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素云見蘇慕葉有些喪氣,以為說到了點上,繼續道,“我還聽紅杏她們說,南清國的公主紀元凌看上了葉景然,想讓圣上賜婚”。 “什么?”蘇慕葉滿臉驚愕,“這怎么可能,南清國的公主即便要和親也是給皇上做妃子,或者嫁給哪個王爺,怎么會看上葉景然”。 素云沒料到蘇慕葉反應那么大,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聽說是比武那日,四爺連勝南清國三個將軍,紀元凌就對四爺傾心了,愿意嫁給四爺,以結兩國之好”。 “那葉景然呢?他接受了?” 素云努力回想傳言,“好像是吧。如果他拒婚了,那肯定會傳得滿城皆知”。 蘇慕葉怔了怔,想到葉景然這幾日都沒來找她,心里咯噔一下,直接出了院子。 素云忙跟了出去,心中有些后悔,她怎么就把這事直接說了出來,應該委婉些的。 蘇慕葉氣呼呼地去了鴻羽院,葉景然卻不在,李禾引著她進了書房。 蘇慕葉見到她的小書桌還在,就坐了下來,打算等葉景然回來,問個清楚,若是他敢說出要娶南清公主,讓她做妾的話,她就…… 蘇慕葉捏了捏小拳頭,她一定不會手下留情的。 葉景然原本在外同幾個將士飲酒談天,聽到李禾的傳話,便匆匆往回趕了。 剛進書房,就見蘇慕葉撲了過來,葉景然一笑,正要抱住她,就見小姑娘氣呼呼地瞪著他,生氣道,“南清國那個公主看上你了了?” 葉景然拉了個楠木椅子坐下,“這都傳開了?”明明吩咐了眾人不得議論,還是攔不住市井間的流言。 蘇慕葉見葉景然第一反應不是撇清關系,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你要娶她?” 葉景然失笑,把蘇慕葉抱到自己腿上,“我要是娶了她,你能饒了我?”接著把事情經過緩緩道來。 原來幾日前,嘉乾帝在華靈宮辦了場盛大的晚宴招待南清國眾使臣,南清國公主紀元凌邀請葉景然與她比劍。在晚宴這種場合,葉景然自然是只使了三分力氣,最后以平局收場,賓主盡歡。 不料比劍結束后,紀元凌就向嘉乾帝表明心跡,愿嫁與葉景然,以結兩國之好。 紀元凌當著眾人面這么說,嘉乾帝也不好直接拂了她的面子,但葉景然是朝廷重臣,性格素來孤傲,嘉乾帝見他臉色甚是不愿,便道與太后商談后,再議此事。 蘇慕葉目瞪口呆,自古以來都是男子向女子求親,即便大周朝民風開放,女子若對男子有意也只是私下傳情,而紀元凌竟敢當著嘉乾帝的面向葉景然求親,實在是膽大脫俗。 葉景然沒想到蘇慕葉的關注點是紀元凌行事與眾不同,不滿地捏了捏她臉頰,“你就不擔心我答應了?” 蘇慕葉晃了晃小腿,神情怡然自得,“你若答應了,就不會在這兒同我說話了”。 葉景然失笑,真是恃寵生嬌,待他都這般漫不經心了。不過,比起蘇慕葉之前在他面前的小心翼翼,疏離客氣,他當然更喜歡蘇慕葉現在在他面前的恣意自在了,就連說話時眼睛里都多了幾分靈動。 葉景然低聲問道,“南清國那些使臣剛來京城時可是目中無人,連霍為這樣的官宦子弟都敢無故打傷,你說他們現在為什么提出和親,還要結兩國之好?” 蘇慕葉眼珠轉了轉,想起前幾日德親王下獄的事,“他們和德親王有勾結,害怕德親王現在自身難保了,把他們給供出來?” 