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院長，病理科打電話過來說是膠質母細胞瘤?！弊o士長探頭進手術間來了這么一句。

    “嗯, 知道了?！眴慰啃g野里的腫瘤表現, 沒有病理也基本能明確診斷的。陳文強應了一聲, 不抬頭地繼續忙乎。

    “走吧。你回去在基本功上多使點兒勁?！绷褐魅慰词中g做的也差不多了, 便喊看癡的陳大夫。

    “老梁, 你越活越回餡兒。小陳晉完普外的主治醫了, 你拿小李的顯微手術技巧給他看、讓他學, 難道他還要改顯微外科不成？真真是老糊涂了你。我告訴你這不是練的。小徐, 是什么來的, 告訴給你梁主任?！?/br>
    器械護士小徐地盯著手術臺, 嘴里回答：“是老天爺賞飯吃?！?/br>
    “你可拉倒吧, 老陳。小徐你個小姑娘, 可不能給陳院長捧臭腳?！绷褐魅我痪湓捯齺硇禧惖膵舌?，大叫馮姐幫忙。

    梁主任在馮姐手下討得生路后，一臉不屑地說陳文強：“你可別告訴我說小李沒縫豬蹄子、沒練分離板筋撕了皮？你這哪是說小李是老天爺賞飯吃, 你這分明是想給自己臉上貼金、想炫耀自己是老天爺賞飯吃呢！

    你讓那倆實習生說說，打出半截1號線方結的門簾, 就可以上手術臺伸手打結了，是不是她練習的??？”

    李敏尷尬，那半截門簾的話怎么傳成這樣子了……但是她也不好給斗嘴興頭上的梁主任澆涼水，就對陳文強說：“老師，這面還要繼續向下嗎？”

    陳文強的注意力立即被李敏的問話轉移, 梁主任便像得勝的大將軍般, 趾高氣昂地帶著陳大夫走了。

    “行了, 就到這兒吧。解除大部分占位了，他的顱內壓也就下來了，剩下的就等著放療了?！?/br>
    ……

    “老師，這周安排個時間給實習生講膠質瘤吧?！?/br>
    “行。周六下午三點，通知所有的外科和兒科的實習生一起聽課?！?/br>
    “這么多人吶。原來我只預備在科里講呢?！?/br>
    “去大會議室了。半年講一次，不然哪來那么多時間。這兩天你帶他倆把腦膜瘤的病歷和膠質瘤的病歷整理一下，后天下班前給我，我讓院辦寫透明膠紙做投影，像上回咱們看的那什么產品宣傳的?！?/br>
    “資料我整理好了，是去年八月以來的所有病例?！?/br>
    “下了手術拿給我吧。你跟上回來宣傳的藥商聯系一下，讓他們把投影儀借我們用用?！?/br>
    “好?！?/br>
    ……

    陳文強下臺，將剩下關顱的活兒交給李敏帶著路凱文完成。但是他并沒有走開，而是把李敏夾在病歷最后的、術后的長期醫囑單抽出來，仔細看過以后，又在臨時醫囑單添上些內容，放在體溫單的后面夾好。

    劉主任等他做完了才問道：“這個患者的預后會怎么樣？”

    “很難說。放療若是見效，二年內不復發的幾率，我也不敢保證?！?/br>
    “那他這手術做不做的……”

    “腫瘤長的太快，導致顱內壓增高的太明顯。要是不做手術的話，可能一周都挺不過去了。不然還會再讓他多服一段時間的抗癲癇藥?！?/br>
    這就是所謂的治得了病，救不了命。剩下的就是看個人的運氣了。要看患者術后能不能及時蘇醒，能不能在術后2-4周內恢復到扛得起、經得住放療了。

    *

    手術做了快三個小時，等把患者推出去的時候，梁主任過來招呼道：“中午一起吃飯?！?/br>
    陳文強就說：“我和護士長還準備中午過去賠錢呢?！?/br>
    “吃了飯就一起去?！?/br>
    “那可不能喝酒。讓那孩子的父母聞到酒味，就沒法辦成事兒了?！?/br>
    “行，你說不喝就不喝。要不我把護士長他們都喊著，吃了飯你們就走？”

    “喊著吧。我讓院辦要車?！?/br>
    李敏回到科里，緊趕慢趕地寫完手術記錄，然后對石主任說：“石主任，我下午和嚴虹過去友誼商店訂飯桌。你幫我看下這開顱術后的唄？”

    “可以啊。你要訂那個紅櫻桃木的？”

    “是啊。你要不要也來一個？”

    石主任就搖頭：“我不要。我買個百八十塊錢的折疊飯桌就挺好的了?！?/br>
    李敏笑著蠱惑石主任道：“配套的多好看啊。要是像萬經理說的廠家還有剩余的木頭，夠的話我還想訂個書柜呢?！?/br>
    石主任翹著大拇指贊道：“好主意！不過這些東西我都有了，到時候拉過來接著用就是的了?！?/br>
    李敏羨慕到：“還是你厲害啊，什么都有了。我是白手起家，連筷子都只有一雙?！?/br>
    “你也不看看我多大歲數了。再說你一個人吃飯，一雙筷子足夠了。你哪天開始裝修??？”

