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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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千山嘩啦一下把儲物袋倒了個底朝天,功法秘籍,法寶靈石,滿滿當當瀉了一地。 雖我為外人,見此情形,也不免為之心酸,何況多情山乎? 數日之后,鄰家的那間屋子依舊黑洞洞的毫無動靜。 母親嘆息一聲,將幾個熱包子并一壺湯水裝在籃中塞進我的懷中,催我前去看看。 我進入那燈火全無的房屋,屋內的情形依舊和我那日離開時一般,靈石寶物散了一地,岑千山雙目失神地坐在門檻上,手里握著那裝盛骨灰的袋子,眼下青黑,雙唇瓷白,不哭也不鬧。我覺得他是不想活了。 我絞盡腦汁和他說了許多,可他愣愣地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直到我想起,這世間傳有招魂秘術,如若得之可聚亡者陰魂,助其練就中陰之身,修鬼道,續前緣。 岑千山聽了此話,眼中方才漸漸有了光。 愿意開始吃我帶來的包子。他餓了許久,又吃得太急,很快跑出去吐了一遍。慢慢走回來,又繼續往自己口中一下下硬填塞進食物。 唉,他這副模樣,看得我真是難過。我寧可他和從前一般,又狠又毒,有事沒事把我揍一頓,還到穆大家面前裝成白蓮花模樣也好過如今。 不過人最怕的就是失去了希望,只要他心中還存有希望,愿意努力下去,我覺得總有一日,上天終會垂憐,能讓他們師徒有緣重逢,再續前緣。 穆雪翻到這里,泛黃的書頁上突然出現了一滴水痕,一大個濕濕的圓點,一會又是一個。 她奇怪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臉,發現臉頰已經濕了。 紙窗外飄零的樹葉稀稀落落不知飄下多少。窗前的那個身影終究長嘆一聲,合上書頁推門去了。 前庭之中,蘇行庭放下手中書卷,抬起頭道:“你真的確定想好了嗎?” 他身前的小徒弟點點頭,跪下地來,“徒兒無能,不能也不愿消此執念,只得將他長留心中。還請師尊教我?!?/br> …… 碧游峰上,丁慧柔不可置信地轉身看向蘇行庭:“以情入道?師兄你莫不是搞錯了吧?” 蘇行庭擺擺手:“師妹小聲些。此事不必張揚。因這孩子喜愛化物煉制之術,時常也跟在師妹身前求教,我才特意告知于你?!?/br> 丁慧柔問道:“可是,這條道路不算好走。難道不能改而換之嗎?” 蘇行庭微微嘆息一聲:“她是一個通透明白的孩子。不論是因為親情,友情,還是因為別的情愫。她心中已然有情,且不愿抹去。如果強行扭轉,反倒容易滋生心魔?!?/br> “那師兄欲待如何?” “我令她先不修龍虎決,別傳翕聚蟄藏之法并胎息坐臥之術。即便會慢一些,但她天資聰敏,能夠多花時間固本培源,夯實根基反倒是好事。等她長大一些,將來機緣到了,修行反而更為順暢?!?/br> 丁慧柔眨眨眼:“真是意想不到之事。我觀這個孩子,平日里醉心于修行,不喜外物,不問世事,還以為她會走無情道呢。想不到完全反其道而行之啊?!?/br> “你不要看她素日里冷清清的,實際上是個重情重義的孩子?!碧K行庭笑了,他翻轉手中的卵生天地,看那天地間金錢落定,“我總覺得,她自有自己的機緣,天意如此,倒也不必多慮?!?/br> 第45章 浮罔城內的“牛記食鋪”是一間有著上百年歷史的老字號。 鋪子規模不大不小, 往來的多是熟客。這時已過了飯點,店里的客人不多,老板牛大帥拿著一卷話本, 靠在柜臺上, 一邊磕著瓜子一邊看。不時發出一兩聲嘿嘿的笑聲。有一個戴著斗篷的客人掀起簾子走進來,坐在墻邊的角落里。 牛大帥依依不舍地把目光從沒看完的話本上抽離, 端著茶壺來到那桌客人前招呼道, “客官吃點什么?” 