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仙人撫我頂】
古月安卻是不知道外面這個鬧哄哄的場面,他只是握著刀,努力調整著自己的心態。 他現在也不算弱者了,完全沒必要太害怕,就算對方有俠靈,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的。 跟隨著白無眉再次來到了虎丘山上,古月安按照指引來到了他的對決場地。 他的對手幾乎同時而至。 那是一個白袍高冠的年輕人。 古月安只看了一眼就差點跳起來。 因為這個人和越子離太像了,一樣是那么的冷冽,仿佛眉眼都是一樣的。 但再看一眼,古月安就發現不同了。 這個人沒有越子離那么英俊,他的面容很普通,普通到放在人堆里就認不出那種。 而且他的氣質也和越子離完全不同。 越子離雖然初看冷冽,可他有一雙猶如春水般的眼眸,能瞬間融化他的冷冽。 這個人卻只有冷冽,他的人是冷的。 他的劍,也是冷的。 不知道為什么,古月安心里就冒出了這樣一句話。 “雙方見禮!”負責仲裁的陳公府管事大聲道。 古月安緩步走上臺,朝著也走上了臺的這個應該叫謝雨留的冷人拱了拱手,道:“古小安?!?/br> “謝雨留?!?/br> 沒有再多的話了。 屏息凝神,一觸即發。 “師伯,您確定就是這個古小安嗎?”而就在擂臺的不遠處,此刻正有兩個同樣白袍高冠的人站著,也在看著這一幕。 “不會有錯的,那日我看他運刀之際隱隱有長生拳的跡象,而此人武功如此差勁,一看就是初學不久?!蹦潜环Q作師伯的是個長須的中年人,他捋著自己的顎下長須,眼神如刀地看著古月安道,“只要待會謝雨留試探出他的底子,就會全力搏殺此人?!?/br> “可是……師伯,此地畢竟是陳家花苑,又是陳郡主大喜之事,殺人,恐怕……不妥當吧?”另一邊一人是個清秀的年輕人,聽了自己師伯的言語,頗有些心驚。 “到時殺人的是謝雨留,與我長生劍宗何干?”長須師伯言語冰冷地說道。 “是……是……”聽聞此言,那師侄嚇得是冷汗涔涔,再不敢多說什么。 擂臺之上,戰端已起。 古月安經過十月苦練,早已不習慣再沉腰坐馬,等待別人進攻再拔刀。 因此他先發制人,踏步拔刀,一式摧城,要逼得對方先自亂陣腳。 卻不想對方拔劍的速度也不慢。 幾乎是同時的,兩聲嗆啷出鞘聲,合并成了一聲。 兩個人斗到了一處。 令古月安感到吃驚的是,這個叫謝雨留的長生劍宗門徒,劍法快得離譜,跟他之前所見的那幾個長生劍宗的人的劍路完全不同,那種暴風驟雨般的進攻,簡直不像是長生劍宗的門徒,而是其他的什么擅長快劍的門派的高手。 而更令古月安吃驚的是,對方在如此高速的進攻節奏下,居然還保留了長生劍訣那種特有的圓轉如意,進退自如,以至于讓他一時間完全陷入了被動挨打的局面,一套烈火焚琴刀還沒來得及施展開來,就只能左擋右支,頗有些狼狽不堪。 “謝師弟的劍法又有精進啊?!边h處觀戰的師侄看到這里,嘆了口氣,頗有些艷羨敬佩之意。 “只是,古小安……”他說到這里欲言又止。 “哼?!蹦情L須師伯浸yin武道多年,又怎么會不知道這個師侄想說什么。 那古小安雖然左支右擋看似狼狽不堪,實質上卻是在謝雨留的劍雨之中屹立不倒。 這份功力又怎么可能是初學者能有的,而且,他也壓根沒有半點會長生劍宗武功心法的模樣。 莫非是看錯了? 就在這個當口,只聽的嗤嗤一聲,卻是古月安左擋右支之間,終于露出了一個破綻,被謝雨留一劍刺中了手臂。 銳利的劍氣縱橫,一下子就割破了古月安的衣服,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刺目的血痕。 好險古月安退的快,不然再慢一步,可能就要被謝雨留傷到筋脈了。 他深知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必須要反擊了,不然再過幾十招,他必然被謝雨留所敗。 一定要把節奏搶回來! 他現在之所以這么狼狽,就是因為被謝雨留占了先機,以至于步步被動。 要想搶回先機,再繼續按部就班地演練烈火焚琴是不可能了。 只能強行入破! 所謂入破,其實就是一首琴曲的高潮,一般曲分三段,散序,中序,入破。 烈火焚琴,也是要經由散序,中序,直至入破,才能有焚琴之烈火。 