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見她惱羞了,齊璟眼中拂過笑意,慢慢地,他斂了斂笑容。 齊璟撫摸她的臉,半是溫柔半是正色道:“姒兒乖,之后不管發生什么事,都有我在,不要害怕?!?/br> 這話叫云姒聽得茫然不解,她微微錯愕,總覺得他話里有話,卻又不知從何去問,等她反應過來,他人已出了殿。 …… 金鑾殿,莊重威嚴,玉雕奢華。 雖說赫連家已除,但畢竟這么多年拉幫結派,朝中明明暗暗還有不少殘存黨羽,齊璟心中自是有幾分數的,也斷不會由得他們逃脫逍遙,該尋個時機一并清理干凈了。 此刻,眾臣皆端站殿下,而齊璟則是倚坐鑲龍御座,面色深沉。 就在之前,他表明了要立云姒為后的態度,雖說末尾言了句“眾愛卿有何異議”,但他一身凜冽的威迫感壓得人不敢說話,這哪里是商量,分明只是走個過場,讓他們知道罷了。 不過,若在從前,云姒一是侯府棄女,二來又是生母不貞,齊璟那時要娶她,定會遭到滿朝文武的反對勸諫,但今時不同往日,永安侯府身敗名裂,便再無人多言云姒的是非了。 何況云御侍被陛下眷養寢宮,嬌寵多時,是無人不曉。 陛下治理朝政多年,前前后后有不少官臣多次上奏諫其側妃立后,可陛下卻極不上心,獨獨對云姒恩寵有加,眾人如今是不敢反對,也沒什么可反對的。 不過,還是有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傳來。 右都御史陳清上前一步:“陛下寵愛云姒姑娘吾等皆知,只是這云姑娘雖姿容皎好,秉性嫻淑,然出身家境如此,若要母儀天下,實是無甚憑仗,臣以為冊為貴嬪更為妥當些?!?/br> 此言一出,殿下便有了輕微的議論聲。 云遲眸色一沉,漠冷的聲音在大殿響起:“云姒是我云遲的meimei,將軍府永遠是她的家,陳大人說她無甚憑仗,是不將我云遲放在眼里了?” 云遲如今是統帥六軍的大將軍,他這般說辭,區區右都御史自然是招惹不起,聞言不禁抖了抖,不作聲了。 “整個將軍府為她作嫁,加上我云遲一頂官帽,”云遲卻是步步緊逼,斜睨陳清,冷冷道:“夠了嗎?” 陳清微微顫聲:“云將軍言重了……” “誒,”上揚的尾音帶著好整以暇的玩味,便在這時,齊瑞笑呵呵插話道:“要這么說的話,本王的皇嫂瑞王府也罩定了?!?/br> 齊瑞在金鑾殿上恣意言論,眾人倒未太過驚訝,畢竟自瑞王殿下為官以來,一有事兒,他準會出來摻上一腳,他要哪天安生了,眾人反倒會奇怪。 齊瑞突然又道:“哦對了,明華郡主和云姒姑娘乃閨中好友,二人情同姐妹,陳大人不會不知道吧?”他搖搖頭,自得其樂般嘖嘖兩聲:“怕是再折騰下去,連著靖賢王府也要得罪嘍!”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來月事了,寫不動了,明天我再多寫點t.t 馬上完結了,估計就這么兩天 第85章 春來 齊瑞這話一說出來, 在場的靖賢王愣了愣,瞪他一眼, 了解這臭小子的秉性, 最后搖著頭氣笑。 自家女兒和那云姒姑娘要好,靖賢王自然清楚, 他將眸一瞥, 沉聲斥道:“大丈夫與小姑娘為難,不覺羞恥?” “……”陳清這下,是大氣都不敢喘了。 大將軍府, 瑞王府, 靖賢王府, 這一個個都是惹不起的主。 相比那些王侯貴女,云姒如今的身世背景確實無可并論, 作為皇后人選,哪一個都比她適合,盡管如此, 她卻還是云遲名正言順的meimei, 從將軍府嫁出去, 自然無可非議,加之齊瑞方才那番話, 陳清所言云姒無甚憑仗, 是狠狠打了自己的臉。 陳清只得抬手躬身,憋著退回去:“……臣失言了?!?/br> 而一向對云姒頗有微詞的徐伯庸,此刻卻是沒出言, 許是發生了這么多事,齊璟的治國之能已無甚值得懷疑憂慮,其實只要山河久安,君正廉明,他倒也不是非要針對一個小姑娘不可。 大殿之內,再無人有異話,想來這樁事是就這么定下了,然而殿上那人,卻是始終一言不發。 