    “都交給潘師兄他家了。我沒空兒還不懂的?！崩蠲粽泻魝z實習生跟去一起吃飯，自己拿著翻找出來的電話號碼，要過去給藥商打電話。

    劉大夫進來問李敏：“李大夫，陳院長呢？”

    “跟梁主任都在監護室呢。有事兒？”

    “護士長讓我來找院長?！币粫円怪g，劉大夫明顯憔悴了很多，整個人都顯得有些佝僂了。

    石主任讓實習生去監護室喊陳院長，自己開解劉大夫說：“你年輕，臨床患者見得少了。到了我這歲數了，自然就好了。你也別把這事兒太放在心上了?！?/br>
    劉大夫咧嘴謝過石主任的好意，然后情緒還是很低落地說：“不說謝遜了。我都進了臨床，潘志還沒有踏入大學校門呢。這事兒要是給他，就不會出這樣的后果?！?/br>
    梁主任和陳文強一起進來，他搶在陳文強開口之前說：“你和潘志不同。不說潘志是醫大畢業的事兒，只潘志前年做過總住院、教學秘書，帶的就有李敏。他在工作中已經養成了方方面面都要考慮周全的習慣了?！?/br>
    陳文強也說：“小劉，昨天石主任說你們見得少的□□，一點兒也沒說錯。下次再有巡回醫療你跟著去倆月，好好在基層開開眼，你就知道萬事要想周全了是多么重要。護士長那邊準備好了？”

    “是?！?/br>
    “那一起去吃飯吧，吃完了一起走。老石，中午誰值班？”

    “老李說他值中午班，嫂子會送飯過科里。我一會兒讓人再給他送些飯菜回來?！?/br>
    “那好。小李，你喊護士長一起去?！标愇膹姺愿来蛲觌娫挼睦蠲?。

    *

    飯桌上，大家都避而不提昨天的事情。因為陳文強一會兒要去患兒家里送賠償，他不能也不想喝酒，梁主任干脆就沒讓人上酒，一大桌人熱熱鬧鬧地說著裝修房子的話，很快就用完了午飯。

    梁主任就對陳大夫說：“你跟我去他們科看今天開顱、開胸術后的患者?！?/br>
    陳文強上車之前很奇怪地看了梁主任一眼，梁主任朝他擺擺手道：“回來和你說?！?/br>
    醫院的小轎車載著陳文強、護士長還有劉大夫離開了。

    “小李，”梁主任招呼李敏。

    李敏趕緊從要去東門的人群中脫離出來，卻見梁主任吩咐陳大夫先走幾步。一老一少站在大太陽底下說話。

    “明兒個的手術謝遜做術者，你做一助，我跟你倆上臺。你今晚看看患者的病歷做好準備?！?/br>
    “是，我會認真做準備的?！崩蠲艉茏鹁戳褐魅?。不到八個月的時間里，梁主任在手術臺上給她提供了大量的機會，梁主任是她李敏在普外手術的引路人、導師。那些手術讓她得到很好的磨練，手術技巧等也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

    “行了，你去吧。我讓潘志今晚留在普外，要是夜班有手術就讓潘志帶小金、新人和學生上，你和謝遜好好休息?！绷褐魅沃览蠲羰墙裢淼囊拱?，在飯桌上也聽到李敏與劉主任叨叨下午要與嚴虹去友誼商店。

    “那怎么好讓潘老師替我值夜班?！崩蠲粢蛑褐魅蝿偛旁诳评锾崤酥镜臅r候，特別強調他有帶過自己實習，便笑著地將潘師兄換成了潘老師。

    梁主任笑著叮囑李敏：“就因為他是潘老師，你才更要做好明天的手術，給你潘老師長臉。記得在手術室叫他潘老師?！?/br>
    梁主任說完見李敏有些懵懂，就給她解釋道：“這次進外科的八個大夫，楊宇是楊大夫的兒子破例進來了。不然我們兩科的7個副主任醫師加上你們張主任，正好一人帶一個?！?/br>
    李敏點頭表示自己明白：“陳院長的事情太多也沒空兒帶新人的?！庇U著梁主任臉色不好，她便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是陳院長不肯帶推到你那邊了？”

    “是啊。多了一個楊宇跟著老石，我們這邊矬子里面就得再拔大個來。剩下的那些人里，?？频闹髦吾t不用想帶本科生的規培。陳大夫資歷與潘志一樣，都是本科畢業，去年晉的主治醫?！?/br>
    李敏連連點頭，沒說出潘志比陳大夫強的話。

    “我讓潘志帶新人，但潘志剛調過來，在普外科排外的氣氛下，不服氣他的、看他不順眼的，加上有心人在里面挑撥離間，他最近比較難?！绷褐魅闻吕蠲舨幻靼滓^去做手術的原因，便認真地把里面的道道掰開、揉碎、講明白。

    “不是那句老話，有狀元徒弟沒有狀元師傅嗎？你這個做過他學生的，該這時候出去給你潘老師長臉了?！?/br>
    “嗯嗯，我明白了，我明天一定好好配合謝主任做手術。梁主任，我不沖潘老師，我沖嚴虹?！?/br>
    梁主任滿意地笑笑擺手讓李敏走了。我管你沖他們兩口子誰呢！我只要你明天好好做手術，幫我先把普外科里這股不正之風的風頭壓下去。兩個副主任醫師，干活沒多少能耐，攪風攪浪地挑撥離間，倒是讓人膩歪惡心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