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見鬼
自我記事起,就沒見過我父母,自小跟著爺爺長大。 出生時,爺爺找人給我測了八字,說我五行缺火,所以給我起名叫李炎。 民間有三出,出馬、出道、出黑,我爺爺就是其中的出黑,俗稱陰陽先生。 陰陽先生吃的是陰家飯,說白了就是靠給人看陰宅,辦喪事賺錢。爺爺曾跟我說過,陰陽先生的活里,最不能出錯的就是看陰宅和上祭。 陰宅風水影響著死者后輩的前程,一個疏忽就會讓人家輕則破財,重則喪命;而且有些陰地更會把逝者的魂魄困在其中,或是難以轉世投胎,或是養成惡鬼,最終害人害己。 陰陽先生主持上祭,若是不能讓逝者滿意,很有可能會讓逝者心生怨氣,輕則會讓逝者以為后輩不孝,重則逝者不入輪回,糾纏后輩,更為陰陽先生惹因果。 所以,我爺爺接白事都很挑剔,有兩種人不接。 第一,橫死之人不接。 第二,夭壽之人不接。 因為這兩種人都很容易心有怨念,即便下土也易生變數。 若是遇上這兩種死者,即便主家給的紅包再大,爺爺也是不會答應的。 可是,在我十八歲時,爺爺接了一位同村老人的白事。 按照我們這邊的習俗,死者的棺材要在堂屋放三天,然后才出殯。 出殯的前一天晚上爺爺要主持上祭,上祭時唱祭的部分需要兩個人配合,碰巧那天配合爺爺唱祭的先生有事來不了,就把我拉去頂了位。 我跟爺爺走的白事多,倒也應付得來,一直忙道凌晨兩點多,上祭也差不多接近尾聲,爺爺開始給老人后輩‘解紅繩’。 我拿著銅鑼坐在堂屋的角落,爺爺給人解一次紅繩,我就敲一下銅鑼,念一段普通人難以聽懂的祭文。 因為時間要把握好,我必須一直看著爺爺那邊的動作,可是剛解了三個人的紅繩,我居然看到爺爺側面的棺材尾部居然蹲著一個老人,正在股著腮幫子想吹‘過橋燈’。 我們這棺材下都會點一盞燈,叫“過橋燈”,因為奈何橋上一片漆黑,如果沒有這盞燈給死者照路,死者找不到投胎的路,就會順著來時的路回來,到時就會對主家不利。 這老人就是應該躺在棺材里的老人,他應該是個死人,怎么可能蹲在那里,老人居然想把自己的‘過橋燈’滅掉。 我頓時全身的寒毛都立了起來,這是要出事啊。 我正想提醒爺爺,只見那老人股著的腮幫子用力一吹,一股陰森森的風吹進堂屋,直接將‘過橋燈’吹滅。 正在解紅繩的爺爺頓時大驚失色,隨手抓起一把祭桌上的米,朝著棺材里撒了進去,而后手掐南斗訣,口中念咒:“靈寶符命,普告九天,干羅答那,洞罡太玄,斬妖縛邪,度人萬千,逝者已逝,魂歸陰路?!?/br> 爺爺念完咒,朝著老人的大兒子喊,道:“大軍,給你爸點過橋燈?!?/br> 大軍慌慌張張逃出打火機,跑去點‘過橋燈’,可我看到每次大軍打著火,老人就朝著他的打火機吹一口氣,把大軍急的滿頭大汗。 一直念救苦誥的爺爺看到這情況,拿出三枚銅錢放到棺材蓋上,正在吹大軍打火機的老人突然站起身,猙獰的看著爺爺,可卻又像是在顧及什么,不敢靠近。 接著,他猛的回頭,似乎能感覺到我能看到他,對我陰冷的一笑,隨即朝著我撲了過來,嚇得我差點把手中銅鑼給丟了,心臟都似乎停止跳動。 結果老人撲到一半,老人的棺材產生了一股強大的吸力,將老人猛地吸了進去。 而后,爺爺直接叫人開始封棺,口中大聲念道:“手持金斧要封釘,東南西北四方明,朱雀玄武來拱照,青龍玄武兩邊排” 爺爺拿起一根封棺釘和錘子,繼續大聲念道:“一釘早上奈何橋?!?/br> “碰……”爺爺一錘子砸下,整根釘子完全釘入。 “二釘莫上望鄉臺” “碰……”第二根釘子釘入。 “三釘早日入輪回” “碰……”第三根釘子釘入。 “四釘入得富貴家” “碰……”釘子居然只進入了一分不到。 “碰……”爺爺再揮錘子,釘子再入兩分,還是有一大節在外。 