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葉愈臉上滿是討好的笑,“不知四弟這邊可否……” 葉景然淡淡一笑,“二哥都開口了有何不可,一會兒我就讓李禾從營里挑幾個人給你”。 “謝謝四弟,我就說你肯定不會忘本的,想當年……”話未說完,就被老太太瞪了一眼,葉愈訕訕地住口。 用完晚膳,蘇慕葉逃似地回了點水院,暗暗發誓這兩日絕不再邁出點水院一步。葉景然并不在侯府常住,等他走了,二人就不會碰上了,她也不用覺得尷尬了。 翌日,墨畫來傳話說大太太和二太太請她過去坐坐,蘇慕葉都以需要清點行李拖延了。 蘇慕葉整個人靠在軟榻上,看著窗外的杏花,思緒紛飛。明明旁人都叫葉景然四爺了,她怎么就想不到他就是侯府四爺呢。 不對,蘇慕葉憤憤地捏起拳頭,是那日在山谷葉景然故意騙她的,說什么他叫簡定。葉景然肯定早就認出她了,還故意糊弄她。 “表姑娘,門外……” “我說了,今日不見客”,蘇慕葉不耐地轉身。 墨畫小心翼翼道,“是四爺請表姑娘過去”。 蘇慕葉探身從窗戶往外看去,果然見一身官服的李禾等在院子里。 蘇慕葉惴惴不安地隨著李禾到了葉景然住的鴻羽院,葉景然該不會是要找她秋后算賬吧。畢竟她之前待他實在算不上尊敬,不僅沒有大家閨秀的禮儀,還因為重生放肆了不少。 葉景然既然沒在老侯爺面前拆穿她的把戲,那就是打算私下敲打她? 想到是葉景然提醒老侯爺把她接過來,蘇慕葉更糾結了,葉景然是不是連蘇家的情況也一清二楚了,才會這么做。 “表姑娘,里面請”,李禾推開梨木門,恭敬地彎腰請蘇慕葉進去。 門一開,明亮的光線照進了屋子里,整個屋子原本有些暗,此刻顯得肅穆起來,一男子坐在上首,翻看手里的書冊,聽到聲響抬起頭來。 一雙鳳眼目光銳利,眉宇間是若寒冰的冷冽,側臉棱角分明,只讓人覺得上位者的氣勢逼人。 蘇慕葉不自覺地退后了兩步,上回在山谷遇見葉景然時,雖然也覺得他外貌出眾,俊朗無雙,但當時她并不知他位高權重,只覺得他有些清冷孤傲罷了。 現在知道了葉景然的身份,蘇慕葉心中默默嘆了口氣,誰給她的勇氣在當世權臣面前耍小心眼。 “表姑娘,里面請,四爺正等著您呢”。 蘇慕葉朝李禾扯出一個無力的笑容,低著頭默默進了屋子。 雖未抬頭,蘇慕葉都能感受到男人投來的目光,帶著上位者自然而然的審視。 “慕兒見過四……” 舅舅? 話直接堵在嗓子眼說不出來,蘇慕葉飛快地瞟了葉景然一眼,他看著比她大不了幾歲,讓她喊他舅舅實在有些難為。 反正葉容也只是葉家養女,同老侯爺沒有血緣,蘇慕葉不再左思右想,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禮,“慕兒見過四爺”。 葉景然漫不經心地點點頭,好像渾然不知蘇慕葉內心的掙扎,“這本書是你送來的?” 欸,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蘇慕葉定睛一看,葉景然手里拿著的正是她之前送去致謝的醫書。 “確是慕兒送的,當時還送去了清遠茶樓的店契,不知四爺可有收到”,既然收到了,就別和她計較了,一萬兩買個茶樓也不算太虧。 葉景然點頭,“那就好”,踱步走到書柜前,輕輕抽出一本書,書柜“登”一下緩緩移動,露出一條幽暗的通道,通向黑暗的地下。 暗道? 蘇慕葉緊張地忘了呼吸,葉景然做什么要在她面前暴露這么重要的東西,完了,按話本子的說法,她看到這么關鍵的東西,今天是不是出不去了。 “蘇姑娘?”葉景然已經下了暗道,回身看向有些慌張的蘇慕葉。 