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教授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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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午,上智大學教授會議。 日本的大學完全是軍事貴族的那一套,教授就是“大名”,教授會主席就是幕府將軍,教授下面有副教授和講師,則是大名的家臣。 就算是比較偏左翼的學府,區別也只在于教授們會比較好說話——冷戰時代,東方陣營主張民主,西方陣營主張自由,所以左翼都比較講民主。 但這只是教授個體的行為方式,整個體制還是完全的軍事貴族體系。 而偏右翼的教授,則完全貫徹仿佛封建貴族禮教一般的尊卑秩序——這倒是有點黑色幽默的意思,左翼主張民主,右翼理論上就應該扯起自由的大旗對抗,但實際上右翼把自由扔到了九霄云外。 上智大學本身和政界、外交界關系密切,教授里面有一票偏右翼的學者。 但是上智大學作為以外文教育為主要特色、盛產翻譯家的大學,也容納了相當多的左翼學者,尤其是教德語的學者,大部分都偏左。 順帶一提,這個年代日本的學術界整體是偏左的,理由嘛,電影《啊海軍》里的名臺詞就說得很清楚了:“聰明的人容易*化?!?/br> 現在,一幫聰明人正圍著仿佛亞瑟王的圓桌一般的大理石圓桌開會。 “各位?!苯淌跁飨瘒⒑浦景炎钚碌馁u賣新聞和周刊方春拿在手里,向眾人展示,“這就是我們今天非正常緊急會議的議題?!?/br> 哲學系的大山教授推了推眼鏡:“這是今天新出的報紙和周刊方春嗎?這些真的會引發足以讓我們緊急會議的輿論風潮嗎?就不能下周的例行會議上討論嗎?” 國立教授放下賣賣新聞,拿著周刊方春說:“光是這個,大概會讓這個學生占領晚報的頭版三天左右吧,然后各個日報的社會版大概也會討論個三天。但是……” 國立教授拿起賣賣新聞,把上面欲哭無淚的美加子展示給眾人看:“加上這個就不一樣了,諸位可以仔細聽窗外的嘈雜,記者們已經把這樓樓下給堵住了,廣報課正在應付他們?!?/br> 大山教授咋舌,一邊取下眼鏡一邊說:“抱歉,老了,耳背,聽不到。我沒有問題了,我們繼續開會?!?/br> “今天我們就是老討論如何回應這次輿情?!眹⒔淌诃h視眾人,“輿情中心藤井同學現在停學在家呢,今天要順便決定對她的處置?!?/br> 德語系的植芝邦昭教授開口道:“這個藤井同學很漂亮嘛,明年應該有很多想看漂亮師姐的年輕人慕名而來吧?!?/br> “植芝教授,請嚴肅一些,我們在討論事關我們學校學術聲名的事情?!眹⒔淌诔谅暤?。 這時候,英語系教授兼外語院院長久保利佑一喝了口茶,慢條斯理的說:“所以國立教授也覺得千江教授這次對國際局勢的誤判,影響了本校聲譽?” 國立教授皺眉。 外語院的久保利佑一,光是年齡就和整個會議格格不入。其他教授最少也四十歲了,臉上的皺紋和發過的論文一樣多。 交流好書 關注號 ?,F在關注 可領現金紅包! 但久保利佑一才三十五歲,典型的少壯派,一般來講他這個年齡的人能做到副教授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日本大學的教授一個蘿卜一個坑,年輕人要上位除了本身實力要夠之外,還得等出現空缺。 停在副教授等坑的年輕教授不要太多。 這些副教授在學生們眼中可能和教授沒什么區別——反正都是喊xxx教授,沒人把副字帶進去。 但事實上副教授和教授之間的區別極大,別的不說,光是教授才能在教授會上投票這一條,就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 久保利佑一就是那個年紀輕輕就等到了坑的幸運兒,而且上來直接就是外語院院長。 