葉景然喝了口清茶,“正是,原本有德親王在,他們所求的減免關稅,在邊境多開放貿易關口,十有八九能成。但現在德親王入獄了,他們之前打的如意算盤全都落空了”。 “紀元凌乃是一國公主,豈會因為男女之情,而延誤國家大事,所謂傾心不過借口罷了”。 蘇慕葉聽罷若有所思,“但不答應她,與南清國便難以維持表面的和平,南清國國王定會覺得被落了臉面,繼而以此為借口來sao擾大周邊境”。 葉景然眼眸深邃,面色冷冽,“表面的和平有何益,南清既然如此囂張,不若趁此機會一舉殲滅了他們”,之前因南清的地勢險要,他同朝中眾臣的看法一致,不必為了毫厘之爭就發動戰爭,令邊境生靈涂炭,但現在看來南清的野心遠不止邊境的幾個貿易關口,若繼續放縱南清,無異于養虎為患。 蘇慕葉抓住葉景然的手臂,有些緊張,“那圣上是決定?” 葉景然垂眸,有些愧疚,“命我率兵出征南清,十日后出發”。 蘇慕葉一怔,半響沒有反應過來,呆呆地看著葉景然,完全沒想到他要離開京城,率兵去往邊疆了。 葉景然攬住蘇慕葉,湊近她耳邊道,“我不會有事的,快的話半年就能回來,若是征途不順,一年多也能回來”。 蘇慕葉垂眸看著案幾上的天青蓮紋瓷杯,面色凝重,一言不發。 葉景然嘆氣,他早料到了這場面,才想著拖幾天再告訴蘇慕葉的,正欲再安慰她一番,蘇慕葉抬頭道: “好,我等你回來”,蘇慕葉面上若無其事,仿佛葉景然只是出門在京城里辦了點差事。 葉景然知道自己說得愈多,蘇慕葉只會愈傷心,便只提醒道,“圣上下令此次出征要打南清一個措手不及,故并未拒絕紀元凌的請求,對外只說我帶兵去代州剿匪,旁人問起,莫說漏嘴了”。 葉景然見蘇慕葉點頭,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嘉乾帝原本的打算是讓他先娶了紀元凌,以穩住南清國,之后再徐徐圖之。待將南清國征服了,便將紀元凌斬首,到那時葉景然便可自行婚配了。 這原本是個上佳的主意,南清見他娶了紀元凌,定會放松警惕,以為他們沒有發現端倪。但葉景然堅決不接受,惹得嘉乾帝大怒,命他六個月之內拿下南清,不然便剝奪官身,貶為庶民。 葉景然早知道自己的拒絕會惹得嘉乾帝大怒,但他既然心悅蘇慕葉,便不可能娶旁人,哪怕這里面有再多的不得已。 葉景然從背后抱住蘇慕葉,他為了她都違了圣命,總該要點好處吧,“慕兒,初十那日來云鎮送我好嗎?” 蘇慕葉掩下眼底的憂慮,點了點頭。葉景然是為邊境安危而去南清征戰,她又豈能為了兒女情長哭哭啼啼,讓他放心不下呢。 第72章 十日后, 蘇慕葉乘著馬車到了云鎮。云鎮是距京城三十里的軍屯,無戰事時,眾多士兵與農民一道在此墾種荒地。 往日平靜祥和的云鎮因大軍即將出發, 籠罩上了一層肅穆緊張的氛圍。 數萬將士集結于云鎮的天河山下,葉景然一身黑甲騎裝,身姿挺拔, 威嚴冷峻,大手一揮,聲音低沉卻不失氣勢, “祭旗”。 百名士兵手起刀落, 祭臺上的牛羊牲口的首級瞬間被砍落,數萬將士迎風而立, 一齊吶喊, “大周必勝,大周必勝”, 驚天動地,氣勢磅礴。 祭祀儀式結束后, 旌旗飄揚, 戰鼓聲擂擂, 數萬大軍仿佛一條巨龍,朝南邊出發。 