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三章 【一碗蛋炒飯】
馬車沖出了人群,在半道上又把還沒來得及進場的謝雨留接上了馬車。 看著風塵仆仆的謝雨留,古月安心里暖暖的,道:“剛到???” “恩?!敝x雨留點了點頭,就閉目養神,沒別的話了。 馬車向前,丁蓬耐不住寂寞,又出來了,一邊跟謝雨留打招呼,他一邊又問古月安道:“我說你小子什么情況???什么時候跟皇帝搭上了關系?還是說你其實是皇帝的私生子,我們都不知道?!?/br> “去你的吧,蓬哥?!惫旁掳残αR道,“我還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你問我我問誰去啊?!?/br> 他是真的不知道這到底什么情況,那道圣旨來的蹊蹺,那些青龍衛被搞得七葷八素,他自己也是頭暈目眩的。 從始至終,他就跟皇室半點關系都沒有沾上過,硬要說,他算是姑蘇陳家的準未來女婿,七扯八扯,勉強可以算是皇親國戚,可人家陳家都不認他這個女婿,這皇室怎么可能會認他。 其實他第一個念頭是,顧長安。 可轉念一想也不對啊,顧家在長安能量是可以,但是在京城就不行了,更別說是皇帝了。 想來想去想不通,干脆不想了,正好這時外面王麟問道:“客人,出城嗎?”“出什么城啊,去醉仙樓,喝酒去?!惫旁掳驳故菦]心沒肺,剛剛去太子府殺了太子殿下的心腹手下,又和青龍司差點打起來,最后還拒接了圣旨,幾乎就是把京城里的人都得罪了個遍,換其他人十條命都沒了,就算是僥幸活著,也肯定是趕緊遠遁了。 結果這家伙偏偏要去喝酒。 王麟以前還覺得自己瘋瘋癲癲,癡癡狂狂,在江湖上好歹也算是一號妄人了,結果遇上古月安以后,他的眼界是一次又一次被開拓,論起妄這個字,他是完全已經不敢和古月安比了,可是他還是沒想到這個客人是這么妄,簡直到了狂妄的地步了。 可他還就是愛這種脾氣,得勁。 “得勒!”所以他一揚馬鞭,生死也拋了,哪怕下一刻就又要被青龍衛給圍了,哪怕是御林軍千軍萬馬來了,爺們先喝碗酒再說吧。 到了醉仙樓,這家號稱京城最大最貴的酒樓,伙計的素質也算是不錯了,可是看到馬車那插滿了的箭羽,也是呆愣了好一會。 “怎么著?不歡迎???”王麟也有點被古月安傳染了那股妄到底的氣,對著那發愣的伙計喝了一聲。 “歡迎……歡迎,這位爺把馬鞭給我,外面雨大,我幫您料理了這車,您跟車里的爺趕緊進去吧?!蹦腔镉嫷故峭硎?,馬上反應過來,堆起了笑臉道。 王麟一甩馬鞭,跳下車,給古月安他們掀開了車簾。 一行四人朝著酒樓里走去,王麟以前賺了大錢,來過這醉仙樓海喝過幾次,所以不算陌生,今天古月安進太子府殺獨孤郁,還在青龍衛圍攻之下全身而退,是大喜事,該賀一賀,所以他對掌柜道:“天字一號,把你們這最貴的酒席來一桌,好酒不嫌多?!?/br> 那掌柜起先一看這幾位爺一身大雨,穿的也是風塵仆仆,不太像有錢人,可等王麟一拍下一張價值一千兩的沈記銀票,他就不敢怠慢了。 于是一行人上了樓,就在醉仙樓最貴的天字一號房里吃喝了起來。 這一頓直從中午喝到了晚上。 連謝雨留這種平時滴酒不沾的,在古月安的強行要求下,也喝了幾杯。 “那道圣旨雖然來的蹊蹺了些,不過也不是沒好處,起碼沒耽誤你,老謝?!惫旁掳灿纸o自己倒了一杯,道,“我是不成了,今年這狀元,就給你了?!?/br> 謝雨留本來除了偶爾喝幾杯水酒,一直都沒有開口,就聽著古月安他們胡吃海喝,外加瞎吹,現在卻是難得地認真看著古月安,道:“沒有你,無趣了很多?!?/br> “也是啊,我們兩自從那次打完以后,還真沒有動過手,那不留遺憾,我們現在就出去比劃比劃吧?!惫旁掳舱f完就要起身。 那邊王麟本來還喝的好好的,忽然聽到這兩位爺要打架,忙站起來,剛要勸,卻是門被敲響了。 “什么事?”他立刻借驢下坡。 “客人,隔壁的客人說想邀一位古公子去隔壁喝一杯水酒,不知……”外面響起來醉仙樓伙計的聲音,說出來的話卻是有些莫名。 王麟正想回絕,卻是見古月安擺了擺手,站起了身。 此前古月安仿佛喝醉了一般,和謝雨留邀斗也好像在說醉話,現在卻是眼神清明,瞧他的樣子,好像是在等著這一次邀約一般。 “你們稍坐,我去去就來?!惫旁掳部吹街x雨留和丁蓬同時看向他,他只是微微搖了搖頭。 跟著門外的伙計到了隔壁的房間,一進門,便是一個溫潤中正的聲音笑聲道:“你這小猴子,若是這一次再不來喝這杯酒,那我就真的要生氣了?!?/br> 言語之間,居然好像和古月安極熟悉一般。 古月安抬眼望去,卻是發現偌大一個房間里,席面上,只有一個人當中坐著,此人年約五十上下,面相堂皇,雖隱有歲月痕跡蝕啄,卻還是難掩英俊顏色,一雙丹鳳眼炯炯有神,正盯著古月安,整個人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氣息。 