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敗軍之將
“是,而且還是咱們大清的銀子,”貝錦泉道,“全是五十兩的大錠,但并非官銀,而是民間銀號私鑄的。每箱有200個,銀箱總共為50個?!?/br> “那就是50萬兩了?!绷至x哲聽到了貝錦泉說出的數字,吃驚之余,也顯得很是高興,“真是意外收獲?!?/br> “是??!這可真是一筆橫財呢!”貝錦泉也高興的說道。 “既是民間私鑄,想是咱們大清商民船只上的,為倭人打劫而來?!绷至x哲道,“等查查上面的戳記,若是能尋得苦主,便還了他們,若是尋不到,便充公好了。正可以給弟兄們多發些賞銀,犧牲者的家屬撫恤,陸軍那邊的軍餉,也都處處需用銀子?!?/br> 聽到林義哲并無私吞這些銀子的意思,而是想著發給部下,貝錦泉心中不由得感佩不已。 只是貝錦泉和林義哲此時都不會想到,這筆銀子的真正主人是哪一個。如果林義哲知道了銀子的主人是誰,只怕就不會這么大方了。 “對了,損失報告上來了沒有?”林義哲問道,“各艦傷情如何?” “還沒上來,估計快了?!必愬\泉答道,“大概看下,本艦和‘建靖’受傷最重,再就是葉管帶的‘超武’,都是水線以下被敵彈擊穿進水,現在為防進水,只能以七節航速前行?!?/br> “慢點開就慢點開吧!以保全戰艦這第一要義?!绷至x哲轉頭看了看舷窗外被中國海軍俘虜的日艦身影,“反正日本船也走不快?!?/br> “諸艦當中,以老鄧的‘和碩公主’號受傷最輕,差不多可以說毫發無傷,兩次同日艦交戰,船上都是只斷了幾條繩索?!必愬\泉想起了鄧世昌的“和碩公主”號巡洋艦,笑了起來,“大伙兒都說,老鄧是福將。船也是福船。連打了兩場惡仗,還是新船一條?!?/br> “這證明老鄧福氣好,呵呵,福船我也喜歡?!绷至x哲聽了貝錦泉的話,心里已然有了計較。 “大人若是急著回福州,不妨換乘老鄧的船走?!必愬\泉擔心林義哲急于回福州和家人團聚,便建議道。 “不急。和大伙兒一起回去好了?!绷至x哲說道,“再說了,回福州也不一定下船,臺灣那邊兒的倭人殘軍,還得料理干凈?!?/br> “周大人和唐大人的兵馬,合兵一處。已有萬余,倭人殘軍僅有千余人,又有炮船相助,大人還擔心打不過?”聽到林義哲話里似有隱憂,不由得有些驚奇。 “叢林作戰,非比攻城拔寨,麻煩事太多。我要是不親去,只恐將士徒增傷亡,未免對不住李制臺一番心意?!绷至x哲說道。 聽到林義哲的回答,貝錦泉心下恍然,他并不知道,林義哲之所以要親自去臺灣指揮陸軍作戰,還有另外的目的。 貝錦泉在和林義哲又談了一會兒之后,便起身告辭了。林義哲送走了貝錦泉?;氐阶琅?,取出紙筆,開始寫起給朝廷的報告來: “今日于東海東隅,十點與倭艦開仗,二刻后停戰,日人敗降,我軍無一艦沉毀。多有創傷,‘福靖’、‘建靖’、‘超武’水線下為彈擊穿進水;余艦稍有損傷。日艦有一小兵輪‘陽春’沉沒,煙霧中望不分明,其主艦‘龍驤’鐵甲船?!ā?、‘富士山’炮船皆為我軍所俘,刻暫‘福靖’、‘建靖’、‘和碩公主’、‘超武’、‘澄慶’、‘威遠’、‘橫?!?、‘康濟并三偵報船‘飛霆’、‘飛鷹’、‘飛鵬’及所俘日艦三艘并回福州。當戰時,我軍先以三偵報船纏阻倭艦,勿使其逃躥,而后諸蒸汽師船均到,并力與戰。