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壇
凌晨一點,街道外忽然下起小雪,隱遁身型的虛云如新雪之下的一陣疾風,呼嘯間驟停于一間破落的院子中,方才他在空中嗅見一點血腥味,這會落地腥味愈加濃重。 虛云環顧四周,院落大概有半畝地大,外院兩個墻角處豎放數根檀木,院中堆積許多木屑,木屑旁邊隨意擺放幾尊尚未完成的木雕,雕刻的正是無心,院中靜悄悄,不見人,也未見血跡。 這已經是他發現的第十處制造木像的院子,大都位于偏遠人少的位置,看不見人,越散發陣陣血腥味。虛云彎腰,手指距離木像僅有一線,還是停住了。 之前與無心交手,若不是無心故意將黑線顯出給他看,他根本發現不了這個城市處處存在無心的耳目,虛云盯著地上的木像看了一會,摸了摸下巴,改變想法,伸手將木像拾起來。 木像的做工實在粗制濫造,虛云將木像從頭至尾細致的摸了一遍,沒有發現,只好把木像揣進懷里。 既然已經打草驚蛇,虛云的動作便沒了拘束,他隨意的圍著院子走了幾圈,動靜很大,繞過木屑,虛云停在木料旁邊,檀木散發著淡淡寧神暗香,虛云微微一笑,百來根檀木無風自動,如暴風雨席終臨時海上的浮木,不斷撞擊著院子的門窗。 木料脫離原地,角落里的東西就暴露出來。外院的兩個角落里分別擺放著一尊半米高的木像,與虛云懷里的那支不同,它雕刻的栩栩如生,連眼神都包含悲憫??尚κ?,這雙悲天憫人的眼如同污染源一般,翻滾著滔天魔氣。 虛云眼睛微微瞇縫,院中的木像驟然冒出黑紅業火,在那一剎那,暗黑色氣體如火山噴發一般從木像的眼睛中噴發而出,虛云金色的豎曈倒影出一片黑色的暗流在一瞬間將業火撲滅。 雪不見停歇,從絮絮小雪變成鵝毛大雪,虛云周身熱浪朝天,風雪消融化滴成雨,業火和魔氣糾纏對抗,不知何時起,一抹金色緩緩成圈,將小院圍的水泄不通。 虛云側目望向房屋。 房屋內同樣放著兩尊木像,房屋內外所有的木像加起來剛好形成一個太極符號,木像之間散發的魔氣一生二、二生三如同旋渦一般匯聚于眼前的房子地下。 因為虛云催動業火不僅破了隱藏魔氣的障眼法,同時也將太極陣中的魔氣攪亂,魔氣了,旋渦逐漸往虛云的位置偏移。 虛云毫不在意,他低首,視線穿過地皮,看見一座巨大的祭壇,祭壇之上是一座一人高的木像,木像光華高潔,在頂上強光的照射下似乎散發著圣光,祭壇下本應跪拜者的信民紛紛擠在一條通道出口,神色換亂,時不時抬頭看,如螞蟻一般急的團團轉。 虛云心情愉悅,暴力的踹開院子的門,心道急就對了,不枉他這一晚上瞎折騰。 自從發現這些邪教的第一個據點起,虛云便用溫久教他的縛靈咒將院子封鎖住,只是為了不打草驚蛇,他一直按兵不動而已??`靈咒圈住的東西,插翅也難逃。 當然,剛剛逃遁的無心是個例外。 其他一個院子的人安然的誦完經,發現出不去,想必也開始急了。虛云心情大好,每走一步,腳下便卷起一陣洶涌火浪,纏繞在手腕上的赤蛟繩化作利刃,不消一刻,房間所有用來掩人耳目的東西都化作扉粉,一節隱秘通往地下的石階出現在虛云眼前。 這個秘密通道做的很好,全是用上好的白玉石切成,為了減少動靜,石階上還鋪著精心挑選的軟墊,虛云抬了抬手指,業火猶如潮水順著臺階直沖而下,將墊子也燒了個精光。 他一步一步走的很慢,腳步卻夠沉,每一步都像踩在下面的人的心臟上。為了方便一旦被發現留足長時間逃跑,石階修的格外長,能感知敵人越來越近,卻遲遲不見人,對于下面的那群人來說,時間越長恐懼越被放大。 這無疑是一場漫長的凌遲。 越要接近祭壇,血腥味越濃,虛云不禁蹙眉,這不是什么動物血,而是人血特有的腥味,下面那群人真的還能算人嗎? 趣味也因這股猶如凝成實質的血腥攪沒了,虛影晃動,下一秒,一道白色身影落在祭壇中央的木像上。 也許真正看見敵人的樣子時,發現自己假象的不太一樣,當信民發現突然闖入的偷襲者居然長得這樣賞心悅目,甚至笑的有些人畜無害時,所有人短暫的安靜下來來,甚至連出不去這件事,也好像不那么急了。 “讓讓?!?/br> 布料見交互摩擦發出細小的聲音,眾人紛紛讓路,一名高大的男人走出來,他伸手取下黑袍帽,露出一張國字臉,畢恭畢敬的沖虛云彎腰道:“道長,咱們都是普通的凡人,聚在這里兒就是為了給佛爺燒柱香,不知哪里得罪道長,望給個提示,咱們好給道長道歉?!?/br> 虛云并不看他,狀似隨意的往人群中瞟了一眼,他們每個人都頭戴圍帽,身型攏在黑袍里,既看不見臉,也看不出胖瘦,虛云目光停在一道矮小的身影上,里面竟然還有幾個孩子。 