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葉景然靠在主座的軟墊上,不在意道,“上個月,不過是被流箭擦傷,軍醫大驚小怪才包扎得那么夸張”。 蘇慕葉不信,若只是擦傷,剛才她無意碰到葉景然的手臂,他怎么會那么疼,小心翼翼地挽起他的衣袖看了看,果然在紗布上看到了點點血跡,“都傷得那么重了,你就該在宅子里養傷,何必那么著急來尋我”。 葉景然見蘇慕葉這么擔心自己,眼角有了笑意,“這不是想見你嗎?”接著低頭如愿覆上了那嬌艷欲滴的唇瓣。 蘇慕葉擔心自己會碰到葉景然的傷口,便乖乖依偎在葉景然懷里,任他予取予求。 比起之前在假山里的急切,葉景然這次從容多了,仿若用了上好的狼毫,在宣紙間揮灑筆墨,行云流水間更是溫柔繾綣。 纏綿半響,葉景然終于停了下來,與蘇慕葉談起行軍途中的見聞,最后道,“回京途中,下面人送了些珠寶來,南紅瑪瑙,和田玉之類的,等過幾日運送物資的馬車到了京城,我就給你送去”。 蘇慕葉不甚在意地點點頭,比起那些珠玉寶石,她更在意葉景然沒有受重傷,平安歸來了。 葉景然見她直直看著自己,眼里滿是歡喜,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腦袋,“我還準備了一份大禮,不過要過幾日才送到你家”。 蘇慕葉問道,“是什么呀?比南紅瑪瑙還稀奇嗎?” 葉景然笑而不語,只道過幾日她自然就知道了。 見他如此神秘,蘇慕葉一下起了好奇心,纏著葉景然要他說個明白,葉景然微微一笑,打定了主意不說。 回到蘇府后,蘇越澤見到葉景然先是一驚,接著看見他身側的蘇慕葉,心底有了猜測,迎著葉景然去了前廳。 看著二人背影,蘇慕葉憤憤地摸了摸唇瓣,葉景然真是言而無信,哄著她喊他景然哥哥,她全部照做了,他竟然還是不告訴她那禮物是什么。 另一邊,承達侯府的書房里,老侯爺坐在上首品茶,葉修逸垂手立在下首,猶豫著該怎么開口。 在葉修逸看來,蘇慕葉與葉景然相差七歲,又是女子,雖然對著他常常出言無忌,但畢竟還是未及笄的少女,故肯定是葉景然罔顧人倫,誘騙了蘇慕葉。 自那日被蘇慕葉直言拒絕后,葉修逸反而對蘇慕葉更加上心了,比從未得到更讓人遺憾的是,曾經唾手可得,卻因年少不知事而擦肩錯過。 這些日子,葉修逸常常夢到蘇慕葉,甚至一想到蘇慕葉將來有一日會嫁與他人,他就撓心撓肺地難受。 故葉修逸即便想在老侯爺面前拆穿二人之事,但也顧忌老侯爺對蘇慕葉的看法,若老侯爺因此事遷怒蘇慕葉,覺得她品行不端,將來他要娶她就難了。 老侯爺見葉修逸急匆匆跑來他這兒,又一言不發,便讓下人拿了棋盤過來,“修逸,過來和我對弈一盤”。 黑白棋盤上棋子縱橫交錯,葉修逸因記掛著蘇葉二人之事,難以專心,連出昏招,不過一刻鐘就滿盤皆輸。 老侯爺捋了捋白胡子,“修逸,你雖已十八,心性還是太過浮躁,目光短淺,這盤棋起初你是占上風的,卻因急于求成,最后還是輸了”。 “你四叔不過比你年長四歲,卻沉穩老練多了,做事有章法,不急不躁”,得知幼子已經在回京途中,老侯爺忍不住提了一嘴, 葉景然此次成功鎮壓秦西叛軍,戰功赫赫,回京后必受圣上嘉賞。 葉修逸卻被這話刺激到了,他如何就不如葉景然了,他至少不會不知廉恥地對晚輩的未婚妻下手,一氣之下,便把剛才在花園的見聞說了出來。 “……就是這樣,四叔最后竟然還讓我喊慕兒四嬸,可我和慕兒自幼就有婚約,還是祖母生前定下的,四叔怎么能如此……” 葉修逸一開口便有些后悔,這般直言,定會讓老侯爺對蘇慕葉印象不佳,但想到蘇慕葉看向葉景然時眼里的仰慕之情,他咬咬牙,繼續說了下去,甚至還不惜搬出了已經去世的老太太。 