倭軍共計四船,其主艦為一大鐵甲船,即‘龍驤’也,船大炮多,鐵甲堅厚,氣焰最兇,我船雖小于彼,然船炮皆快且多。對陣時或夾攻,或圍繞,倭艦員多被擊死,敵炮亦多為我炮轟毀。后倭艦彈盡,其員弁知再戰必盡死,乃豎白旗降?!臆姼鞔瑐霾⒏鞔軅p重速查再行詳稟?!?/br> 此時在天津直隸總督衙門內,李鴻章剛剛就委托在江南造船所訂購炮船一事與屬下商討,現在又在檢視一份即將寄發總理衙門的函稿,“周盛傳前日船寄:乘輪,上午三點鐘抵臺南瑯嶠,乘小火輪節節候潮,先行上岸詢問府道,知共備木船百余只,擬仍上民船,由沙外徑赴岸上,至屏東縣登岸,恐在十日內輜重方能下清。明日仍回大輪料理云。鴻?!?/br> 同一片碧空之下,京城東單二條胡同一座氣派的府邸內,帝師翁同龢例行在撰錄今天的日記:“上至書房,發看昨日三點。戌刻一函來,則告在臺倭軍尚未全滅,云敵在高山架炮俯擊,人馬不得進也,正由船政調集新式大炮擊之。上令寄諭周盛傳,令與唐定奎前后夾擊,嚴防后路,務必全殲,不使一個漏脫?!裆弦嫦埠帽?,聞前線之報輒喜,殊為可慮……” 差不多與此同時,在刑部大牢之中,已經被脫去官服換上了白色囚服的毛昶熙和董恂,正隔著各自牢房的木柵欄門,相對而泣。 “想不到我等一心為國,竟然因一言之誤,遭此大難!”董恂以手捶著牢門,放聲大哭道。 “忱甫莫要心焦,皇太后念我等前功,必當不會重責。那天皇太后說待事情平息之后,再做區處,便是有意要回護你我的?!北M管和董恂是一樣的心亂如麻,但毛昶熙仍強作鎮定的收了淚水,安慰起董恂來,“只是現下不知戰況之勝敗如何,唉!” “旭初為何關心起戰況來?”董恂收淚問道,“此戰與你我二人又有何干系?” “忱甫有所不知,你我如今已然身陷牢獄,若是此戰大敗,你我不但可有生機,甚至還可重得重用,若是此戰大勝,你我二人便再無出頭之日了!”毛昶熙長嘆道。 “旭初此話怎講?”聽了毛昶熙的分析,已然亂了方寸的董恂更是心亂如麻,急忙問道。 “此戰若敗。朝廷憶及你我前言,定會責那林姓豎子輕啟邊釁,而倭人借你我之言構兵一說便被揭過了,而朝廷欲與倭人和談,必當重新啟用你我。前些天便有消息,你我二人下獄,倭人意甚不平。曾有要朝廷開釋我等之言,便是明證?!泵莆醯?,“而此戰若勝,朝廷回過頭來便會追究你我二人輕言構兵一事……” “那依旭初看,此戰能勝還是能敗???”沒等毛昶熙說完,董恂便急不可待的追問道。 此時此刻。他的腦子里,只想著自己的安危。 “勝負難料??!不過,前些天聽說朝廷調了淮軍一部去了,吃了倭人不少的虧……”毛昶熙看了看周圍,小聲答道。 董恂聽了毛昶熙的回答,一時間心里喜憂摻半。 此時,毛董二人不會知道。遠在臺灣內地的叢林中,還有一群人,在和他們倆一樣的患得患失。 臺南,叢林。 月光下,行進的隊伍當中只剩下了粗重的喘息。西鄉從道走著,走著,漸漸又回到那種沉思的心境中去了,不過現在占據意識中心的不是自己。而是身前身后的士兵們。 “他們為什么那么興奮呢?……他們只不過聽我說了一句援兵很快就要到來的話?!麄冸y道不知道是我在騙他們嗎?他們不應該想不到這個啊?!敲此麄兙烤故菫榱耸裁磁d奮呢?他們興奮是因為他們覺得自己聽到一個好消息??伤麄優槭裁磿J為那是一個好消息呢?”他刨根問底地想,意識到自己沉重黑暗的內心里已然透不進一縷希望的陽光?!