蘇慕葉兩眼一閉,提著裙子進了暗道,反正她也打不過葉景然,今個兒要死也要死個明白。 暗道曲曲折折,設計復雜,走了一盞茶的功夫,二人眼前才開闊起來,進了一間暗室。 一黑衣男子躺在床上,面色蒼白,昏迷不醒,腹部明顯受了重傷,留下大塊烏黑的血跡。 “欸?”蘇慕葉很快適應了地下的昏暗,被男子的傷勢所吸引,“他中的也是琴花毒?” 不待葉景然回答,又仔細看了看,“不只琴花毒,這里面還加了好幾味毒藥”。 葉景然點頭,“好眼力,上回我中琴花毒,承蒙姑娘送藥,不知這毒蘇姑娘可有法子解”。 蘇慕葉長松一口氣,原來葉景然特地提醒老侯爺去接她是為了讓她幫忙救人啊。 “琴花毒雖是劇毒,但自前朝起就有神醫研制出了解藥,故一般人中了毒,只要用藥及時都無大礙。這次的毒卻復雜多了,看傷勢這毒里至少還混合了蓬青,妙松等多種毒藥,若解藥用得不對,只怕會適得其反”。 “我才疏學淺,只是幼時在祖父身側聽過幾味藥罷了,四爺還是請京城名醫更妥些”。 葉景然看著躺在床上的男子,神情凝重,“我已請過幾位名醫來看,都道難解。若不是進退維谷,也不會來尋求蘇姑娘的幫助了”。 蘇慕葉默默無語,葉景然如今在朝中呼風喚雨,權勢滔天,他說的名醫自然是高人了,至少也是從宮里出來的御醫的水平。御醫都解不出的毒,叫她做什么? “四爺謬贊,我不過三腳貓功夫,如何能幫到四爺”。 葉景然清冷的目光停在蘇慕葉臉上一刻,才道“這毒十年前京城有人中過,靠一位神醫妙手回春,不僅撿回了一條命,還能如常行動”。 “是誰?竟這么厲害,中了這么多味毒的病人能保住命就不錯了,大多不是廢了腿,就神智不清了”。 葉景然笑笑,神色不明,“你祖父”。 “欸”,蘇慕葉愣了幾秒,爺爺這么厲害?怪不得當初蘇志和不肯繼承他衣缽時,他如此心痛。 “但爺爺并沒有告知我……” 葉景然搖頭,“他告訴你了,只是你沒發現”,晃了晃手上的醫書。 在書里?蘇慕葉想了想,“爺爺的醫書都在我院子里,四爺若有興趣,可以請李侍衛借去”。 葉景然掃了眼蘇慕葉烏黑的長發上的碧玉簪,心道蘇家這姑娘有時冰雪聰明膽識過人,怎么有時又這么憨厚,沒有一點算計。他要救人,知道她那有醫書,自然早派輕功高手去“拜訪”過了。 “聽聞蘇神醫早年收徒弟,被徒弟反咬一口,傷了心,從此再不向外人傳授絕學。解此奇毒的方子,蘇神醫留下了,但除了蘇姑娘可能無人發現得了”。 蘇慕葉扶額,葉景然可太看得起她了。她六歲時,爺爺便去世了,她當時連字都不認不全,爺爺如何會把如此重要的東西留給她。 蘇慕葉剛想拒絕,一抬眼就對上了葉景然清洌的目光,蘇慕葉又看了看身后的暗道,她這是騎虎難下啊。 “我試試吧……” 葉景然點頭,看著黑衣人道,“只需讓他神智清醒過來便可,腿廢了就廢了”。 蘇慕葉一回點水院,立刻讓舒玉把醫書都拿了出來,一頭扎了進去。 晚膳用好后,舒玉道,“姑娘,你讓扶枝盯著三姑娘,那邊果然出問題了”。 第30章 那日蘇玉蝶派人來請, 蘇慕葉就察覺出了問題。蘇玉蝶可不是心胸寬廣的人,被她反設計了一遭,如何會善罷甘休。 故蘇慕葉直接離開了, 表面上對蘇玉蝶說的葉容死因毫不在意,暗地里則派了幾個丫鬟盯著蘇玉蝶的院子。 “幸好姑娘那日沒去,蘇玉蝶早設計好了, 久不見姑娘去,把手下丫鬟都罵了一通”。 “夫人的死因應當沒問題,只是蘇玉蝶拿來騙姑娘的話頭”, 舒玉話鋒一轉, “只是扶枝,有一晚起夜, 無意聽到蘇玉蝶在罵人, 不知是夢話還是誑語”。 蘇慕葉不以為意,翻過一頁醫書, “她說了什么?” “她說,說姑娘您活該被蒙在鼓里, 連自己親哥哥都再見不到一面”。 “哐當”, 醫書自手中滑落, 蘇慕葉忽地抬起頭,眼眸漆黑,“她說什么?” 