葉修逸說完,只覺得暢快,期待地看向老侯爺,素來古板守禮的老侯爺一定會狠狠斥責蘇葉二人吧,沒準還會不讓葉景然再入葉家門,到時候他便可以趁機去安撫蘇慕葉,俘獲美人心。 不料老侯爺聽罷,并無什么反應,甚至眉頭也沒皺一下,“你四叔說的有理,慕兒成了你四嬸,你就不應將她看作你表妹了,要把她當成長輩尊敬,你繼續喊她閨名,確實不太妥當。以后再見面,你萬不可如此冒失”。 這下葉修逸比剛才在花園撞見蘇葉二人更錯愕了,呆愣了半響才回過神來,“祖父您早知四叔他們的事?”老侯爺還讓他尊敬蘇慕葉,意思是二人婚事已經定下了? 老侯爺笑著點了點頭,他這一輩子最愧對的就是葉景然了,因是庶子,他小時候沒少受府里人為難,他當時又外放潛州,讓他吃了不少苦頭。 后來葉景然獨自去南疆從軍,也算有了一番作為,回京后老侯爺唯一cao心的就是他的婚事,京城許多世家貴族都想將女兒嫁與葉景然,葉景然卻不以為意,全部拒之門外。 如今葉景然終于有了意中人,還特地同他這個父親通了氣,老侯爺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只盼著二人早日成親。 葉修逸沒想到老侯爺早知道了,還縱容葉景然的行徑,“可慕兒之前和我有婚約,四叔這樣做,京城里難免會傳我們葉家的笑話”。 老侯爺擺擺手,“你和慕兒的婚約只是老太太口頭說的,禮都沒成,算不得數”。 葉修逸不甘心,繼續爭辯,“但四叔是慕兒的四舅,即便沒有血緣,長幼次序豈能廢”。 “你忘了你四叔已經過繼到你二爺爺名下了”,聽葉修逸說了那么多,老侯爺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問道: “你是不是覺得你四叔和你搶人了?” 葉修逸垂眸看著棋盤,沒有說話,但老侯爺從他的神態,已經得出了答案,提醒道: “當時可是你三番五次要退婚,你娘和老太太勸了你多少次,你還是天天冷著臉對慕兒,現在這副情形你怨得了誰,不過咎由自取”。 葉修逸心灰意冷地出了書房,兩眼無神地盯著地面,差點撞上了游廊上的圓柱。 葉修逸嘴上什么沒說就離開了,心底卻不得不承認老侯爺是對的,之前蘇慕葉多次對他示好,他都因為心系秦雪嬋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冷落她。 殊不知他是這般有眼無珠,把魚眼睛當珍珠捧著,而對真正的美玉視而不見。 葉修逸忍不住想,若是他一開始便好好待蘇慕葉,會不會二人這會兒已經如約成親了,蘇慕葉也會用看著葉景然的那種愛慕的目光,來看他。 葉修逸越想越覺得氣悶,但這事全因自己的愚笨,一陣郁氣無處可發,憋悶地回了自己院子。 三日后,蘇慕葉終于收到了葉景然送給她的禮物,葉景然的親兵趕著馬車,將幾大箱珠寶羅緞,送去了蘇府。 素云和舒玉看著這么多珠玉寶石,都覺得驚奇,蘇慕葉把幾個箱子翻了一遍,卻覺得失望,葉景然不是說有大禮嗎,可她瞧著都是些珠寶,沒什么稀奇的。 快到正午時,宮里的大太監陳杞乘著轎子到了蘇府門口,蘇越澤和蘇慕葉相視一眼,面面相覷,皆不知所謂何事,不過還是以禮出門相迎。 陳杞面色紅潤,笑容滿面,知道這趟跑腿可以帶回去一個大封紅,心中甚是高興,展開圣旨,朗聲讀到: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已逝蘇資政之女蘇慕葉溫良敦厚,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太后與朕聞之甚悅,茲特以指婚南平王,責有司擇吉日完婚。