而在這個中年人身旁,站立著一個常服的胖大中年人,白面無須,一雙小眼睛也在盯著古月安,似乎是在示意他什么,卻不是白日里那宣旨的太監,又是誰人。 待到那引路的伙計小廝出了房間,古月安還沒等那白胖太監大膽兩個字尖聲出口,便低笑道:“小子實在不知何德何能,能入得陛下龍眸法眼,三番兩次矚目垂詢,今又幸得陛下親上門來,小子實在惶恐的很?!?/br> 說是惶恐,古月安卻是站在那里笑語不停,半分惶恐之意也無。 “大膽古小安!無知草民!既知道陛下當面,還不趕緊下跪行禮!莫不是真以為陛下縱容,便可無法無天了?!”那白胖太監總算找到了機會,低聲呵斥,雖是語聲尖利,卻也不乏威嚴之氣。 不愧是常在皇帝身邊行走的人。 而那坐在正中之人,不是別人,正是當今圣上,赤城皇帝。 房間里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肅殺了起來。 古月安笑著,過了片刻道:“小子江湖草莽,自在慣了,若有行為放浪無端之處,還請陛下恕罪了?!?/br> “大膽古小安!你?。?!”白胖太監一下子又激動了起來。 赤城皇帝卻是擺了擺手,笑著說:“誒,安閑,說了出的宮來便不要講宮里的規矩了,你怎么又忘了?” 雖是笑語,但底氣自是不同,那白胖太監一下子便閉了嘴,大氣不敢出了。 “古小子,坐吧?!被实塾种噶酥妇葡?,示意古月安坐下。 “那就多謝陛下了?!惫旁掳惨膊豢蜌?,直接大馬金刀地坐在了皇帝的正對面。 “小子有個疑問?!?/br> “問?!?/br> “陛下為何幫我?” 赤城皇帝聞言看了古月安一眼,很久后才道:“因為你是周獨行的弟子?!?/br> “陛下該知道,我并非是周獨行的弟子?!惫旁掳惨彩侵币暬实鄣拿嫒?,那白胖太監看到這一幕喉頭一動似又要大怒,可終究沒有出口。 因為一般來說,皇帝的面容是龍顏,一般人,哪怕是公卿高官,在皇帝面前也只能低眉順眼,決不可直視,直視龍顏是大罪。 但赤城皇帝卻是無所謂的樣子,笑著說:“我自然知道?!?/br> 他自然知道。 若是這天下還有皇帝都不知道的事情,那這個國家也就危險了。 古月安不說話了,只是盯著桌上的酒菜,說是酒菜,其實整張桌子上只放了一碗蛋炒飯。 “我還是個皇子的時候,時常來醉仙樓吃飯,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周獨行……”皇帝的眼中出現了回憶的顏色,“他跟我說他很餓,想讓我請他吃飯,我說你想吃什么,他說一碗蛋炒飯就夠了,我吃過最精細的水陸八珍,也吃過最罕見的海中八味,卻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要在醉仙樓里吃一碗蛋炒飯,所以我覺得這真是個很有趣又很奇怪的人?!?/br> “周獨行真的是一個很奇怪的人?!被实圻@么說著拿起了筷子,端起了桌上的蛋炒飯,“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就因為一句話,騎馬趕上三天三夜的路去另外一個城市幫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報仇,他也可以不眠不休,坐在一戶人家的門前,幫這家人擋住所有來犯的敵人,就因為這家剛死的主人前些天請他喝了一碗酒?!?/br> “有一次,他跟人決斗,對決之中發現對方心不在焉,問了緣由是對方還有大仇未報,是以心中記掛,不能放開心神,他當場并不做聲,只言第二日再比過,當天晚上來回數百里,斬了那對方的仇敵首級回來,讓對方安心比試?!?/br> “你啊……不是他的親傳弟子卻是勝似他的親傳弟子?!被实劭粗旁掳?,用筷子夾了一口飯送進了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仿佛自語一般道,“昔日高朋滿座,周兄大口吃飯的情景仿佛還在眼前……朕卻是,好多年都沒吃蛋炒飯了?!?/br> “古小安?!被实酆鋈换剡^神來,放下了手中的飯碗,看著古月安,說,“朕其實有所求?!?/br> “陛下請說?!?/br> “周獨行平生最大心愿,便是金榜題名,可惜……”皇帝頓了頓,“朕希望你,可以替他完成這個心愿?!?/br> 沉默。 良久。 古月安端起了桌上早已倒好的酒,一飲而盡,而后放下,說:“陛下這杯酒,難喝的很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