只比他大一歲的海老一副教授成果更多,但還是只能老老實實做副教授。 久保利佑一的話,讓國立教授非常的不悅:“國際局勢又不是將棋,人總是會有誤判的時候。影響國際局勢的偶然因素太多了,像是第一次世界大戰,斐迪南大公不死……” 德語系的植芝邦昭教授打斷了國立教授的話:“確實人類歷史上充滿了各種看似偶發的事件,但是人類歷史的總體是可以預測的,偶然的事件背后隱藏著必然性。斐迪南大公不死,一樣會有別的什么理由引發戰爭。 “就算所有的偶然都不發生,按照沙皇俄國的史料,沙皇本來也準備在完成全部戰爭準備之后進攻普魯士。按照俄國的時間表,最遲1920年一戰就會爆發?!?/br> 國立教授反唇相譏:“哼,機械史學那一套!” “是唯物主義史學!” “都一樣,這套史學完全忽視了人類是一種經常做出非理性行為的生物!” “你會這么說,說明你根本不了解唯物主義史學,對一個不了解的事物妄加評論,這種行為是典型的學術盲動!” “停一停!”哲學系大山教授打斷了兩人的爭論,“現在不是爭論學術問題的時候,現在是在討論學校行動方針問題?!?/br> 大山教授年齡最大,雖然他哲學系的學生都進了沒什么卵用的行業,學生的影響力可以說是在座的教授最弱的,但年齡最大這種時候說話就有份量。 而且因為哲學系牽涉的利益糾葛最少,所以大山教授經常扮演調停人跟和事佬的角色。 兩個教授偃旗息鼓后,久保利佑一教授又說:“千江教授駕鶴西游那天,很多教授和學生都在現場,包括我,還有德語系的海老一副教授?!?/br> 說著久保利佑一教授看了眼植芝教授,后者點頭:“確實,一夫跟我說了這事?!?/br> “所以我們都聽到了,千江教授確實先辱罵藤井同學像妓女?!本帽@右宦柫寺柤?,“天吶,賣賣新聞倒也罷了,周刊方春講的居然是真話!” 國立教授的表情很不好看:“久保利教授,這種事情對我們整個大學的聲譽都有非常嚴重的影響,你應該……” “國立教授,當時在現場的,還有那個桐生和馬,您不覺得奇怪嗎,一個東大的學生為什么會在現場?”久保利佑一教授看著 國立教授一臉鐵青:“你的意思是……” “桐生和馬,可是周刊方春的熟人,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是周刊方春捧紅的也不為過。他在現場,時隔一周后周刊方春出了???,考慮到寫稿和排版、印刷的時間,這甚至可能從一開始就安排好的,您怎么敢保證他手里沒有錄音帶?” 久保利佑一一通話說完,國立教授眉頭都皺成川字型了。 “這從一開始就是個陰謀?可是,為什么呢?為什么桐生和馬會牽扯進這個事情?他完全沒有相關的利益啊?!?/br> 久保利佑一兩手一攤:“桐生和馬只是個十八歲的年輕人,您把他想簡單點,說不定只是沖冠一怒為紅顏呢?” “你的意思是,他只是因為藤井美加子同學被千江教授威脅,不讓她畢業,就采取了行動?” 久保利佑一點頭。 國立教授搖頭:“不不,就為了這個弄死一個大學教授,這風險太大了……” “我可沒說桐生和馬弄死了千江教授,”久保利佑一教授趕忙說,“就我在現場所見,千江教授吐血而亡,根本就是咎由自取。這事兒真的怪不了藤井同學?!?/br> 話音落下,植芝教授冷笑一聲:“歸根結底還是他學術水平太差,幾年前他就判斷美國會繼續針對中國,當時根據他的判斷,外務省拿著一票坑中國的提案屁顛屁顛的去找美國佬了。結果我們剛剛提案,基**就訪華了,他也從好幾個國際關系智庫卷鋪蓋滾蛋,現在又丟了這臉哼哼哼?!?/br> “植芝教授,矜持一點,人都已經死了?!贝笊浇淌趧竦?,“不過千江君的學術水平,是有點丟我們上智的人?!?/br> 大山教授都這么說了,國立教授也不好說啥,他是主席,但大山教授輩分資歷更高,面子還是要給的。 