爺爺不敢再下斧,轉身問大軍:“每根壽釘最多只能下三斧,已經下了兩斧,壽釘才入棺四分,這是你爸有怨,你拿個主意吧!” 大軍嚇得手都在打抖,顫聲問道:“富貴叔,要是這一根壽釘沒有打進去,會怎么樣?” 爺爺看著大軍的神情,嘆息一聲,道:“誰讓你爸生怨,誰就背這個因果,其他人畢竟是他的子孫后代,不會怎么樣?!?/br> 大軍看了看那已經熄滅的過橋燈,猶豫一會,最終還是狠下心,道:“富貴叔,下斧吧!” 大軍剛才問壽釘沒打進去的后果時爺爺就已經猜到會這樣,不過主家做了決定,爺爺也就不再多說,念了一段《靜心咒》,砸下最后一斧子。 “碰……”壽釘再入五分,只有一小節還在外,這也讓爺爺心中也稍稍松了一口氣。 “明天早上巳時一刻起靈,午時二刻落井,我會讓縣里的張道長來給你家主持起靈、落井、燒靈屋?!?/br> 大軍聽爺爺這這意思是不管了,心里一急就給爺爺跪下,帶著哭腔,道:“富貴叔,您看在都是鄉里鄉親的份上……” 爺爺扶起大軍,道:“今天上的事,你爸肯定也會對我有怨,要是我再摻和進來,只會讓他更加難以安寧,而且張道長也乃是出道之人,本事不比我差?!?/br> 大軍聽了爺爺的話,點點頭,道:“富貴叔,那這上祭……?” “上祭就是后輩禮送逝者,讓逝者保佑子孫,你弟不在家,找兩個堂兄弟陪你守了今晚,明天下葬就是,切記一點,三個人今天晚上都不能單獨行動,上廁所也不行,也別睡覺?!?/br> 爺爺說著拿下棺蓋上的三枚銅錢,銅錢剛離棺蓋,我就看見一個白色的人影猛的從棺材里沖了出來,可剛探出半個身子,又被什么東西給拽了回去。 我看的清楚,那個白影就是死者。 不再上祭,遠的人就在主家安排的地方睡覺,近的紛紛回家。 回到家,我把看到的事情說了一遍。 爺爺居然一點也不驚訝我能看到那些,第二天就給了我一塊紅色的玉佩,說是火精,能彌補我的五行。 還說我自小就有陰陽眼,后來只是被封住而已,怕我見鬼見多了,不好養活。 而且,爺爺說我身邊有個守護神,至于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也從來我感覺到有什么不對勁的,反正對我正常生活沒有影響的事,我也不是很在意。 沒兩個月,外村有喪事,爺爺又被人請去主持“上祭”,留我一個人在家。 一個人就不想做飯,打算隨便煮點方便面當晚餐。 這時,剛好有人在外面喊我,聽聲音是村里幾個一起從小玩到大的伙伴。 出門一看,李雄抱著一箱啤酒,李泰源也抱了一箱啤酒,最后一個張越端了一大盆煮好的豬蹄子,還提了一袋花生。 我這剛好不想煮飯,幾個人就一起喝上了,聊的都是學校里的一些事情,大多離不了女人這話題。 聊著的勁頭上時,菜已經吃得見底,花生也吃完了,酒還有一箱多,我們幾個年輕人都覺得還未盡興。 李雄說白天在山上放了陷阱,去看看有沒有收獲,若是有,剛好做下酒菜。大家一致贊成,都是年輕人,又喝了點酒,心里也沒個害怕,見天已經黑下來,準備快去快回。 李雄放了五個陷阱,居然四個都有收獲,就在我們打算回去的時候,李泰源突然大驚小怪的叫道:“快看、快看” 這山里頭,雖然離村子比較近,可這黑咕隆咚的,都被他這一驚一乍的聲音嚇了一大跳。 “瞎叫什么呢?大晚上的?!崩钐┰椿剡^頭就在李雄頭上拍了一巴掌。 我也跟著回頭,頓時也吃了一驚。 我們村跟隔壁的劉家村只差了一個小山坡,山的這邊是我們村,翻過這個小山坡走過幾道田坎就是劉家村。 不過這幾道田坎中間一塊七八個平米的空地,比四周都高了三四尺,像個土包,聽說那里以前是亂葬崗,動亂的時候就是用來埋死人的,一直沒人敢要那塊地,后來不知道誰在那種了幾顆桃樹。 就在那幾顆桃樹后面的劉家村此時燈火通明,似乎正在辦什么大喜事,隱隱約約還能看到人影晃動。 