坐在桌前的男子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摘下了戴在頭上的斗篷。 “嘿, 您這!”牛大帥一拍大腿,興奮得有些語無倫次,“岑千山!岑大家!你怎么來了?!?/br> 小飯館的角落,桌子上擺著幾碟小菜并一籠熱氣騰騰的包子, 牛大帥和岑千山相對而坐。 “誒哎, 咱這是多久沒見了, 再想不到你還能來看我?!迸4髱洕M心歡喜, 給岑千山滿上酒杯,“這幾年過得怎么樣?” 他有心想多問幾句,又不敢多言。當年十妙街的鄰居們都搬來了新城區。只有岑千山還固守在那一片廢墟之中。 上百年過去了,自己的修為不上不下, 繼承了母親的飯館湊合著經營。期間除了偶爾聽到一些關于這個男人的傳說, 基本很少有人見過他的面。 小時候基本都是岑千山揍他, 后來出了那事,岑千山性格大變,每一次出門回來都染著一身血跡, 陰沉可怖,沒人敢再接近。別說和他喝一次酒, 就是話都沒說過兩句。想不到這么長時間都過去了,他還能想著來看看自己,和自己喝上一杯。 模糊了歲月的角落里,兩位曾經的少年輕輕碰了一下酒杯。 “幾日前,我去了一趟東岳神殿?!贬降??!班?,那地方可不是個好去處,里面幻境重重,聽說不少人都陷在里面沒出來?!迸4髱浫葡露?,很快熱絡起來,“哈哈,不過對你來說肯定不算什么事,你可是我們十妙街最強的人?!?/br> “在那里的幻境里,我看到了你和牛嬸?!贬睫D著手中的酒盞,澄明的酒面依稀倒映著他的倒影,“想當年忘記和你說一聲謝謝?!?/br> “害,瞧你說的?!迸4髱浺荒樉茪?,“我那啥也沒做,也值得你一聲謝。穆大家曾經那可是救過我的命?!?/br> 送岑千山出門的時候,牛大帥忍不住問了一句:“這么些年了,可有……一點消息嗎?” 那個十妙街最強的男人側過臉來,幾乎微不可見的點了一下頭。 出了牛記食鋪,戴著斗篷的岑千山沿著燈紅酒綠的街區,走到醫修年叔的醫館內, “回來了啊,這一趟收獲頗豐吧?!蹦晔宕髦吓f的單邊眼鏡,從柜臺后抬起頭看他,“外面都傳開了,聽說你替煙家拿到神殿深處的碧落九轉黑蓮,煙家拿出神器東和十萬靈石為酬?!?/br> 岑千山沒有多言,打開背包,取出神殿采摘的一些靈株。 年叔瞇著的小眼睛一下就亮了,“黃芽草,好!天嬰草,哈哈這個好。這個是?我的天,傳說中的紫心草!” 岑千山叉這手靠在柜臺上,府身問他:“年叔,聽說你曾經有見過仙靈界過來的修士?” 年叔愛不釋手地看著那些罕見的靈草,頭也不抬:“是見過,那些表面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你問這干啥?” “那你知道……”斗篷陰影下的男人雙眸透出了一點光,“他們是怎么過來的嗎?” “仙靈界天地靈物稀少。自然是有人想到我魔靈界來?!蹦晔宀桓吲d地回想起往事,“據說他們有精于陣法的門派,積累歷代之功專研出上古法陣通魔御行陣。時常悄悄到我魔靈界來獵殺妖物,掠奪資源。哼,來便罷了,還要打著除魔衛道的旗號。別要讓我再看見那些虛偽的家伙?!?/br> 歸源宗的玄丹峰上,空濟看見逍遙峰的那個小弟子第一個開了丹爐,從丹爐內捧出幾?;煸鞴獾牡に巵?,頓時滿室生香。 空濟心里想著:“這張二丫合該是我玄丹峰的弟子才對,當時怎么就沒留意,偏偏被蘇行庭這個狡詐的家伙搶了去?!?/br> 他板著臉道:“你既有煉藥的天賦,就應當多來我玄丹峰聽講學,女孩子家家整日舞拳弄劍,打鐵制器,像個什么樣子?” 看見碧游峰幾個整日“打鐵”為主業的女弟子齊齊轉頭來看他。 他瞪著眼睛哼了一聲,“大道萬千,本就以煉丹之術為正法門。為何我派修行稱為‘丹道’?皆因我們以身為爐鼎,采天地為分之氣,奪龍虎相交之精,在黃庭中煉成金丹。故而成之為內丹術。我們煉制外丹和內丹術乃是一體同源,互為補益。所以不管你們是哪一峰的弟子,都應當認真修習煉丹術才對?!?/br> 看來不論哪位師叔,都覺得自己所修才是大道的正法門,真功夫啊。 