到山里牧民的帳篷。 正冒著縷縷輕煙。 碧空如洗,大地瑩白,青煙入蒼穹,景致極美。 景仲忽的來了興致,懶懶地問她:“你出過皇宮嗎?” 畫溪如實回道:“沒有。五歲我娘就送我進宮了,那之后就再沒出過?!?/br> 進了那扇宮門,哪能那么容易就出來。她一直以為自己這輩子會爛在宮里。 “一次也沒出過?”景仲悶悶地問。 “那倒不是?!碑嬒^,細細想了遍:“十一歲那年出去過一回。那年北方蝗災,鬧饑荒,大批流民逃往京城。京兆尹嚇得關了城門,在城外開棚施粥。流民被拒之城外,在城外抗議,險些發生□□?;噬蠟榱税矒崃髅?,讓公主出城施粥。我陪同服侍。長這么大,也就出過那一回?!?/br> 算不上多美好的回憶。 流民既可憐又可恨。 他們進不了城,都擠在城外。聽說皇上讓公主來施粥,差點沖進儀仗,企圖擄公主為質,脅迫皇上開城門放他們進去。 可憐人惡起來比真正的惡人還讓人心寒。 “就這一回?”景仲撩起眼皮子,望著腳尖,不緊不慢地問。 畫溪點點頭,嗯了聲。 “那回出去見到了些什么?”景仲問。 “好多好多流民,他們看到儀仗時,瘋了一樣沖上來。輿駕險些被撞翻,侍衛忙手忙腳地把我們送去行宮,又緊急調來禁軍把守行宮。公主嚇壞了,一進行宮就開始哭,對我們發脾氣。吵著要回去?!碑嬒獙δ谴纬鲂杏∠笊羁?,因為那是她入宮十年,唯一一次出去。發生的事情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哦?!本爸俨簧鳠峤j地回話。 “后來流民越鬧越兇,禁軍統領請示皇上,皇上便讓我們回去了。他們怕橫生枝節,找人假扮公主引人耳目先走。我陪公主裝作普通商販人家的女眷,悄悄回城?!碑嬒f:“我們回來的路上,又碰到一個千戶行兇,要殺一個少年和他母親?!?/br> 景仲聞言,這才起了些許興致:“什么少年?” “頂可憐一個人。聽說是京畿的佃戶,父親應召入伍,不幸身故,留下孤兒寡母。千戶貪了朝廷給他們的撫恤金,少年氣不過,要和千戶拼命?!碑嬒葡肫鹉巧倌甑哪?,不禁皺了皺眉:“孤兒寡母無權無勢,哪敵得過千戶,被十幾個人打得沒了人形,血沾得滿身滿臉都是,又裹了泥,壓根看不清模樣。他那可憐的母親為了護他,硬生生被人打斷腿骨,真是可憐。我看著不忍心,求公主救了他。然后就回宮了?!?/br> 原來是這么認識的。 景仲唇邊漾開一絲笑意,把他陰沉的神色都吹開:“沒想到蠢東西還有這種善心?!?/br> 畫溪抿抿唇,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下。她不知道景仲是嘲諷還是夸獎自己,不知該怎么回話。 頓了頓,景仲又道:“你真可憐,長這么大宮門都沒出過幾次?!?/br> 畫溪把輪椅停在僻靜的觀景臺上,蹲下身整理了下景仲腿上的毛毯,狗腿地回道:“是啊,幸虧遇到王上了,否則我這輩子只有連根一起爛在皇宮里?!?/br> 作者有話要說: 景大王除了愛嚇媳婦兒,好像沒什么毛??! 感謝給我灌溉營養液的小可愛: 讀者“嘟嚕嘟嚕嘟”,灌溉營養液 2 讀者“”,灌溉營養液 5 ☆、第 24 章 景仲歪了她一眼,嗤笑出聲。 畫溪眨了眨眼,把湯婆子塞他手里,站在他旁邊??聪蜻h處白雪覆蓋的層巒。 此處安靜,背靠九尺山,不遠處就是一處林子,來往行人很少,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聞。 過了一會兒,林子里突然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畫溪悄悄瞥了眼景仲,剛想過去阻止。景仲抬了抬手,朝她微微搖頭,示意她不必去。她又站了回去,小聲說:“王上,天涼了,我們回去吧?!?/br> 她剛才隱約聽到林子里來的一雙男女,再待下去指不定聽到什么。 景仲點點頭,畫溪推著景仲往回走。 但經過木橋時,還是有聲音飄進她耳朵里,女子的聲音嫵媚動人,酥得人心都是癢的:“好哥哥,你就幫我這個忙吧?;仡^我一定好好答謝你?!?/br> 畫溪輕舒了口氣,原來是個小宮娥找侍衛幫忙的。她還以為是不知趣的宮女侍衛躲到林子私通,嚇得她心都是揪起來的。 她推著景仲快步回到寢殿。 桃青正好已備好膳食,畫溪和景仲用完膳,烏云珠端藥給他服下。 他每日吃了藥需靜躺半個時辰,好讓藥汁發揮藥效。今日也不例外,畫溪坐在床沿為他寬衣。 比起才到那日的生疏,如今她做這些事已輕車熟路,熟稔地解開腰帶,掛在衣架上。她彎腰去脫他的外衣,衣衫退到肩頭,他不抬手。畫溪見他正在看書,便壓低身子,去抬他的胳膊。 還是紋絲不動。 畫溪品出來了,他是故意的。 她試探性地開口說:“王上,抬手?!?/br> 景仲轉頭看向她,黑漆漆的兩顆眼珠子牢牢攥著她,隱泛趣興:“喊聲好哥哥,就讓你脫?!?/br> 畫溪:“……” 這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可恥的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