年輕人就喜歡湊熱鬧,張越有些心動,試探著道:“我們去瞧瞧?” 我跟爺爺常年相處,對這些鬼怪雖然不是很信,可反常即為妖,我長這么大還沒見農村誰家辦喜事把整個村都整的燈火通明的,頂天也就自家那一塊。 “算了吧!我們先回去喝酒,明天再去看,這么大陣仗,不可能只有一天?!蔽遗滤麄冋f我膽小,故意說回去喝酒,不過我這也是擔心他們安全。 這不說還好,一說他們幾個又想去看看,又想著家里的酒,道:“老火,你先回去把這些東西整好,我們去看看,馬上就回來?!?/br> 散個人把兩只野兔,一只野雞放到我腳下,就朝著劉家村那邊趕。 好家伙,我一個人把這四個東西整好少說也得兩三個小時,他們想著玩好了繼續回去喝酒。我倒是無所謂,主要怕他們三個出什么意外,只好將這四只野味隨便塞進一堆灌木叢里,跟了上去。 三個家伙見我跟上來也無所謂,反正那野味明天吃也一樣,就怕被什么東西給叼走,可這時候忙著去看熱鬧,哪管得了這許多。 我們走過田坎,經過那塊種了桃樹的小土包,已經能看到劉家村居然真的在辦喜事,村口就搭了一個臺子,正唱著戲。 臺子將整個村口都擋住了,上面有一個人正在唱戲,比起現在農村那些專門承包紅白喜事的小樂隊正規多了,都快趕上電視上那些專業人員,我對這不懂,所以也分不出個高下。 臺下有許多人正圍著看戲,臺下的人看穿著都像是開國不久的裝束,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卻都不出聲,只是安靜的看著,連平時喜歡玩鬧的小孩都在安安靜靜的看戲。 我越發覺得奇怪,小聲朝他們三個說,道:“好像有些不對,我們走吧?!?/br> 就在我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剛才還安安靜靜看戲的人全都動了,小孩四處撒丫子追逐,大人交頭接耳的討論著剛才的戲。 李雄是個神經大條,堅決擁護科學的人,說道:“老火,沒事,都來了,玩會就走?!?/br> 老火是我的外號,因為我的名是兩個火,剛開始有些人不認識,就大字讀一半,同一輩的都叫我老火,聽著像惱火,大一輩的叫我小火,用我們這邊的土話喊,有點像燒火。 李泰源和張越也想去玩,紛紛贊成李雄的意見。 我只好跟著三人繼續劉家莊走,這時候我也想回去找人,找不到我爺爺,找村里其他人也好啊,可心里還是有些發毛,不敢一個人走。 剛到那戲臺子前,戲臺后面擠出一個胖老頭,穿著改革初期那種地主服飾,朝著我們四個就跑了過來,笑呵呵的道:“你們是李家莊那邊來的吧?今天家里有喜事,在村子里熱鬧熱鬧,來者是客,進來吃點東西,喝兩杯?!?/br> 這胖老頭一靠近,我就感覺四周溫度驟然下降四五度,而且我居然隱隱可以看到胖老頭身上有一層綠綠的光芒。 我生怕其他三個貨答應,急忙道:“謝謝,不用了,我們在家里已經吃過飯,等下就回去?!?/br> 胖老頭看了看我,驚訝的問,道:“你是李富貴家的?” 李富貴是我爺爺的名字,在當時似乎挺多人起這名字的。 我點頭承認。 胖老頭拍了拍李雄的肩膀,道:“你們爺爺都在呢,都進去吃點東西,待會跟你們爺爺一道回去?!?/br> 胖老頭邊說一邊還過來拉我胳膊,我心里更是奇怪,李雄和李泰源爺爺早就過世了,張越爺爺倒還健朗,我爺爺今天一早就去了十幾里外給一戶人家主持上祭,至少要明天中午才能回來。 就在胖老頭碰我手臂的時候,我感覺眼前一黑。我那時候不是暈了,因為我還能感覺自己在動,甚至能感覺到自己在快速奔跑,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也發不出聲音,更看不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