啊麄冎哉J為那是一個好消息是因為他們愿意認為它是一個好消息,而根本的原因則是他們也像我一樣,都在這戰場之上?!?/br> 西鄉從道忽然為自己的這個發現驚訝了,仿佛它剛剛發生一樣,“他們既然像我一樣走上了戰場,就同我一樣有個生死問題要考慮?!嬷沟拿孛苁牵核麄冸m然上了戰場。心里卻不想打仗,他們想的是得到財富,地位和榮譽,象一個真正的武士……” 正是最后這句話讓他那閉塞的內心的視野開闊了。他現在不僅注意到天空中的一團白云和一團黑云,還能眺望到遠處的樹林了。 “……這個簡單的事實過去我怎么沒有注意到呢?”西鄉從道問著自己,并且為上面的發現激動起來,“我投有注意到是因為我只注意到了我自己而沒有注意到別人,沒有注意到我和他們一起面對著同一種命運?!菆F黑云意味著死,另一團白云卻代表著生,它們分別籠罩在我們大家的生命之上?!瓚鸷笏麄冎虚g有人愿意上軍事法庭嗎?” 這樣一個念頭冷不丁地跳出來,橫在他的思緒面前?!安?,那件事情對他們來說也是恥辱的,可怕的,難以想象的。同我相比,他們更是真正的武士和士兵。既然他們會像我一樣思考生死問題,就一定會像我一樣看待軍人職責、武士的尊嚴和榮譽。他們和我一樣,除了英勇作戰去奪取勝利之外,別無其它選擇……” 遠處的山崖越來越近地突出在西南方的云海深處。 月光此刻愈發皎潔,像是要把夜晚真的變成白晝一樣。獅頭社番民說的那條清水澗就要到了。那團死亡的黑云仍在西鄉從道心靈的天空中沉郁地飄浮著,但是因為有了方才的一番沉思,那一團生的白云也第一次強大了許多,有了同黑云抗衡的力量?!拔覟槭裁蠢鲜沁@么害怕呢?……原因是在于我對陣亡深懷恐懼嗎?” 此時的西鄉從道,突然想起了遠在日本的哥哥西鄉隆盛。 “只要你不承認死死亡,它就不存在!”兄長鏗鏘有力的聲音在耳邊回蕩起來。 “……但死亡是存在的,我知道,我心中有過的絕望恰恰說明我知道這一點……” “可是我為什么這么絕望呢?……因為我心里只有自己,明白自己的力量是渺小的?在戰爭的車輪面前,我的生命甚至沒有一株小草那么堅韌?……” 遠處突然傳來了一聲槍響。 西鄉從道的沉思中斷了。他明白自己心靈里許多問題并沒有解決,不過因為有了上面的沉思,他的心胸變得稍微敞亮和輕松些了,原本消失的勇氣又悄悄地回來了一部分。畢竟,自從走進這場戰爭。今夜他是第一次不再為明天注定要遭遇的那些可怕的戰斗而恐懼了。 假使哥哥西鄉隆盛在這里,只怕也未必能比自己做得更好吧? 此時已是深夜十二點了,日軍隊伍隨即散開在澗溪兩側森林中,轉入隱蔽待命態勢。西鄉從道和他的衛隊在澗溪東側一片松林中。按照戰斗條令的一般要求,西鄉從道命令全體立即動手構筑隱蔽場所。他先親自督促檢查了一陣子,然后回到自己選定的一個周圍林木稀疏的地點,也和士兵們一樣。奮力挖了起來。 不大一會兒,草草的在南邊不遠的林子里安頓下來的大寺安純對部下說:“抓緊時間休息!臨睡再檢查一遍戰斗準備情況。要一支槍一支槍地看,子彈一律不準上膛,絕對禁止走火!哪個小隊出了問題,暴露了我軍企圖,誰就要負責!” 在檢查完絲之后。他最不放心的是西鄉從道的安全,便先到了西鄉所在的地方??吹轿鬣l從道正帶領部下全力挖溝,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他不便于斥責長官,便對衛隊長大加指責:“一個破溝你們這么認真干什么!