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往主任辦公室掃了一眼, 見石主任已經回來了就走進去說：“石主任，我去趟婦產科，大約二十分鐘就回來?！?/br>
    “行，你去吧, 不用著急的?？评镉欣钪魅?，有覃璋和楊宇在，還有好幾個實習生呢。有事兒我往婦產科打電話?！?/br>
    李敏笑笑謝過石主任, 回去值班室拿了錢包找嚴虹。

    嚴虹歪在值班室的床上迷糊呢。見李敏來找她，半睜開眼睛說：“我這一天睡25個小時也不夠?！?/br>
    “做了妊娠試驗啦？”

    “嗯，陽性。其實就是不做, 我月經從來都那么準，我也早知道的?！?/br>
    “那你還敢陪我上街, 要是撞著累著了怎么辦。這是第一個呢?！?/br>
    這第一個的意思是說，有些人在第一胎出現意外后, 會很長時間不懷孕甚至出現繼發性不孕。

    “再不會了。我也沒那個精神頭了。你有事兒？”嚴虹轉換話題。

    “嗯。娜娜讓我給她做伴娘，她想周日找你去逛街。我沒跟她說你懷孕的事兒?！?/br>
    嚴虹打個哈欠, 她捂著嘴說：“周日可不行, 街上的人太多了?！?/br>
    “別的時候你也別想了?？茨悻F在提起逛街就有精神了。我覺得她買衣服的事兒，最好找她jiejie陪她去，我們倆看中的東西貴，到時候她不買心里也不舒服的?！?/br>
    “是啊。誰能樣樣都稱心如意呢?！眹篮缬行┰捓镉性挼牟煌纯?。

    “怎么了？你遇到什么事兒了？”李敏關切地問嚴虹。

    “潘志他大哥說他嫂子想送孩子到省城來讀書?！?/br>
    “??？你同意了？”李敏禁不住驚呼出聲, 然后立即不好意思地捂著嘴, 壓低聲音問：“潘志怎么說？”

    “我沒同意。潘志也沒同意。潘志說他在縣里的普通高中都考出來了, 大學也不是非得在省城讀書才能考上的?？h一中就是我讀書的那個中學, 還是很不錯的，現在每年本科的升學率也有30%多呢?！?/br>
    聽科里那些已婚護士們說多了這些家長里短的事兒，倆人對鄉下親戚都有不同程度的抵觸。

    “彩虹兒，你從縣高中考上醫大很不容易吧？你考大學那年是多少升學率？”

    “我還好啊，那時候已經有20%多呢。潘志才難呢，他們中學本科就考上他一個?！?/br>
    李敏心生佩服，自己高考那年，就讀省重點高中、夠重點分的都接近50%了，本科率更是超過90%。不過這也沒法比，全省也就那么十三所省重點。

    “好好的他們家怎么說起來這事兒了？”

    “這不是我懷孕么，潘志就想找人過來做飯。他大哥就說讓他大嫂過來做飯。然后說起家里兩個孩子留給他mama帶著也辛苦，他大嫂還一直有那個想法?！?/br>
    “那你同意他大嫂來了？”

    嚴虹倚著被子說：“我又沒傻，怎么可能同意啊。說是給我做飯，但是她還要把倆孩子帶著，誰見過這樣的啊?！?/br>
    然后嚴虹坐起來說：“他大哥家的孩子來了，二哥家的給不給來？他家兄弟姊妹六個人呢，給誰來不給誰來？都來我家住得下嗎？再說他大哥家是倆孩子，他弟弟家是一個，怎么做整到最后還是有人覺得自己吃虧了?！?/br>
    “嗯嗯，最后是出力不討好的可能性比較大。像你說的只要來了一個，就可能全來了，那未來十年甚至十五年你們家就不用消停了?！?/br>
    “是啊，沒可能消停的。他弟弟家的孩子好像才3歲，meimei家的今年剛上學。省城的幼兒園更好，那個小娃娃是不是也得弄來。

    就我和潘志的工作，他在普外的壓力那么大，回家還得準備副高的英語考試。敏敏，我問過蘇主任了，副高的英語考試這倆年在逐漸拔高。她今年的閱讀理解占了10分，她都沒讀懂那短文里說的什么。唉，還不知道四年后的難度去到哪兒呢?！?/br>
    李敏知道潘志因為英語被拖累沒考上研究生的事兒，于是便說：“那你可千萬要幫著潘志早點準備。龔海去年就沒過。我聽說有一半以上的人，英語考不過去呢?！?/br>
    “是啊。我和潘志各有各的忙，哪有精力幫他們帶孩子。就是沒懷孕，我們科也沒比你輕松多少的。更別說我現在顧自己還顧不過來?！?/br>
    “那是那是?？赡愠燥堅趺崔k呢？”

