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回到值班室, 先給家里寫信, 寫明省城做西裝的價格, 然后問母親能拿去服裝廠做, 以及服裝廠的價格。

    信還沒寫完，電話鈴響了。李敏被嚇了一跳。

    “喂，敏敏, 是我，彩虹兒?！?/br>
    嚴虹打電話給自己？

    “有事兒？”李敏緊張起來。別是潘志在值班，嚴虹出事兒了……

    “我沒事兒。找你說你的事兒?！?/br>
    李敏覺得嚴虹這話太奇怪了。然后她突然意識到，從穆杰回來，自己與嚴虹的天天見面、一起吃中午飯的生活習慣被打破了。

    “嗯, 你說?！崩蠲舭言捦卜旁诙浜图绨蛑g夾著, 兩只手快速地將寫信的派克筆收好。這鋼筆是嚴虹旅行結婚回來送自己的。

    “你上午去做婚檢了？”嚴虹開門見山地提出問題。

    “是啊。全院都傳遍了吧？我跟你說初六凌晨我開始發燒。初六晚上穆杰回來就住在值班室，所以我想一會兒拿到體檢結果就去領證，免得給人說我非法同居、婚前同居什么的?！崩蠲暨@時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有告訴嚴虹要登記的計劃, 她立即把自己的想法不經整理地就全盤吐露給嚴虹。

    “我知道他這幾晚都和你住在值班室的，所以才給你打電話, 提醒你注意一些事情。希望來得及，沒有晚?！?/br>
    李敏滿腦袋的問號，嚴虹說這話是什么意思呢？

    “第一，月經期不能同房?！眹篮绲男φZ通過電話線傳過來。 “要避免得婦科病的一切機會。身體是自己的, 這事兒是絕不能含糊的?！?/br>
    李敏的臉立即燒了起來, 粗重且急促的呼吸通過電話線回遞給嚴虹。

    “沒晚吧？”

    “沒晚?！崩蠲魯蒯斀罔F地回答。要是能順著電話線抓到嚴虹, 李敏這時候肯定要去捏她的臉頰, 捏痛她，再叫痛也不撒手。

    “你這個月發燒，細究起來病因是不明的。是不是需要避孕，你要考慮清楚?！?/br>
    “嗯。我就是太累了的緣故?，F在已經是正常體溫了?！?/br>
    “那就好。你家穆杰的假期是多久??？”

    李敏怯怯：“我沒想起來問?！?/br>
    “你看看你，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不上心。我覺得你要是能在讀基礎課期間生了孩子，比回來倒班時懷孕、生孩子要輕松很多的?！?/br>
    “嗯。我也是這么想的?！?/br>
    看過潘志替嚴虹上手術的辛苦，再聽護士說過謝遜和蘇穎倆人失去的頭一個孩子，李敏覺得這個世界對女性太不友好了?？墒轻t院的工作就是這樣的，沒可能因為你懷孕要生孩子，就把你的工作減成半量。

    一個蘿卜頂一個坑的，沒人能替你做那減去的半量。

    “第二，你還記得排卵時間的推算和最佳受精時間吧？”

    “記得?！?/br>
    “我記得你把婦產科那本書背下來了，那個篩選伴性遺傳病的方法，就是我們科私下用來決定自己生兒生女的?！?/br>
    “好像你們科都生的男孩子?！崩蠲舭櫭?。

    “是。從計劃生育后，我們科生的都是男孩子。不是什么重男輕女，而是不想女兒承繼我們這種被歧視的生活?！?/br>
    “歧視的生活？怎么這么說？”李敏一時不解嚴虹的想法，立即反問。

    “怎么不這么說呢。你想你要不是因為性別的原因，你會在外科、會那么累嗎？”

    李敏愣住了。跟著從她嘴里說出來的話，好像不是她自己的思想?！笆前?，如果我是男的，我就不會因為月經前和月經中用冷手刷手兒發燒。我一直就以自己是女孩子為驕傲……”

    “婦產科上手術也和你一樣?！眹篮绲穆曇裟呐陆涍^電話線的過濾，聽起來也很噎人。

    李敏啞火，瞬息后她想起被分到外科的原因，那激發了她與嚴虹的同仇敵愾?！澳悴挥脛裾f我做生男孩還是生女孩的選擇，我想我應該是愿意生男孩子的。只要一想到這10來年因為性別原因所遭受的區別對待，我就不愿意自己的女兒重蹈覆轍?！?/br>
    “對啊。想想咱們因為性別受到的歧視，怎么可能再生女兒，讓自己的親骨rou接著受歧視呢？但你別激動啊?！?/br>
    “我沒激動?！?nbsp;李敏扭頭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后對著話筒說：“小鳳和娜娜也是這樣做了？”

