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媳婦去了
溫久靜靜聽著,并不插話。 “大人可是想起什么來了?”碧落見溫久露出若有所思狀,不禁輕聲問道。 “沒什么,”溫久修長的手指在龍骨上慢慢移動,細細的描摹它的輪廓,漫不經心道:“就是有點好奇,碧落你似乎對魔君的事很了解?!?/br> 碧落聞言頓了頓,忽的展顏笑了起來:“大人那里的話,碧落是黃泉十二鬼靈之首,主掌仙界眾神輪回歷劫大小事宜,對仙界之事自是略知一二,職責所在,不敢怠慢?!?/br> 溫久露出一個原來如此的表情,依舊低頭盯著手里的龍骨,從碧落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烏黑的短發下的一截雪白的脖頸,以及羊脂膏似的耳垂上點翠著的一對鮮紅色的小痣。 碧落淡藍色的眸子毫無波瀾,清麗的面容不笑得時候倒顯得有幾分冷艷。 “楚家人還好嗎?”溫久冷不丁的開口,也沒抬頭,繼續把玩著手里的龍骨。 碧落的視線也跟著他一同落在龍骨上,道:“楚家家主仙逝了?!?/br> 溫久五指猛地收緊,抬頭看著碧落,接著皺眉:“怎么死的?” “自刎,”碧落大概是文書報告念多了,講述一件事總透著一股子公事公辦的官味兒,“虛云大人有和您說過四大家嗎?” 溫久點頭,眉頭還是沒松開,不知道為什么,他聽到楚鈺自殺的這個消息居然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沒說多少,”溫久低聲道,“他告訴我楚家直系中有一滴神血……” 說到這,溫久停下來,他想到,這滴神血會不會就是…… “是您的血,”碧落回答的極快:“不僅是楚家,四大家的血脈中都有您的一滴心頭血?!?/br> “當初您以自身仙體神血為媒,動用禁術,鑄造血誓結界,將手無反抗之力的凡人與修真界隔絕,千百年來,二者維持相安無事?!?/br> “然您憐憫凡人一生無緣問鼎長生,遂立下規定,每逢月圓之夜可由仙門百家修士持渡舟令橫過苦海,入凡塵尋找有緣人納入門中?!?/br> 溫久自嘲一笑,“我倒是挺體貼?!?/br> 碧落跟著笑了起來,“您行事一向周全,除了給人間的凡夫俗子一個入仙門的機會,您還在結界處設掌舵司,留4滴神血分散至南靈,東巳,北城,西地四處,挑選出四大家族共同管轄人間結界?!?/br> 碧落輕聲道:“修仙界凡有入世者,往來筆筆皆由四大家記載入冊,無一遺漏?!?/br> 對于這些前程舊事,溫久并不是很在意,他抬頭認真的看著碧落,直接問出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楚鈺為什么自刎,他的妻兒呢?還活著嗎?” “活著,”碧落一字一頓道:“留楚家主不死,他的妻兒就保不住?!?/br> 溫久皺眉,耐心聽他說。 “神血只能繼承,不會分散下去,”碧落緩緩道:“只有四大家中直系嫡子才能繼承神血,將來繼承家主之位,且每位家主只能留下一脈,不出意外都是男孩?!?/br> 溫久怔了怔,他自刎是為了將血脈傳給孩子,有了這滴神血庇佑,他的妻兒就能在那場大爆炸中存活下來。 “他……”溫久一時說不出話來,沒想到那次針鋒相對竟成了最后一面。 碧落看著溫久臉上有片刻的失神,心想終于像個人了,不然他真以為眼前這位少年人就是傳說中令眾魔聞風喪膽的戰神本人了。 “從前聽聞這屆留楚家主不近人情,為人甚是傲慢,想來傳聞也不一定是真的,”碧落輕柔的說道,“大人寬心些,至少楚家還留了一脈,這是楚先生自己的選擇?!?/br> 溫久看著他,半響,低低的說了一句,“可惜我的血沒甚用處……那裴管家呢?他也……去了嗎?” “這倒沒有,”碧落微微一笑,美的不可方物,“裴管家當時怕您有危險,您前腳剛走,他后腳就跟上了,變故發生的時候,虛云大人見他離得近便順手將他救了……” 溫久盯著碧落。 “碧落你真的知道的好清楚呢,”溫久帶著危險的意味打量了碧落一會,道“我都快要懷疑你當時是不是就在現場?!?/br> 碧落動作一滯,隨即不慌不忙的對上溫久寒霜似眼神,道:“當時我并不在場,不過爆炸發生后是我清理的現場?!?