現在古月安不經散序,中序,直接入破,實乃大逆不道之行徑。 也是極其難以實現的。 要知一般功法,無不是循序漸進的,從無上來就洶涌如潮的。 就如彈曲,起頭就是往而不復之高調,后續又該當如何。 只能深陷重圍,曲終弦斷。 可是偏偏,古月安身負焚身訣奇功,焚身訣劍走偏鋒,藏氣于膻中,心門,氣由心生,隨血涌,常能作不可思議之詭變。 故而強行入破,也非不可! 只見的謝雨留又是一劍如疾風般刺來,直刺古月安臍下三寸,角度刁鉆毒辣,古月安不得不橫刀去擋。 卻不想謝雨留此劍只是虛招,一劍刺下,后勁卻是飄忽著反刺古月安喉間。 這一劍乍變之快,實在讓人難以抵擋,目的就是要逼的古月安撤刀認輸。 只因古月安已然退無可退,若是再退,就是到了臺下,若是舉刀硬擋,不說來不來得及,就說真氣逆流,恐怕會一口鮮血上涌,受不輕的內傷。 古月安輸定了。 不管是觀戰的師侄二人,還是不遠處已經對著這邊演說了許久的柳如生。 “……只見的那謝雨留一劍斜刺古小安臍下三寸,忽又變招刺其咽喉,古小安變招不及,退無可退,怕是要……” 聽到怕是要三個字,陳公府牌坊之外,那些聽著千里傳聲筒中柳如生的演說,遙想虎丘山上戰況的人們自是表情各不相同。 那些壓中了謝雨留的,當然是喜不自勝。 那些冒險投機壓得古月安的,肯定是如斗敗的公雞一般垂下了頭。 可就在這時,柳如生的語聲忽然一凝,道:“等一等……” 就是這一句等一等,讓很多人抬起了頭。 說時遲,那時快。 就在這絕境之中,一刀用老的古月安驟然提氣運刀,一股強烈的真氣經由膻中,直入心門,連續在古月安的心口鼓動了三下,古月安只覺得全身的鮮血都被抽干了,繼而一股絕大的力道從胸口逆流上了他的雙臂,讓他得以在這種決然不可能的情況下,提刀而起。 烈火焚琴! 提刀燎原! “這一刀……”就連見多識廣的柳如生,在這一刻也是微微失聲。 這一刀太不可思議了,于決然不可能的絕境中,殺!出!重!圍! 外間的人們,只能聽到柳如生喃喃自語:“好一個古小安……好一招……” 星火燎原。 古月安提刀是星火,反斬而上是燎原。 謝雨留志在必得的一劍被古月安反斬開去,巨大的沖力伴隨著波濤一樣的勁氣,居然是震得謝雨留虎口發麻,險些按不住掌中長劍。 經此一刀,古月安終于扳回了局面,強行在不可能中入破成功。 雖然全身還處在那種極境變招的劇烈疼痛中,心口更是猶如萬箭穿心般被撕扯,可guntang的內力卻也是在隨著血液一起在他的體內不斷奔騰。 他感覺到自己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氣,只想肆意揮灑手中長刀,直到焚燒這世間的一切。 燎原之火一起,再沒有人可以阻擋。 這一下,就變成謝雨留步步后退,被動挨打了。 謝雨留的劍法,雖然還保有長生劍宗的一點韻味,但實際上已經拋棄了長生劍宗中正平和的宗旨,一味的過于追求快,求狠,已經是走上了邪道,雖然初始仗著快攻之勢可以所向披靡,可一旦勢頭被破,卻也是再無翻盤之機。 只見古月安一刀而起,又連續斬出數十刀,刀勢如烈火般徹底封鎖住了謝雨留的躲閃之機,讓他只能退。 他一退十步。 “謝雨留要輸了……”柳如生緩緩說道。 陳公府外面立刻是一片嘩然。 戰局變幻之快,實在是叫人匪夷所思。 “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剛剛古小安自下而上反斬的那一刀,他那種絕對不可能的運氣法門,只有一種可能……”柳如生陷入了沉思,欲言又止。 “烈火焚琴?!眻鰞扔^戰的兩人,那師伯卻是道出了真相。 “什么?師伯?”那師侄畢竟年幼,很多東西是他沒有聽過也沒有見過的。 “沒什么?!睅煵畵u頭,卻是嘆了口氣。 現在看來那古月安并不是他要找的人,他居然是那個人的傳人。 這個小子之前幾場,居然是在藏拙。 他卻是不知道古月安并非藏拙,而是的確就是那么弱。 只是此間種種,卻是不足為外人道了。 卻說古月安一刀得勢,再不饒人地朝著謝雨留追去,直迫得他連退十步來到了擂臺邊緣,情形已經和他方才沒什么兩樣。 如果他再沒有別的奇招,就只能束手認輸了。 古月安步步緊逼,心中卻仍是有所忌撣。 因為謝雨留的武靈還沒有出場,古月安并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武靈。 