欽此”。 蘇慕葉與蘇越澤皆是一怔,南平王? 陳杞看出二人疑惑,“葉將軍收復南清有功,又帶兵鎮壓了秦西叛亂,今日早朝,圣上已封葉將軍為南平王”。 陳杞說完感慨萬千,早朝后,圣上又單獨召見了葉景然,問他要什么賞賜,沒想到葉景然沒有趁此機會為自己圖謀一二,反倒懇請圣上為其賜婚,對方還不是什么貴女,只是一個已逝五品官的女兒。 陳杞素來是趨利之人,自然覺得葉景然不上道了,當今圣上看重葉景然,甚至想將公主嫁與葉景然,葉景然卻如此魯直,不知變通,堅持要娶蘇慕葉,圣上自然不好拂了愛將之意,便下旨成全了二人。 陳杞轉念一想,這或許是葉景然的韜光養晦之策,他已經戰功赫赫了,若再與豪門貴族聯姻,難免會遭圣上猜忌,如今娶個娘家無甚背景的女子,反倒讓圣上放心了,覺得他分外赤誠,無功利之心。 一眨眼的功夫,陳杞腦子里已經轉了好幾道彎,這時蘇越澤已經回神了,立刻把陳杞請進正廳喝茶,又命下人去準備封紅。 蘇慕葉則怔怔立在原地,之前葉景然說過,決不讓旁人說她一句不是,當時她只以為葉景然是隨口一說,沒想到他是認真的,如今圣上下旨,自然無人敢非議二人了,只會覺得二人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作者有話要說: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已逝蘇資政之女蘇慕葉溫良敦厚,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太后與朕聞之甚悅,茲特以指婚南平王,責有司擇吉日完婚。欽此”引自百度。 第78章 圣上賜婚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京城, 比葉景然被封為異姓王還轟動。 畢竟葉景然的戰功赫赫,加官封爵是遲早的事,但葉景然娶蘇慕葉則大大出乎了眾人的意料, 即便蘇志和在世時,一個五品文官之女最多也只能做個側妃,現在蘇慕葉父母雙亡, 唯一的哥哥尚無官職,蘇慕葉竟得圣上賜婚成了南平王王妃。 市井街頭便有了許多版本的流言,其中流傳最廣的是說葉景然之所以向圣上請求賜婚, 是因為歸京途中, 他遭了流匪的暗箭,那暗箭上有劇毒, 全靠正巧路過的蘇慕葉妙手回春, 才撿回一條命,葉景然感激不盡, 得知蘇慕葉未婚配,便想以身相許以報救命之恩。 蘇府, 蔣飛煙眉飛色舞地把聽到的流言轉述了一遍, 蘇慕葉終于忍不住了, “什么叫以身相許,你瞎說的吧”。 “我怎么胡說了,這都是我在清遠茶樓茶樓打聽到了, 還有其余幾種說法”。 “有說你們認識是因為葉景然買了一幅你作的山水畫的,還有說你其實會武功, 有祖傳的心法秘籍,葉景然娶你是為了學會那秘籍,還有說……” 蘇慕葉聽蔣飛煙說了許久, 每個版本都極具戲劇性,若寫成話本子出版,沒準可以比馮風的話本子賣得還好。 在這么多個版本的流言中,那些傳葉景然是搶了侄子未婚妻的聲音便顯得弱了,百姓明顯對金童玉女,天賜良緣的故事更感興趣。 蘇慕葉知道這些流言肯定是葉景然故意放出來的,為的就是將眾人的注意力轉到二人的故事上,自然就忽略了二人之前是舅舅和外甥女的關系。 蔣飛煙說得口干舌燥,連喝了兩杯茶,“慕兒,你覺得哪個版本更接近真相?” 蘇慕葉笑笑,這么看下來,最開始那個中毒的版本編得還挺真的,畢竟她真的在山谷里救了葉景然,雖然她不出手,葉景然肯定也有其他計策。 