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如此協餉
“喲,想不到這海外華商還有這樣一片孝心,真正可感?!贝褥蠛攘艘豢诓?,不動聲色的問道,“這陳氏、潘氏的來頭,六爺清楚么?” “臣專門著人查過,這陳氏在英吉利國經營碼頭貨運,為英吉利國華商總會領袖,和泰西錢商大族羅斯柴爾德氏為姻親;這潘家本是昔年廣州十三行行商之首,現也在英吉利國做生意,和陳家亦是姻親,如今其生意在粵省仍有分布。二家皆為經商世族,廣有資財?!惫вH王一一答道。 “六爺費心了,為了給我修園子,竟然能和離得這么遠的海外殷商扯上干系?!贝褥笥中α?,這時劉誠印已經將涼碗子取了來,奉送到了恭親王面前。 “六爺請用?!贝褥鬀_恭親王抬了抬手,恭親王謝過,從劉誠印手中接過涼碗子吃了幾口,恭敬地放在了桌上。 “六爺是怎么找到這兩家華商的?還是他們自己找上六爺的門兒來的?”慈禧太后笑問道,“他們怎么知道我要修園子???” 恭親王聽得心里一驚,冷汗立刻從額頭滲出,流了下來。 “劉誠印,你這差事是怎么當的?看把六爺熱的,還不趕緊的給六爺換個涼墊?”慈禧太后突然對劉誠印說道。 “奴才該死!奴才這就去辦!”劉誠印忙不迭地應道。 “皇太后如此辛勞,臣子們心里不安,自然要想著替皇太后分憂,是以外臣們也動了心思?!惫вH王的腦子飛快地轉著,最終還是含糊的應對了一下,沒有馬上把李鴻章和林義哲給供出來,“這事兒便是滬閩兩地的外臣牽的線?!?/br> 慈禧太后象是知道恭親王心里在想什么,和顏悅色地笑著說道?!斑@事兒辦的好,相關大小臣工,無論職銜高低,六爺也都報上來,怎么著也得給些獎賞才是?!?/br> “臣領旨?!?/br> “還有這陳氏,潘氏兩家,人家白送了這么一大筆銀子給咱們,咱們也得有所表示才是啊?!?/br> “倒是有一件事,潘家稱在廣州的親族被人以私販鴉片誣告入獄,想請朝廷做主?!甭牭酱褥f到獎賞,恭親王心里松了一口氣,順便將潘仕成的案子告訴了慈禧太后,“臣問過刑部,尚未接到具文?!?/br> “那六爺就讓刑部查一下就是了,若是真有私販鴉片這事,斷不可姑息縱容,若是沒有這事,確系誣告,加恩即刻開釋,并從重究辦誣告者?!贝褥笳f道。 “臣領旨?!惫вH王應道。 “我事兒多,有時分不開身,這園工的事,六爺就幫著我多盯著些。園子早些修好了,六爺不也可常來坐坐,嘮些個家常話兒不是?” 聽到慈禧太后這句話,恭親王一時心中百感交集。 都多久了,沒聽到她用這樣的口氣和自己說話了…… “六爺要辦洋務,又要負責園工,工繁事巨,這以前的缺,也都開復了吧?!贝褥竺翡J地注意到了恭親王臉上表情的細微變化,微微一笑,又說道,“這議政王大臣,也還請六爺繼續當著?!?/br> “臣……謝皇太后恩典!” ※※※※※※※※※※※※※※※※※※※※※ “德畬!” “秀蕓?秀蕓,家里都好嗎?” “夫人哭了七天七夜,眼淚已經哭干了。德畬,我對不起你,是我害了你,我……” “那批貨……” “是古德春的。他昨天找我,說他的寶盛行倒閉了,連喝粥的錢都沒有,求我收下那些絲綢。我看他實在可憐,就……我好糊涂呀!” “換成我,也不能見死不救。這事怪不得你。秀蕓,這些年,辛苦了你?!?/br> “德畬,辛苦的是你呀!這些年,我越來越覺得跟你在一起過日子心里踏實。你心里有一桿秤,什么做得,什么做不得,清清楚楚。你不拘小節,可懂得大是大非??梢驗槲摇?/br> “秀蕓,不說了,回去以后好好地侍奉夫人,家里全靠你了……” “德畬!啟茂那邊說,已經安排人去京里上告了……” “沒用的!除非有人證明鴉片是古德春裝在絲綢里的……可惜呀,潘家的生意,到底還是毀在我手里……如果當初聽陳家的話,一道走去英吉利國就好了!” “秀蕓,你得替我辦一件要緊的事?!?/br> “你說……” “我和英吉利商人簽的那批貨還有七天就到期了,你一定要按時把那批貨運到碼頭?!?/br> “德畬!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惦記著生意?” “我惦記的是我潘德畬的臉面!就算潘家不行了,這最后一筆生意也要善始善終!我死后,寧可不辦喪事,也不能讓洋商罵咱們大清商人不懂商場規矩!” “德畬!” “秀蕓!” “德畬!我對不起你……” “時辰快到了!