這時候一直沒開口的法語系教授長富九熊問道:“我看了周刊方春的報道,這個女學生藤井美加子,真的就像周刊方春里說的那樣,才華橫溢嗎?按照我的印象,這種好看的妹子,一般都是胸大無腦的類型吧?” “長富教授,你這話可不能在這個關口說啊?!本帽@右惶嵝训?,“萬一傳出去可就糟糕了?!?/br> “等傳出去再來擔心吧。你在現場吧,你說說現場的第一手感受?!?/br> 久保利佑一點頭:“我在現場,事后我還跟德語系的海老一副教授討論過。藤井美加子的前半段論述,確實很有才華的感覺,而且她有著很明顯的歷史唯物主義學術基礎,喜歡從經濟基礎出發論證整個事情?!?/br> 長富教授咋舌:“居然真的是個才女嗎?” “但是!”久保利佑一提高了音量,“在千江教授攻擊她的挑染的頭發之后,她明顯就亂了陣腳,然后完全跟著千江教授走了?!?/br> “有才華,但是臨場不行的那種類型嗎?”長富教授連連點頭。 國立教授看著長富教授,皺著眉頭:“長富教授你想說什么?” “啊,是這樣,現在我校成為國際關系學界的笑柄這事情已經板上釘釘了,可以預見這次的事情發酵后,我校畢業生在外務省和各種智庫的工作都會受到影響,甚至可能影響到新畢業生的就業去向。我認為我們應該優先消弭這些影響?!?/br> 國立教授如獲至寶,立刻附和:“對對對,我要說的就是這個,所以我們應該盡快以學校的立場進行辟謠……” “我覺得,這個美加子要是真的有才華,我們可以把她扶植起來?!?/br> 國立教授張大嘴:“什么?” “我是說,我們扶植藤井美加子同學,反正千江教授已經死了,死人連道歉都不用,鍋背好就是了。我們可以大方的表示,這次我們居然發現了這樣的逸才,要在各方面加以扶持?!?/br> “這……”國立教授還想說什么,但被長富教授打斷了。 “如果事后,這個藤井美加子扶不起來,之后的國際局勢判斷,她一個沒對,那說明她就是個廢物,千江教授沒有判斷錯,自然輿論就會反轉。 “如果事后藤井美加子繼續展現自己的才華,那你看我們就有一顆國際關系學方面的新星,千江教授的誤判給本校帶來的影響,自然也會消弭?!?/br> 房間里的教授們一齊發出“哦”的聲音。 久保利佑一教授補充道:“這姑娘還怎么好看,我建議這一期的??涂梢杂盟龇饷?。美女經濟可是現在的最新流行?!?/br> 國立教授怒道:“久保利,注意一下場合。這是最高學府之一,什么美女經濟,說出來太丟人了?!?/br> “好吧,我的?!本帽@右宦柫寺柤?。 國立教授:“那么,還有誰有什么想法嗎?沒有了啊,那我們針對主要的議題開始表決吧。首先是對藤井同學的處置,同意開除她的請舉手?!?/br> 沒人舉手。 “同意解除她停學處分的,請舉手?!?/br> 一幫教授全都舉起手來。 “好,這個問題現在就定了。第二個議題,同意否認千江教授有過辱罵女學生言行的,請舉手?!?/br> 這一次還是沒人舉手。 “那同意把藤井美加子樹立為學校典型的,請舉手?!?/br> 除了大山教授之外,其他都舉起手來了。 國立教授看著大山教授。 大山教授:“我棄權,這樣會議記錄看起來比較公正?!?/br> “很好,那發言稿誰來寫呢?”國立教授看著眾人。 “我來吧?!本帽@右唤淌谡f。 “好,那千江教授遺孀那邊,就由我來通知?!眹⒔淌谡f著嘆了口氣,“該死,我該怎么跟老太太說這個事情。別到時候她也一口血吐出來死了吧?” “不至于不至于?!贝笊浇淌诎矒岬?,“要不,我來跟她說?我和千江教授生前也算私交不錯,法事上送的花圈,也是我送的最大?!?/br> 國立教授一臉無語的看著大山教授,說實話,這個教哲學的教授有時候在想什么是真的看不透。 花圈最大……這是什么值得拿出來說的事情嗎? 罷了罷了,國立教授連連搖頭。千江教授要是在天有靈,只怕會再次被氣得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