雖然現場并沒有發現人體組織,甚至連血跡也洗刷的很干凈,但他們嘴里的血氣是掩蓋不住的,虛云厭惡的皺眉,彈指一道業火飛向為首的那個男人。 男人早有防備,閃身躲過,快的不似尋常人,火光蹭著他的黑袍忽然轉圈,瞬息間將所有人的黑袍手燒掉了。 這一變故讓眾人先是一靜,隨后立即被點炸。 “啊啊??!關燈!快關燈!” “不要看我!快關燈!”女人雙手掩面蹲下來,虛云見她穿的頗為講究,白皙的耳垂上墜一枚明珠,隨著她的動作搖晃,只是本該同樣白皙的脖頸卻顯露青色的蛇鱗,顯得丑陋不堪。 再看其他人,穿著雖然各不相同,但大多很考究,仿佛都不是一般人,他們身體裸露的部位一度程度上都長著蛇鱗。 ---- 溫久摸了摸手里的木像,道:“青鱗?” 虛云點頭道:“我將地下室內的人困住后,挨家挨戶的搜尋身上有蛇鱗的人,粗略估計達到這個數?!?/br> 虛云伸出五指。 溫久皺眉:“五萬?” 虛云緩慢的搖頭,道:“五十萬,整個金山半數的人都淪陷了,這個數目短時間內不可能做到,并且我懷疑,蛇鱗生長的面積和他們許愿的內容有關?!?/br> 溫久倏地站起來,沿著床邊走了幾步,泠聲道:“絨戒?!?/br> 天邊發出雷電的滋滋聲,瞬息間一道藍色的閃電落在溫久面前,絨戒身著銀甲,單膝跪地,低首道:“將軍!” 溫久扔給絨戒一張紅色的令牌,道:“將四大家的人都調過來,同時要他們排查大陸其余各處是否流傳這種木像--” 絨戒收好渡舟令,又急忙接住溫久拋過來的木像,只聽將軍冷道:“與當地執權者交涉,讓他們下令,就說拜木像者都乃邪教,全部收監?!?/br> 絨戒摸不著頭腦,但也不敢多做耽誤,他沉聲說是,拿著木牌和木像奔往四大家的領地。 溫久思考事情,無意識地拉了拉浴袍的領口,回頭時,看見虛云端坐在床上,正看著他笑。 溫久盯著虛云,走近幾步,撫摸虛云的臉,虛云有些害羞的閉上眼睛,溫久輕輕吐出一口氣,道:“臉色更加不好了,這次之后,帶你去火淵鏡天住一段日子?!?/br> 虛云搖頭,“火淵鏡天太熱,哥哥住不慣?!?/br> 溫久輕輕笑了一下,手指沿著虛云的脖頸往下滑,說:“云兒這么熱,我不是也習慣了?” 虛云呼吸有些亂,抓住溫久的手指,不知道是想阻止還是想要很多。 溫久起身,說:“先去祭壇看看?!?/br> 祭壇偏遠,虛云只好整理呼吸,御風化龍,帶溫久過去。 雪不停歇,西湖波面結下一層薄冰,冰下的湖水映著皎月,一條火紅的赤龍馳騁于云霧間,隱隱約約,詭譎神秘。 虛云騰云駕霧,心情甚好,道:“我怕人被劫走,已經讓赤蛟繩守著其余幾個祭壇,除非無心親自來,不然沒什么問題。只是這些人當中還有幾個孩子,恐會受到驚嚇?!?/br> 溫久淡淡的說:“嚇不死的,虎父焉有犬子,我看他們有恃無恐的很?!?/br> 虛云沉默半晌,道:“你懷疑他們在我面前演戲?” 溫久只說:“是不是演戲,見了便知?!?/br> 兩人落地時,心照不宣的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還未進入密道,就聽到里面有人再說話,雖然聲音壓得很低,但對虛云和溫久來說,跟擱在耳邊說話沒區別了。 “怎么辦,還是出不去,已經許過愿了......” “不然讓孩子試一下?” “說什么屁話,沒用就是沒用,”一個中年男人粗聲說,“那個道士已經把上面的佛像毀掉了,剩余的魔力不夠我們實現愿望?!?/br> “那怎么辦,”女人哭道:“我這樣怎么見人,都怪你們急急忙忙把羊給毀了,我血沒喝夠,根本變不回來,如果他帶人來,我這樣子上了新聞,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你這是什么話,我們都沒吃夠,你們這些人胃口真是越來越大了,這批羊還是我從監獄里拉回來的,我臉上的蛇鱗也沒消呢,不毀了咋辦?你說要是被那臭道士發現咯,咱們還有命活在這嗎?” “你們幾個女人,繼續哭,別停,”另一名男子說,“牧羊犬說的有道理,是要弄干凈的,讓他們發現咱們吃的是什么,麻煩就大了,大祭司你看我們現在怎么做合適?” 虛云朝他說的方向看過去,原來那個大祭司就是那個國字臉的男人,只聽他說:“他未必沒發現我們吃羊,我聽魔佛說,道士五感靈敏,說不定已經嗅到味道了?!?/br> 男人還想問點什么。 大祭司擺擺手,說:“先別急,讓我好好想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