    “今天早晨潘志煮大米粥了，煮的還不錯。比食堂剩飯加水熬的好吃多了。我就不明白了，食堂就不能晚餐少做一點兒大米飯，怎么一年到頭總是剩飯熬粥呢?！?/br>
    嚴虹的怨念直沖屋頂。李敏猜測要不是上面有十層樓壓著，能沖上云霄去。但她沒附和嚴虹的，只笑著說：“潘師兄可以啊。希望你九個月能培養出一個大廚來?！?/br>
    “大廚我就不指望了，能有穆杰做的菜一半好吃就夠了。哎，我和你說那個日本的電飯煲真的好用。我們早上放了水，中午回家看那干飯悶的正好。我讓潘志再去買一個，以后早晨把牛rou土豆等燉菜放里面，中午回家就燉好了?！?/br>
    “潘志這個月開始值夜班了，他要下夜班或周日才有時間出去吧。我今晚上夜班不回家了，你自己去把我那個拿過去先用吧?！?/br>
    “好啊，那我就不客氣了。等他有空去買個新的給你?！?/br>
    李敏笑笑：“隨便你，我那個電飯煲也沒用過的?！?/br>
    嚴虹從白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個雞蛋敲開吃，李敏趕緊把嚴虹的水杯里添了一點兒熱水，摸摸水杯壁的溫度合適，才遞到嚴虹的手里。

    “潘志原想著今天下午請假去友誼商店的。但早會后給我打電話，說他得給卞主任配臺做助手，是個胃癌的。但他自己還有個腹股溝疝要先做，可能這時候還沒下臺呢?！?/br>
    “沒事兒。我不著急用電飯煲的。再說我人都沒空兒回家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彩虹兒，我家里有什么你都清楚的，你需要什么就先拿過去用。哎，你今天中午怎么吃的飯？去食堂擠？”

    嚴虹搖頭說：“我現在兩個地方去不得，進了食堂就惡心，進了辦公室就吐。中午就在科里對付了一口?！?/br>
    “那你還真得趕緊請人，外科十月中下旬就會忙起來的。你指望潘志照顧你是指望不上的，你忘了去年年底我多忙了？”

    “嗯，我知道。我已經給我媽寫信了，讓她十一過來的時候帶一個人來?！?/br>
    “你安排好了就好?！崩蠲艮D而說起今天來的又一個目的?！鞍?，彩虹兒，我和你說個事兒，娜娜結婚咱倆給多少禮錢合適？她上個月月初就登記了，她說她已經搬去新房子住了?！?/br>
    “唔，我給她兩百吧。再看看送點什么合適的小禮物給她。一個是我結婚的禮錢得還她；再一個還有她和小鳳去住值班室，我這邊也應該意思到的。

    敏敏你不用和我一樣多的，一樣多了就顯不出我的意思了?！?/br>
    “嗯，那這樣我就送她一百了?！?/br>
    “足可以了。我們科還有別人參加集體婚禮，我都隨的30元。你呢？隨的份子多不？”

    “不多。也都是30元的。但有個大份的——李主任倆兒子都結婚呢?！?/br>
    “我還忘了這事兒了。哎，你說潘志要不要出份子？”

    “我可說不準。潘志才上班多久啊。這得你們自己拿主意了?！崩蠲魮u頭，接著說道：“我出來挺久的了，得回去了。有事兒你給我打電話?！?/br>
    “行，有事兒給你電話。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去找你。你這個住院總啊，也虧得穆杰不在省城?！?/br>
    李敏笑笑告辭，兜里的錢包始終沒有拿出來。既然自己和嚴虹送的錢不一樣，就沒必要讓嚴虹轉交了。

    看什么時候跑一趟五官科病房了。

    她從樓梯回到十二樓，遠遠就聽見走廊的那一端傳來哭聲，悲傷壓抑到極點的、從心底、從喉嚨里出來的男人慟哭聲。李敏嚇了一跳，科里沒有垂危的重患啊，這是怎么了？

    李敏快步往護士辦公室去，門口已經圍了不少看熱鬧的，石主任正在驅趕他們。呂青遞了一塊大紗布給哭得不能自禁的老頭擦眼淚。

    “你這樣哭傷身體的?！?/br>
    老頭情緒崩潰不管不顧地哭訴。

    “老天啊，你可開開眼吧！不能就逮著我們一家人禍害啊。我們不偷不搶也沒做坑蒙拐騙的事兒，祖上八代人就沒有坐過牢的。怎么我肺癌、我弟、我妹肺癌、我大兒子肺癌，現在又輪到我小兒子肺癌了啊。啊啊啊……”

    石主任就勸：“你別這么哭啊，身心愉快身體才能健康。你看你術后不是活的好好的嘛?！?/br>
    “咳咳，咳咳?！崩项^哭得咳嗽起來?！笆魅?，你知道我就這倆兒子。我又當爹又當娘的把他倆拉扯大，我多難啊。我這肺癌術后是好好的了?？墒俏夷抢洗蟀?，我就該春天跟過來讓你給他手術啊?！?/br>
    “你放心，你小兒子的手術我好好給他做。比給你做更用心，行不？你這么哭你小兒子心里的壓力就大了，對他的治療不好，真的?！?/br>
    老頭在石主任的勸慰下，哭聲漸漸小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