君王不發話,眾臣只能靜默候著,暗暗觀他顏色,而皇帝陛下靠倚御座,雙眸淺闔,面色沉靜不見怫然,似是在等待,至于他在等什么,無從知曉。 齊璟神色淡斂,雙手虛搭御座扶邊,指尖徐徐地,一叩,一叩,不輕不重的響音在如潭水死寂的大殿異常顯著。 金鑾殿一時間陷入了漫長寂靜,直到常侍李桂進到殿內。 李桂于御下躬身垂首道:“陛下,欽天監監正年無垢,有急事啟奏?!?/br> 欽天監令掌天象歷法,無事不登金鑾寶殿,除非卦測到大兇大惡之兆。 聞言,眾臣皆提了三分謹慎,心惶了起來,下意識望向殿首之人。 叩指聲一停,齊璟緩緩睜開眼睛,嘴角竟挑出一絲微不可見的弧度,仿佛是他等的趣味來了。 他睨了李桂一眼,那眸中深邃潛靜,卻又仿佛透著細細密密的冷光,令李桂持拂塵的手不自覺顫了一下,下一刻,便聽皇帝道了聲“傳”,這漫不經心的語氣又讓李桂誤以為自己方才看錯了。 李桂立即退殿,傳召年無垢入內。 欽天監監正年無垢,已值而立之年,自大齊立國便居此位,每每觀測到不祥之兆,便會向上啟稟。 只見年無垢神色慌張,自殿外快步而來,伏跪叩拜皇帝后,他一句“大事不妙”,將眾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然而皇帝陛下卻是若無其事,淡淡道:“說來聽聽?!?/br> 年無垢雙手交疊放置額前,畢恭畢敬道:“陛下,臣昨夜觀司天臺,察覺紫微星有異動,觀測之下發現有星孛沖撞紫微帝星的天象,長星突現,命犯帝座,實乃大煞!” 帝星有異相,那是君王有難,國本動搖的兇兆,眾臣一驚之下紛紛竊語該如何是好。 齊璟神情靜默不辯喜怒,只往后一靠,頗有幾分慵然:“繼續?!?/br> 如此嚴重之事,皇帝卻是那般閑適賞玩的姿態,仿佛一切心思只要過了他的眼,無不赤.裸透析。 這令年無垢下意識咽了咽喉,他默默深吸了口氣,“臣又連夜讀地理正宗,輔察陰陽之論,以十二地支結合黃道十二宮,推而論之,是將有熒惑噬翼之禍?!?/br> 此言一出,震驚眾臣,紛紜私語之下,終于有人按耐不住出了聲,“翼宿正應大齊地理,熒惑噬翼,那不就是……” 倏然噤聲,后面的話,沒人敢說出。 熒惑噬翼,滅國征兆。 真相大白,除懲jian佞,朝中方安定不久,眼下又出這緊急之態,大殿的氣氛忽而凝重了起來。 然皇帝陛下只是輕輕一笑,慢悠悠俯下腰背,修長五指交握,手肘搭膝,以居高臨下的姿勢淡淡睨著年無垢:“朕猜,年卿接下來是要說,命理合襯熒惑之人恰好就在皇宮內,勸朕趨避之,對否?” 他語色含笑,無甚波瀾,卻聽得年無垢的心驀地咯噔了下,硬著頭皮道:“回陛下,陛下生來便是帝王之相,八字循環相生,五行通流,是乃上成格局……”心中略一糾結,“臣翻閱所有資料,擲六成卦,發現唯獨一人同陛下命局相沖,此人,便是熒惑噬翼之禍端?!?/br> 隨即便有人迫不及待詢問:“是何人?” 年無垢咬咬牙,索性一徑說出:“命中帶煞之人,就是正居御乾宮內的云姒姑娘?!?/br> 眾人再次愕然,唏噓不已,怎的又與那云御侍有關,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陳清無聲對上年無垢暗投過來的目光,眼珠子動了動,出言道:“臣斗膽多言一句,前段日zigong中流言四起,說是有宮人深夜于耳房后林,瞧見一只紫狐貍和一紫色女子,轉眼又消失不見了,怪異至極,那女子周身煙霧繚繞,勝似妖狐,然皇宮之內,穿紫衣者,唯獨一人?!?/br> 他所指之人是誰,所有人心知肚明。 “這事兒我倒隱約也有聽說……” “我也是知道的,不過一宮奴所言,卻也不知真假啊……” 就在他們竊竊談論時,齊瑞“嘁”了聲:“曾經有個老算命的,還說本王官星不臨月,沒旺氣,”說著他隨手指了個人:“哎,你來說說,本王不旺嗎?” 那被突然點到名的官員一滯:“呃……旺,旺!” 齊瑞滿意一笑:“噓,有就有,別學著叫喚?!?/br> 他這么一說,那官員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那兩聲像極了犬吠,窘迫脹紅了臉。 