舒玉有些著急, “姑娘莫急,或許蘇玉蝶只是在說夢話”。 蘇慕葉慢慢扶住椅背, 深吸一口氣,沒想到時隔四年還能聽到蘇越澤的消息。 蘇慕葉一母同胞的哥哥蘇越澤,在葉容去世一年后離奇暴斃, 當時蘇慕葉年幼,連蘇越澤最后一面都沒見到,蘇志和就匆匆將他下葬了,從此閉口不談。 蘇慕葉年歲漸長,聽到外面的傳聞,說蘇越澤并不是暴斃,而是忤逆蘇志和,一人南下去了邊境小城。 “姑娘?”舒玉有些后悔把這事說了出來,這只是蘇玉蝶的夢話,沒個準兒,但若姑娘因此燃起希望開始尋找二公子,最后一無所獲,豈不是更失望。 “去叫楊槐進來”,蘇慕葉思索良久道。 接下來連著幾天,蘇慕葉把祖父留的十幾本醫書都翻了一遍,共有七處提到了琴花毒,但醫書上記載的癥狀都與黑衣人的不像。 蘇慕葉合上書,琢磨著這么翻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不如去城里的醫館問問。 “素云,我要出門”。 舒玉推門而入,“姑娘,素云歸家去了,我陪你出去吧”,從衣柜中拿出一套襦裙,替蘇慕葉裝扮。 “她怎么也不同我說一聲?”蘇慕葉想起,自那日退婚后,她就許久沒見過素云了。 “之前老爺把我們關在青竹院不讓我們出去?,F在好不容易來了侯府,素云的鄰居章大傳話說,素云母親病了,這不素云昨日就急著回去了,讓我轉告一聲”。 二人一同去了城西的回春堂,蘇慕葉取出方子讓郎中取藥。 “看姑娘的方子,家里人是中了琴花毒?”郎中摸了摸白胡須道。 “先生一眼便看出了,可是最近有人來問過這方子了?”蘇慕葉不動聲色地打太極。 “可不是”,老郎中看了看藥方,“南清國來的流匪在城外中傷了幾十人,除了砍傷,最重的就是附在飛鏢上的琴花毒了,最厲害的一個,飛鏢上還摻了另外兩味毒藥,若不是老夫有幸在古書上見過解法,那人就一命嗚呼了”。 “三味毒藥混合?若是再多幾味毒藥,先生可有方法解?”蘇慕葉想起葉景然那日的話,那黑衣人中的至少是七味毒藥的混合毒。 “這話可不敢說”,老郎中擺擺手,“解三味毒藥的那次,靠的是運氣,再多幾味,老夫連見都沒見過,如何解毒”。 蘇慕葉失望地提著藥包出了回春堂,南清國,流匪,那黑衣人到底是誰,會被下如此劇毒。 “姑娘,你看”,舒玉驚詫地指向旁邊的巷子,一女子同一男子正站在馬車前,似在密語。 “素云?”蘇慕葉仔細看了看,那女子一襲湖綠色衣衫,梳著兩個花鬢,柳葉眉櫻桃唇,可不就是告假歸家的素云。 蘇慕葉心底升起不詳的預感,仔細去看她對面的男子,那男子生得高大,一身華服一看便知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哥,那男子合起折扇,又說了幾句話,最后輕佻地捏了捏素云的臉,才上了馬車。 蘇慕葉愣在原地,那不是沈弘嗎?素云騙她說母親生病了,結果是來見沈弘了,二人形容舉止還如此親密,看樣子還是一起從宅子里出來。 怎么會這樣?素云怎么會又步了上一世的后塵,蘇慕葉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恍惚。 送走沈弘,素云松了口氣,剛想往回走,就感受到對面傳來的視線,竟然是自家姑娘,素云登時嚇出一身冷汗。 此時,舒玉小跑了過來,“別愣著了,姑娘讓你上馬車”。 素云拿衣袖抹了抹眼淚,“我,我沒臉見姑娘了”。 “你們不會真的……”舒玉也摸不清好姐妹到底如何了,“我們先回去,姑娘性子好,不會真的責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