蘇慕葉只是在馬車里遙遙望著,也覺得心情洶涌澎湃, 由衷敬佩這些上戰場奮勇殺敵,保家衛國的將士。 大軍出發一炷香時間后, 蘇慕葉便聽到了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挑開車簾一看,便見到了一身黑甲騎裝的葉景然。 平日里葉景然總是穿著深色的官服, 一副威嚴冷峻,不近人情的模樣,或是穿著淡色的華服,雍容華貴,氣質出塵。 今日葉景然這身黑甲騎裝,顯得人分外地英武出眾,雄姿英發,頗有威風凜凜的大將軍的氣勢。 葉景然利落下馬,大步走近,護送蘇慕葉前來的侍衛立刻識趣地退下,這條山間小徑便只余下二人。 蘇慕葉收斂神思,從馬車里拿出了一個小包袱,慢慢道,“聽聞南清那邊多蚊蟲,我便準備了些藥膏,還有幾張去熱解毒的方子”。 葉景然垂眸看著蘇慕葉,平日里水潤的眼睛下有一抹青色,一看便知是擔心他,這幾日都沒睡好。 蘇慕葉還在介紹小包袱里準備的東西,葉景然凝神看了她一會兒,便直接把她攬進了懷里。 蘇慕葉有些驚訝,雖然這山路偏僻,四周無人,但是那些侍衛肯定還在這附近的,便想要推開葉景然。 葉景然不松手,在她耳朵上輕聲低語,“慕兒,你放心,我會平安歸來的”。 蘇慕葉神情一滯,她這些天最擔心的事情便是戰場上刀劍無眼,南清人又如此兇惡,葉景然若是稍有不備…… 葉景然手搭在蘇慕葉的肩膀上,看著她的眼睛,溫柔道,“我在南疆和外敵打了幾十場仗,歷時五年,都沒受什么大傷,這次的南清不過彈丸之地,相信我,不會有事的”。 葉景然的眼眸深邃,似有萬千星光,只教人看一眼,便淪陷進去了,蘇慕葉這些天不安的情緒一下消失了,整顆心都安定了下來。 葉景然在南疆時還是小卒,常常要沖鋒陷陣都沒受過大傷,現在他是一軍統帥,只需在大軍駐扎的兵營里運籌帷幄,怎么會有性命之憂。 蘇慕葉盈盈一笑,眼中的擔憂淡了不少,“即便如此,你也要多加小心,去哪都要帶著護衛”。 葉景然揉揉她的腦袋,眼里滿是寵溺,“好,我定牢記慕兒的叮囑,決不讓護衛離身”。 蘇慕葉伸手去拿懷里的香囊,“前幾日,我去音塵寺替你求了一個平安符,你帶著去南清,必能逢兇化吉”。 “欸,香囊呢?”蘇慕葉在懷里摸了摸,發現根本沒有香囊的影子。 她求完平安符后,就把它放進了香囊里,想著要親手把平安符給葉景然,就沒放進包袱里。 蘇慕葉揉了揉額頭,想起來她早上起來穿了一身蓮青色云紋長裙,后面嫌太寡淡,又換上了現在這條榴花纏枝長裙,想必香囊就是那會兒落下了。 葉景然輕輕一笑,“沒事,你既然去音塵寺求了,佛祖知道你的誠心,定會保佑我的”。 蘇慕葉有些失落,“可是那香囊是我親手繡的,想你帶著去南清的”。 葉景然聽了,頗感意外,一時也有些遺憾了,畢竟這是蘇慕葉第一次給他繡東西。 “那這個給我帶去”,葉景然取下蘇慕葉腰間的香囊,“正好睹物思人”。 蘇慕葉看了眼那繡著荷花和鯉魚的香囊,“這是姑娘家戴的,你好歹是將軍,帶著這么個香囊,屬下會怎么看你”。 葉景然把香囊收進衣袖里,“又不是戴在外面”,正想同蘇慕葉再說幾句,一直在遠處牽著馬,看著去路的李禾清咳了一聲,“四爺,時間差不多了,再不出發就晚了”。 葉景然拿過蘇慕葉手里的小包袱,在她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看著她的眼睛道,“等我回來”。 