有話快說!” “父親!父親!” “生意場,生意場,是地地道道的生死場呀!我真后悔,為什么不早些離開這事非之地!” “父親!這怎么能怪您?兒一想到那古德春逍遙法外,左宗棠敲榨盤剝,我不服,不服!” “小聲!你不要命了么!” “潘大人,呵呵,小的給您道喜了!” “喜從何來?” “刑部發文,您的案子,重查了,幾天前,有人去看望古德春,親眼見一牙商將幾只箱子給了古德春。這人問這是什么,古德春推說這是幾箱絲綢。絲綢箱子里的鴉片肯定是那牙商裝進去,陷害潘大人您的?,F在古德春已經招供了……” “這是上頭的諭旨:我背給您聽。經查,潘氏同宜行為商幾十余年來,上尊大清禁煙法令,下行誠信經商之道。自道光年以來累捐軍資二百萬兩,為商民之表率。此次鴉片一案,切不可草率行事。若確為冤案,當立即開釋,并捉拿栽贓陷害之元兇?!?/br> “蒼天有眼!——” “父親!醒醒!兒接您出獄來了!” 兒子潘桂及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讓潘仕成從夢中驚醒。 剛才夢中所見,便是他前些日子的真實經歷。 “你說什么?” “父親!兒接您出獄來了!案子真情大白了!” …… “父親,小心……” 當潘仕成走出大牢,來到街上之時,仍然有些恍惚。 頭頂的烈日刺得他睜不開眼,他不由自主的用手擋在了額前。 想起這些日子的牢獄之災,潘仕成感慨不已。 他根本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落到這樣一步田地。 “左宗棠!你這惡賊!” 潘仕成的話一出口,便被兒子潘桂及伸手掩住。 “父親,轎子在這邊兒?!眱蓚€兒子不由分說,將父親推進了早已準備好的轎子里。 “兒??!咱們這是去哪兒???”潘仕成問道。 “回海山仙館啊,父親?!?/br> “海山仙館?不是給封了嗎?” “皇太后的恩典,賞還了,父親?!眱鹤优藝鴺s小聲道,“父親先歇著,有話咱們回去慢慢兒說?!?/br> 聽到兒子的勸說,潘仕成再不吭聲了。 當潘仕成回到自己的海山仙館時,看著園中的荔枝林仍然如舊日般無二,心下大慰,不由得老淚縱橫。 ※※※※※※※※※※※※※※※※※※※※※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左宗棠將手中的廷寄狠狠地摔在了桌子上,桌上的茶碗杯盤給震得全都跳了起來。左右的人全都嚇了一跳,低著頭不敢看他。 剛剛的廷寄中,便有潘仕成無罪釋放的消息。 “各省拖欠協餉,累計拖欠不下千萬,若各地商人都是象他潘仕成這樣,抗拒不交,誰來顧全大局?”左宗棠怒道,“西北有必用之兵,東南卻無可指之餉,真是豈有此理!” 見到左宗棠發怒,左右親隨和將官們一個個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喘一聲。 盡管他們當中有些人,對左大人的強行攤派也是頗為腹誹的。 左宗棠征戰西北,卻要向廣州的行商潘仕成伸手要錢,這當中看似風馬牛不相及,很是滑稽,但事實的真相卻并不那么好笑。 自乾隆改西域為新疆以來,新疆駐軍和西北用兵,軍費一項,多以協餉方式解決。何謂“協餉”?新疆初置,財政難以自立,故由戶部和各省調撥銀兩維持軍政開支,又因開支多用于軍餉,故稱調撥銀兩為“協餉”。從1760年開始,清廷每年從內地調撥“協餉”二三百萬銀兩,因鴉片戰爭和太平天國運動,咸豐年間,協餉屢次裁減,數額大幅下降,到同治初年,每年實撥協餉僅44萬兩,而且常常拖欠。在每年應撥協餉中,兩江60萬兩,浙江144萬兩,廣東84萬兩,由于歷年拖欠,各省關積欠協餉已達1960萬兩。 左宗棠的西征重新“激活”了協餉制度,但屢屢困于拖欠,協餉難辦。加上左宗棠人緣太差,比不得當年曾國藩用兵時東南協餉的“風起云涌”。1867年,左宗棠移師西北路過江西時,當時的江西巡撫劉坤一還主動要求每月增撥協20萬兩。但不久之后,劉坤一便借口困難,增餉和協款便無蹤影了。而沿海各省,則借口籌辦海防,自顧尚難,紛紛要求停辦或緩辦協餉,左宗棠曾屢次奏請朝廷催各地方及時協餉,然而,“一任函牘頻催,率置不答”。 ————分割線———— 求收藏!求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