又不讓你們在這兒駐防!……還不趕快睡覺!離天亮就只剩幾個鐘頭了,不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你們怎么打仗!” 那團黑云意味著死。另一團白云卻代表著生,它們分別籠罩在我們大家的生命之上?!瓚鸷笏麄冎虚g有人愿意上軍事法庭嗎?”這樣一個念頭冷不丁地跳出來,橫在他的思緒面前?!安?,那件事情對他們來說也是恥辱的,可怕的,難以想象的。同我相比,他們更是真正的武士和士兵。既然他們會像我一樣思考生死問題,就一定會像我一樣看待軍人職責、武士的尊嚴和榮譽。他們和我一樣。除了英勇作戰去奪取勝利之外,別無其它選擇……” 遠處的山崖越來越近地突出在西南方的云海深處。 月光此刻愈發皎潔,像是要把夜晚真的變成白晝一樣。獅頭社番民說的那條清水澗就要到了。那團死亡的黑云仍在西鄉從道心靈的天空中沉郁地飄浮著,但是因為有了方才的一番沉思,那一團生的白云也第一次強大了許多,有了同黑云抗衡的力量?!拔覟槭裁蠢鲜沁@么害怕呢?……原因是在于我對陣亡深懷恐懼嗎?” 此時的西鄉從道,突然想起了遠在日本的哥哥西鄉隆盛。 “只要你不承認死死亡。它就不存在!”兄長鏗鏘有力的聲音在耳邊回蕩起來。 “……但死亡是存在的,我知道,我心中有過的絕望恰恰說明我知道這一點……” “可是我為什么這么絕望呢?……因為我心里只有自己,明白自己的力量是渺小的?在戰爭的車輪面前。我的生命甚至沒有一株小草那么堅韌?……” 遠處突然傳來了一聲槍響。 西鄉從道的沉思中斷了。他明白自己心靈里許多問題并沒有解決,不過因為有了上面的沉思,他的心胸變得稍微敞亮和輕松些了,原本消失的勇氣又悄悄地回來了一部分。畢竟,自從走進這場戰爭,今夜他是第一次不再為明天注定要遭遇的那些可怕的戰斗而恐懼了。 假使哥哥西鄉隆盛在這里,只怕也未必能比自己做得更好吧? 此時已是深夜十二點了,日軍隊伍隨即散開在澗溪兩側森林中,轉入隱蔽待命態勢。西鄉從道和他的衛隊在澗溪東側一片松林中。按照戰斗條令的一般要求,西鄉從道命令全體立即動手構筑隱蔽場所。他先親自督促檢查了一陣子,然后回到自己選定的一個周圍林木稀疏的地點,也和士兵們一樣,奮力挖了起來。 不大一會兒,草草的在南邊不遠的林子里安頓下來的大寺安純對部下說:“抓緊時間休息!臨睡再檢查一遍戰斗準備情況。要一支槍一支槍地看,子彈一律不準上膛,絕對禁止走火!哪個小隊出了問題,暴露了我軍企圖,誰就要負責!” 在檢查完絲之后,他最不放心的是西鄉從道的安全,便先到了西鄉所在的地方??吹轿鬣l從道正帶領部下全力挖溝,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他不便于斥責長官,便對衛隊長大加指責:“一個破溝你們這么認真干什么!又不讓你們在這兒駐防!……還不趕快睡覺!離天亮就只剩幾個鐘頭了,不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你們怎么打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