    “是啊。因為你沒結婚，我和娜娜、后來和小鳳討論這事兒的時候就沒喊上你。其實我們已經算女孩子里活得比較好的了。但是我們踏進大學校門的那一瞬間，就被學校和社會區別對待、被鄙視了。

    高中老師一直和我們說分數面前人人平等，但實際卻不是的。同樣的大學，你也知道男生哪怕比我們少30分，也可以和我們坐在一個教室里?！?/br>
    電話的那一端，嚴虹的笑語輕輕：“敏敏你知道嗎，如果我們都是男孩子，我們的分數是夠我們上華西的。我們班有一個同學說，她高中有個同班的男同學就是進華西那個分數進的協和。所以我想生兒子，只是想找回自己被區別對待的遺憾?！?/br>
    這些話落在李敏的耳朵里卻如霹靂。她從來沒往別的學校聯想。原來不僅僅是醫大區別對待男生和女生的。

    李敏的呼吸不由得又變急促了。她立即接上了一句：“最好他能以比女孩子低2、30分的成績進協和，也就勾回來了。然后母子兩代人加到一起就沒吃虧了。是不是？”

    嚴虹在電話的那一端吃吃地笑出聲來。

    “要不有什么辦法呢？我們人微言輕的。社會需要男大夫，高分的男生不愿意學醫……都說生男生女一個樣，女兒也是傳后人，但是就這么個臨床醫學專業，男生就因為性別的原因得到優待。

    30分，高考的30分是那么好來的么？

    別的工科專業什么的我不懂，但是我那些學工的女同學，她們抱怨工作后被鄙視、被歧視，聽多兩次我都煩。她們還羨慕我說學醫好，可以不被區分成男人和女人?！?/br>
    “但實際上，我們學醫的畢業了，也還是被區分成男人、女人來分配專業的。男女性別上的差異，帶來體力上和生理上的差異是自然存在、不能否認的。生男生女都一樣那是哄人的?！?/br>
    李敏說完這句，接著與嚴虹開玩笑：“所以，20年后，當男多女少絕對值差了3000萬的預估成真，多了3000萬的小伙子娶不到媳婦，那里有你的貢獻也不怪你。是不是？當然了，你家潘安玉樹臨風，不愁娶不到媳婦的?！?/br>
    “咱們誰生了男孩子，也不愁娶不到媳婦的。我又不是倡導只生一個好的始作俑者，當然不能怪我了。再說哪怕全國的婦產科醫護人員都生兒子，也不會在3000萬里增加10萬人，能增加1萬都不錯了?！?/br>
    “那是。按照自然選擇法則，優勝劣汰，雄性在擇偶中被淘汰，只能表明他的那些基因不適合傳下去。哎，彩虹兒，你說20年后這樣的論調在社會上流傳，說那些人不配有后代，會不會造成人心不穩??？3000萬的光棍呢?！?/br>
    “敏敏，你別從那么高的角度考慮問題啊。我只是一個普通老百姓。升斗小民，過好自己的日子”

    “遵紀守法、不給警察添麻煩就夠了?！崩蠲籼鎳篮缯f完。

    “是啊。是啊。哎，敏敏，我家潘志在你們科怎么樣??？”嚴虹轉換話題了。

    “挺好的啊。我覺得比他在普外的前途好。你看謝遜都選了肝膽專業了，又去進修腹腔鏡。他在后面是不是要偏胃腸多一些才好出頭？現在有機會轉胸科，我是認為普胸比胃腸專業要好?！?/br>
    “那你多照顧他一點兒啊?！?/br>
    “我照顧他？他是潘老師噯——”李敏朝電話里怪叫。

    “陳院長都沒管李主任叫老師呢。你往后也別管他叫老師了。再說他也沒帶過你的?！?/br>
    哪怕隔著電話線，李敏都感覺到嚴虹說話態度的認真。

    “你什么意思??？彩虹兒?！?/br>
    “不是我的意思。我才不管你叫他什么呢。是我家潘志的意思?！眹篮绫锊蛔⌒ζ饋恚骸拔腋阏f，你可別笑話他啊。他是覺得自己的外科技巧不如你、手術也不如你做的好，不好意思當你老師。真的，你往后喊他一聲潘師兄就足夠了?！?/br>
    “他讓你跟我說的？”

    “是啊?！?/br>
    “行啊。那個小鄭，我直接喊他鄭大夫?！?/br>
    “那你就喊他潘大夫、潘志好了?！眹篮缒沁厒鱽眙[鈴聲。

    “沒問題的?！崩蠲袅⒓创饝聛?，看一眼手表，然后輕輕撂下電話。那鬧鈴是提醒嚴虹起床、下午上班的時間到了。

    撂下電話，李敏趕緊把給爸媽的信寫完、封好、貼上郵票塞進書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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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的萬字更完成了，加起來也是10212，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