所以他攻得很急,卻也有所保留,預防萬一。 “這一下,謝雨留該用武靈了吧,再不用就沒機會了?!?/br> 場外,聽柳如生說到這里的人,也都是紛紛議論了起來,覺得謝雨留真的該用武靈了,不然就真的輸了。 但他們卻不知道…… 謝雨留,沒有武靈。 “廢物?!庇^戰的師伯露出了一絲冷笑,當年他愛徒玄明本可以借助武靈穩穩拿下宗門第二,卻被這個斜刺里殺出來的謝雨留以一手邪道快劍,逼的連武靈還沒祭出來就輸了。 現在看到他即將敗亡,他卻是異??煳?。 一旁的師侄卻是看得暗暗搖頭,這個謝雨留也算一代奇才,無人指點,還練成了這樣厲害的劍法,縱然是走了一點彎路,也不該被宗門這樣厭棄吧? 謝雨留沒有武靈。 古月安斬出第七十八刀的時候,已經明悟了這一點。 不然他就太自信,也太托大了。 就算是這個時候再祭出武靈,也為時已晚了。 給我倒下吧! 又是一刀直劈,古月安再無顧忌地直斬謝雨留正面。 他無力抵擋這一刀的。 剛剛的交鋒里,古月安已經試出,此人的內力并不如他。 最后一步,謝雨留整個人已經要倒出擂臺去了。 千鈞一發。 謝雨留卻還是冷冰冰的樣子,毫不慌張,他既沒有拼死向前一搏,也沒有認命地朝后倒去,他猶如大鵬振翅一般,雙腳踏地,飛到了天上去。 繼而是整個人在空中一轉,長劍發出了極為凌厲的破風聲,只聽得嗤的一聲,一道劍光猶如水銀瀉地般,合著天上上好的陽光,一起朝著擂臺上的古月安墜了下去。 這是有死無生的一劍。 “這一劍是……”柳如生驚呼了一聲,他發現自己今天驚呼的次數實在有點多,因為這兩個年輕人雖然年紀不大,武功不強,用的卻全都是不死不休的搏命手段。 “仙人撫頂,結發長生?!?/br>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這是一句聽起來無比飄渺優美的詩句,但卻是長生劍宗的禁忌。 因為一旦提到這句詩,就是要使出有死無生的這一劍,長生不死劍。 唯有有死無生,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才有可能長生,不死。 “孽障?!庇^戰的師伯看到這一劍,喃喃念出了這兩個字。 這個謝雨留實在是個性太過要強,非得玉石俱焚不可。 古月安也察覺到了這一劍的決絕氣勢,可是他并不準備退。 他的烈火焚琴刀,講究的就是那種勢如風火,有進無退的氣勢,若是此刻一退,那么他將一敗涂地。 既然你要玉石俱焚,那便玉石俱焚吧。 他再度鼓動全身勁氣,經由膻中,心門,在心口接連鼓動了七下,全身的血像是沸騰了一樣在燃燒。 然后一路往上,直沖頭頂,一刀…… 焚天! “?!?/br> “鏘——” “嘭——” 兔起鶻落。 刀光劍影。 一瞬間,一切已經結束。 等到再看,擂臺之上,只有古月安一刀向天,還站立著。 至于說那個玉石俱焚,從天而落的仙人,謝雨留,卻是倒在了一邊,一把長劍被劈成了兩半。 他輸了,不過沒死。 古月安沒殺他,在最后一刻,他的刀劈開了那把劍,即將將謝雨留斬成兩半的時候,他收了一下手,刀只是擦過了他的手臂。 “勝者……古小安?!?/br> 有那么一刻的寂靜,隨后就是沸騰,陳公府外面已經徹底炸鍋了。 居然真的是古小安贏了! 這太瘋狂了! 那些壓了謝雨留的完全的失魂落魄,不知道這必勝的一場是怎么輸的。 那些投機壓了古月安的,則是瘋了,居然真的贏了錢,完全是做夢一樣的感覺。 古月安在原地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地上躺著的謝雨留,忍不住伸出了一只手想拉他起來。 這是一個值得尊重的對手。 謝雨留卻沒有接受他的好意,捂著自己的右手手腕,勉強爬了起來,還是那副冷漠的表情,就是臉色更蒼白了,他撿起了地上被劈成了兩半的長劍,走下臺,一步一步地走遠了。 那一刻,古月安忽然感覺到自己可能已經毀了一個人的一生,因為他可能斬斷了謝雨留的手筋,他也許……一輩子都沒辦法握劍了。 這個世界原來是這樣殘忍的。 稍有不慎,就是生死,命運,毀于一旦。 他握刀的手不由地緊了。 —————————————————— 新書急需收藏推薦,最近收藏漲的好慢啊,有點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