說完這話,葉景然再沒有留戀,直接翻身上馬,策馬去趕之前出發的大軍了。 蘇慕葉站在原地,看著葉景然的身影最終消失在青蔥的遠山間,離別的愁緒鋪天蓋地而來,滿心都是憂傷與不舍。 終于旁邊的護衛出聲提醒了,“表姑娘,現在日頭漸漸大了,東城門中午向來人多,不若先行回府?” 蘇慕葉忍著淚意,上了馬車,馬車剛動,guntang的淚珠就落了下來。 待行至東城門,馬車停了下來,排在一尾長蛇般的馬車后頭,緊趕慢趕,還是碰上了東城門正午的高峰,除了馬車,還有許多牛車驢車,都是住在京城附近的百姓進城采買或出售自家的蔬菜雞鴨。 蘇慕葉情緒已經慢慢平靜了下來,這時聽到馬車外傳來兩車相撞的聲音。 蘇慕葉挑開窗簾一看,自己的馬車與一輛牛車相撞了,那牛車上擺滿了冬瓜,青菜,辣椒等各色時令蔬菜。 那牛車前頭坐著一個農村婦人和一個十歲出頭的男孩,那婦人發現兩車相撞,忙去察看擺在車中間的幾籃子雞蛋,看到其中一籃子雞蛋撞碎了十幾個,面露心疼之色,“我的雞蛋啊,進城了可以賣兩文錢一個呢”。 替蘇慕葉趕車的車夫陳二立刻不高興了,“你這刁婦,我先前一直跟在這紫色馬車后排隊,你的牛車忽然就靠了過來,若不是我閃避及時,兩車便會直接撞上,若驚了我家主子,到時候就不是你這幾個雞蛋的問題了”。 那婦人這才恍然大悟,點著那男孩的額頭罵道,“你怎么駕車的,之前你駕牛車不是挺穩當的,今個兒怎么差點撞上人家了,還不快給大爺賠罪”。 兩人向陳二連連道歉,再不提那雞蛋的事,陳二哼了一聲,沒打算放過二人,“看到馬車前面那兒了嗎?” 那婦人一看,原本光亮完整的車壁因兩車相撞,被蹭下了一大塊表皮,“這可是上好的紫檀木做的,既是你們的牛車撞上來的,自然要賠錢了”。 旁邊圍觀的百姓竊竊私語,議論那紫檀木價值不菲,那婦人把牛車賣了都賠不了那一小塊紫檀木。 那婦人聽了面露惶恐之色,“大爺,我們只是在秦鎮種田的普通人家,上有雙親要贍養,下有幾個孩子,我們如何賠得起,求您饒過我們吧”。 陳二面露不耐,朝他們擺擺手,“不是我不放過你們,這馬車蹭壞了,回府里管家自會問責,你們不賠,遭殃的不就是我嗎?” 蘇慕葉聽到這兒,挑開車簾朝外看去,只見那婦人皮膚黝黑,一看便知常年在田間勞作,那小男孩身上的衣裳滿是補丁,這會兒正被那婦人指著鼻子罵他太頑劣總闖禍。 蘇慕葉不愿為這點小事為難他們,便同陳二道,“往前繼續趕車吧”。 陳二面露為難之色,“表姑娘,這馬車由侯府里的趙前管著,若他問起來……” 蘇慕葉道,“回去后去找我院子里的素云支銀子”。 陳二大喜過望,那婦人一看便知家貧,再怎么逼迫他們也拿不出十幾兩銀子來賠償,如今蘇慕葉發話了,倒是好辦了,“我家姑娘仁慈,才放你們一馬,以后行車切記要小心”。 那婦人拉著小男孩連聲道謝,面上滿是感激的神色,這一幕落在了不遠處馬車上的秦真和寧睿眼里。 秦真摸了摸下巴,“你別說,蘇家這姑娘還挺有品格的,換個年輕氣盛的公子哥被沖撞了,沒準會上去抽那小男孩幾鞭”。 寧睿倚在馬車的軟榻上,透過車窗也看到了剛才那一幕,“不過是會做樣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