忽然齊瑞又起了心思,故意瞟了眼身邊的成淵,“成大人覺得呢,本王旺不旺?” 在一旁儀表端莊的成淵,回眸迎上他不懷好意的視線,心中明了,但始終神色溫雅:“成事在人不在天,氣運旺與否,全在殿下自己身上?!?/br> 成淵回答得密不透風,又無可反駁,齊瑞耍不著他,便覺得沒勁兒了。 他暗嗤,自己尋回了場子,揚聲道:“我說你們一個個的,瞎折騰什么玄學就罷了,還迷信神鬼之說,蠢不蠢?” 眾臣皆遲疑,妖魔鬼怪他們倒是不信的,只不過這年無垢一向精通易理 方術 八字 占星,何況古往今來,欽天監多少卜卦一語成箴,事實擺在眼前,他們是沒法不去信。 頗為奇怪的是,最為庇護云姒的皇帝陛下和云遲將軍,這會讓反倒沒了聲,都是一副深斂淡漠的模樣,任憑他們一言一語議論非非。 觀望勢態,年無垢這便有了膽:“陛下,熒惑噬翼,非同兒戲,要趨之避禍,須得盡快除去帶煞之人,以桐油澆之火刑,方可保世間太平!” 而陳清連聲接道:“臣,附議?!?/br> 這般殘忍的行為,竟又有稀疏幾人站出來,追隨表態。 “誰給你們的膽,敢對北涼二公主如此?” 正在此刻,突然一聲清亮韻致,卻又深隱冷笑之音傳來。 眾人一驚,循聲回首望去,只見玉嘉公主著鎏金繡紋緋紅霓裳,一身尊華,自殿外提步入殿。 胭色裙擺曳過漢白玉階,喻輕嫵不急不緩,徑直走至殿中。 深知這玉嘉公主也不是省油的燈,眼下忽然出現絕非好事,陳清皺了皺眉:“玉嘉公主,此乃我朝朝會,未經傳召何以入內?公主雖為大齊貴客,也未免逾矩了?!?/br> 聽了他深含譴責的話語,喻輕嫵只是淡笑將他一瞟,對他的話絲毫不放在心上,陳清愣了愣,便聞皇帝陛下質問道:“是朕同意的,陳卿有疑義?” 陳清愕然一瞬,連連低下頭:“……臣不敢!” 徐伯庸精明,聽出了所以,正色問道:“不知玉嘉公主方才所言是何意,據老臣所知,北涼王上膝下唯一女,何來二公主?” 喻輕嫵笑了笑:“這便是本公主今日來的目的了?!?/br> 在眾人好奇的眼神中,喻輕嫵抬手擊掌,很快就有三名手托金盤的北涼侍女入殿,一人盤中放置金絲帛卷以及祥云金印,另一人盤中擺著一丹書鐵券。 雖不知那金帛和金印具體為何物,但一見那丹書鐵券,見多識廣的徐伯庸便立刻雙目瞪大:“這是……” 丹書鐵券,不論大齊抑或北涼,從來為帝王所有,可免任何罪過,非皇帝賜所不能有,如今出現于此,想來是北涼皇帝授予。 喻輕嫵清媚的容色一肅,魅麗雙眸輕描淡寫掃了眼眾人,神情漸漸冷了下來:“當年我父王在你們齊國為質時,與京都謝氏商女相愛,卻不曾想,你們大齊的永安侯云清鴻仗勢強娶,逼得有情人訣別,倘若云清鴻一如最初愛護謝氏也就罷了,可他呢,溺寵妾房,冷落正妻,我父王歸國前,想要帶離謝氏,你們可知發生了何事?” 好笑地觀了眼茫然的眾人,略微停緩,她一哂:“那夜,我父王得知謝夫人被妾房柳氏下了媚藥,偷偷送進了春風樓,險些受辱,若非我父王及時趕到,將事情暗中圓了過去,恐怕柳氏十六年前,就要將謝夫人與人私通的戲給鬧了!” 就在眾人驚詫之際,喻輕嫵繼續冷聲道:“如今人雖已去,但這筆賬該如何算?” 徐伯庸作為丞相,此時自然是要出來說話的:“當年種種,確是我朝之過,我朝并非蠻橫無理,萬事皆可相商,依公主方才所說,莫非那云姒是……” 喻輕嫵輕抬下頜:“沒錯,云姒是我父王與謝夫人的女兒,我父王已擬下旨意,追封謝之茵為北涼貴妃,”眸光自金盤上堪堪掠過,“而這些……” 她嘴角輕揚:“是我父王賜予云姒的,從北涼國都千里加急而來,今日方至,”淡喚:“綠怡?!?/br> 聞聲,喻輕嫵身旁一侍女應答,繼而取出金盤上的金絲帛卷,雙手呈上請示御座那人,齊璟將手抬了一抬:“念?!?/br> 得了應允,那侍女展開金帛,一字一字,將上面的話宣讀了出來。 那是北涼皇帝親擬蓋印,賜封公主的詔書,他賜封云姒為玉鸞公主,授予金印,賜居琉音殿,這便是要認下這個女兒了。 而丹書鐵券,更是予了云姒無上的尊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