/br> 碧落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四大家的地盤我們冥界一向不好干預,但西地發生如此大規模的火山噴發,死亡人口不計其數,我們少不得一番調查——” “而我冷殿內恰好有一面能查看俗世發生過的一切的往生鏡,真相如何一目了然?!?/br> 接著碧落露出一個受傷的表情,“您一再懷疑我,我……也是會傷心的?!?/br> 溫久:“……” 溫久咳嗽一聲,有點不好意思的扭過頭,碧落這楚楚可憐的樣子,莫名讓他想起虛云撒嬌時候的模樣,他忍不住說了一句:“抱歉,我心情不太好,你多擔待?!?/br> 雖然這句道歉聽著也有點兒冷冰冰的。 但碧落毫不在意,甚至趁機跟溫久討個便宜,“其實……”碧落舔了舔嘴唇,“其實碧落此次來還有一事相求?!?/br> 溫久聞言挑眉,靜靜看著他。 “不瞞您說,”碧落似乎有點難以啟齒,“我們家鬼王已經好久不歸冥界了,那堆成山的公務……”他停了一下,露出一個牙疼的表情,“全都堆在我桌子上了,碧落代表冥界眾鬼差向您請愿,務必請您幫下我這個忙……” 溫久依舊看著她,沒什么反應,心道你家鬼王跑了找我干什么?我是找阿貓阿狗的實習警察嗎? 碧落對溫久的性格還算了解,并不在意他態度冷漠,只要事關天下蒼生,眼前這個男人便不會袖手旁觀。 “將軍有所不知,”碧落耐心道:“鬼王不可離開地府太長時間,否則萬毒沼澤地里的冥界圣物玄蟒就會醒來,到時它一生氣,撞開鬼門,百鬼趁亂出逃,人間就要不太平了?!?/br> 溫久:“……” 什么玩意兒?難道堂堂鬼王是那個什么玄蟒的鎮靜安眠藥么? 碧落干笑了一聲,“實不相瞞,玄蟒與我家鬼王感情深厚,那玄蟒的鼻子又靈,實在是……”碧落露出一個我也沒有辦法的表情。 溫久皺著眉,道:“他好端端的鬼王不當,離開冥界做什么?” “唉……”碧落嘆了一口氣,一臉高深莫測,半響才把真相解開,道:“追媳婦去了?!?/br> 溫久:“……”這一單我不想接,我媳婦兒都還沒追到呢。 送走了鬼靈碧落,溫久在病房里坐了一會,突然在赤蛟繩上拍了一下,低呵道:“出來?!?/br> 系在龍骨上的赤蛟繩紅光一閃,落地化作一名身著黑甲的男子,男子單膝跪地,恭敬的拱手道:“多謝將軍?!?/br> 溫久冷淡的看了他一眼,道:“起來?!?/br> 這名穿著黑色盔甲的男人真身是條土生的黑蛟,萬年前在東海鄰域作亂,被戰神蘇河收服,將他與雷獅一同歸為自己的坐騎。 不過在那次神魔大戰中不甚被魔君座下兩名魔將聯合擊殺,后來虛云及時出現,擊退魔將,保住了他的元神。 那會情況緊急,蘇河只好剝去他的筋骨做成一條紅繩,將他的元神附在上面,綁到虛云頭上,想著用真龍之氣日夜養著,將來終有化形的一天。 這黑蛟化形的速度比他預想的快了不少,看來虛云這些年沒少給他喂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對于這條黑蛟,溫久只記起了一些零碎的片段,若是再往深處回憶便會頭痛欲裂,他皺了皺眉,只好作罷。 黑蛟見他皺眉,立刻夾緊尾巴跪好,不敢抬頭也不敢多言。 溫久看他這慫樣又來氣,道:“我叫你起來說話,縮成一只王八,成什么樣子?!?/br> 黑蛟趕緊起來,眼睛在龍骨上瞄了一眼,露出一點擔心的神色,立馬又低下頭。 溫久握住龍骨,大拇指在上面無意識臨摹,一時走起神,過了好半天,他才輕聲道:“小黑,他這些年過得怎么樣?” 黑曜聽到這個稱呼眼眶一熱,心想主人真的回來了。 他知道溫久問的是虛云,于是抖機靈的道:“將軍放心,小黑這些年一直幫您盯著呢,太子他沒變心!” 溫久:“……” 黑曜沒看到溫久的表情,主子回來了他有些高興,回想起往事他又不免心生懟怨,道:“您走后,太子一直在沉睡,在兩千年前醒過一次,得知您……他,他便發了瘋似的去攻擊結界,但是他身上傷還沒好,又被結界判定為侵入者,差一點就和結界同歸于盡了……” 黑曜想起當時的場景,還有些后怕,當時虛云陷入癲狂狀態,誰的話都不聽,又加上他身份又特殊—— 雖然身為天帝長子,卻不是像二太子一樣身披祥瑞之氣,反而一出生,渾身裹著一層又一層的地獄業火,在這瑞氣翻騰的天宮顯得格格不入,加之小虛云性情乖戾,有許多固守成規的神君對他的存在早就視為眼中釘,當時不少的都動起了殺心,巴不得他快些因結界反噬而死。 黑曜吞了吞口水,道:“當時是二太子龍蘅親自出面將他打暈,送回龍衍山溫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