蔣飛煙和京城里看熱鬧的百姓一樣,不過過過嘴癮,對蘇葉二人的婚事還是很期待的。 但不少知曉內情的夫人小姐則免不了嘴碎,蔣飛煙氣憤地把昨日在余府后院的事情告訴了蘇慕葉。 “那余婉柔仗著自己jiejie是淑妃,平日里就自己為高人一等,趾高氣揚的,這次竟然當眾說你的不是,說什么山雞變鳳凰的”。 蔣飛煙忍不住道,“誰不知她是喜歡葉景然,才故意出言中傷你”。 蘇慕葉聽罷,倒沒有特別驚訝,她早預料到了那些愛慕葉景然的高門貴女會有微詞,但她們也只能背后說說了,面上見了她還是恭恭敬敬的,不敢得罪她這個未來的王妃。 蔣飛煙見蘇慕葉如此平靜,不禁贊嘆,“慕兒,你現在真是有當王妃的心胸了,不像我,成天為那些瑣事煩心”。 蘇慕葉拿起做到一半的繡活,“我這是忙著繡嫁妝,現在我可是知道,你當時為什么不怎么出門了,這也太繁重了”。 蔣飛煙心有戚戚,“我好歹還有半年時間準備,你來年三月就要成婚,現在才開始繡,確實晚了些”。 “你說葉景然他為什么那么急,明明來年的黃道吉日有好幾個,四月,六月,八月都有好幾個不錯的日子,他偏偏挑了最早的”。 蘇慕葉知道蔣飛煙是故意打趣她,看了她一眼,眼神頗無奈。 蔣飛煙又說了不少京城近來發生的事,最后神神秘秘的讓丫鬟拿了一個包裹進來,“慕兒,上次給你那幾本太平淡了,這本絕對精彩”。 蘇慕葉扶額,一下就想起當時她喝醉了,糊里糊涂地按著那話本子綁了葉景然。 蘇慕葉來不及拒絕,就見蔣飛煙急急忙忙走了,“慕兒,我忘了我和霍為約在天香居見,我先走了”。 蘇慕葉看著那本裝訂精美的冊子,心情復雜,蔣飛煙覺得前幾本都平淡,那這本得有多夸張。 幾番思想掙扎后,蘇慕葉還是打開了那冊子,沒看幾眼,就臉紅心跳地合上了,放進了桃木箱里。 很快便到了新年,落雪紛飛,鞭炮聲聲,蘇慕葉五年后第一次和蘇越澤一起守歲,自是高興萬分。 過了幾日便是元宵節,葉景然早早派了馬車到了蘇府門口,將蘇慕葉接了出來。 二人先去了云和街的奇瀾閣,奇瀾閣以首飾精巧別致出名,故蘇慕葉雖已有葉景然送的許多首飾,還是覺得大開眼界。 蘇慕葉正在挑選步搖,身后傳來腳步聲。 寧睿同一身著織錦翠紋裙的女子一道進了奇瀾閣,見到蘇葉二人頗有些意外,“葉兄,我以為今日你會在營里練兵呢”。 葉景然有一月余沒見到蘇慕葉了,剛才見她挑選首飾時,眼里歡欣雀躍,便想替她戴上步搖,不料被寧睿打斷了,神色淡淡道,“元宵佳節,我便給幾個營都放了假”。 寧??戳颂K慕葉一眼,又很快移開了視線,“我也正好陪meimei出來看首飾”。 寧卿云打量蘇慕葉好一會兒了,她對蘇慕葉這個未來的南平王王妃太感興趣了。要知道葉景然可是陳清如對他圍追堵截,都絲毫不為所動的人,蘇慕葉得多特別,葉景然才會特地去圣上那求旨。 正巧這時店掌柜的走了過來,說樓上來了新貨,都是新奇的樣式,寧卿云立刻道,“我和蘇姑娘一起去看看吧”。 蘇慕葉沒有動,雖然上次那番爭執后,不知是攝于老太太的威嚴,還是她的威脅有力,寧睿并沒有出去傳播她的流言,但蘇慕葉總覺得寧睿不懷好意,她和寧卿云一道上去了,寧睿沒準會和葉景然編排什么。 寧卿云卻十分熱情,自來熟地挽上蘇慕葉的手,一齊去了二樓。 她一走,寧睿果然忍不住了,他雖然知道圣旨已下,二人婚事板上釘釘了,但還是覺得難受,“葉兄,你為了她親自去圣上面前求了圣旨,但你可知她的本性?” 葉景然覺得可笑,不虞地掃了寧睿一眼,他的人,他不清楚本性,難道寧睿就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