穆雪心里有些好笑,捧著丹藥向空濟請教,貌似不經意地聊道, “師叔,我在東岳神殿內也看見魔修了,他們的煉丹術和我們雖然不同,卻似乎也自有獨到之處。付師兄還吃了一顆魔靈界的傷藥,傷勢瞬間就好轉了?!?/br> 空濟不高興地道:“你倒是說說他們用了什么藥?” “有聽到一個名字叫回春丸,還有驅毒散和金創再生膏?!?/br> 空濟面色難看:“哼,年再桃那個老家伙居然還活著?!?/br> 看來空濟師伯確實去過魔靈界,還和年叔結了怨,穆雪心里想到。 下學之后,丁蘭蘭和穆雪一道走,“不和我一起去碧游峰嗎?我姑姑總是念叨你。說你比我們這些正經弟子學得還好,讓我喊你常去呢?!?/br> 穆雪笑道,“上回過去旁聽,師叔布置的傀儡我落在神道內了。等補做好了,再拿去給師父看看?!?/br> “對了,你竟然去了東岳神殿,也不喊我一聲。聽說你遇到那位了?”丁蘭蘭興奮了,眼睛亮晶晶的,那手肘捅穆雪,“怎么樣,他有沒有傳說中的俊美?會不會特別兇?聽說魔修都是既冷酷又兇狠的人呢?!?/br> 穆雪回想起神道內的情形, 有沒有傳說中的俊美? 若是論容貌,小山自然當得起俊美二字。 有沒很兇? 他怎么可能會兇,那孩子最是溫柔不過了。 “啊,我也真想見一眼他本人啊?!倍√m蘭捧著臉感慨, “我聽說空濟師伯去過魔靈界?他是怎么過去的?”穆雪問道。 “開通魔御行陣的時候去的吧?”家學淵源什么消息都知道的丁蘭蘭回答,“那事和我們沒關系,每開一次御行陣耗費巨大,十余年才幾個門派共開一次呢,能去的都各門派中的精英弟子,我們離得還遠著呢?!?/br> 原來有可以通往魔靈界的法陣?雖然很久開一次,終究還是有見面的機會。穆雪至出了神殿之后,一直郁結于胸的東西終于舒緩了許多。 丁蘭蘭卻哆嗦了一下,“希望將來開御行陣的時候不會選中我。我可不想去魔靈界。聽說那個地方陰森森的,到處都是妖獸和鬼怪?!?/br> 穆雪哈哈笑道:“你剛剛不還說想見岑千山長什么樣嗎?” “那只是說著玩的,你不知道真正的魔修都是很恐怖的?!彼龀鰢樆D卵┑哪?,“他們有的煉功要吃小孩,抓很多童男童女到家里去,你怕不怕?還有一些以女子為尊的家族,聽說修什么大歡喜功,專門禍害年輕俊美的男子。像是你逍遙峰的那些師兄去了可都得小心?!?/br> 沒有吃童男童女的魔修啦。穆雪在心里說,確實有人大量采買凡人的孩子為徒弟為義子,從小壓榨,各種苛待,導致那些孩子存活率極低,比如她的師父和岑千山的義父都是如此。傳到了這里就變成吃童男童女來修行了。 煙家以女子掌家招男子入贅,柳家修習大歡喜陰陽相交秘法,也并非全是強娶豪奪,多數還在自愿情形下的金錢交易。 以訛傳訛傳到這里,全都變了樣。 歸源宗內,不同的主峰之間,距離相去甚遠,那些修行多年的內門弟子,紛紛祭出自己的飛行法器破空而去。有的是精美的團扇,有飄逸的絹帶,也有銳利的寶劍。羅裙飄飄,衣襟獵獵,馳騁于山巒之間,煞是好看。 “好羨慕啊,什么時候我也能得到飛行法器,御物飛行就好了?!倍√m蘭羨慕地說。 “沒事,師尊說了行走坐臥都是修行,多走走也好?!蹦卵┱f道。 剛入內門沒多久的幾個小弟子,手拉著手,沿著陡峭的山道往下走。 山林間傳來虎嘯之聲,一只威風凜凜的白虎凌空停在了她們面前,仙氣飄飄的云中君子坐在虎背上,淡淡對穆雪道:“上來,師尊命我接你下學?!?/br> 虎嘯聲遠去,白虎消失在山巒之巔。 “啊,我酸了,去你的行走坐臥都是修行?!?/br> “逍遙峰的待遇為什么就那么好,從前是葉師兄用葉子載她,眼見著葉師兄受傷了,好歹和我們一起走兩天路啊,這又換了云師兄這樣的仙男?!?/br> “嗚嗚嗚,我也想坐一次云師兄的白虎,這輩子坐一次都值了?!?/br> 小伙伴們酸溜溜的話語穆雪來不及聽見。她乘坐著白虎很快落進了逍遙峰的庭院中。 葉航舟裹著一張毯子,坐在回廊上,苗紅兒站在他的身邊,正看著師尊蘇行庭示范六爻推演之術。 “小雪下學了。課上得怎么樣?”看見穆雪從白虎上下來,蘇行庭笑著說。 “我第一個成丹出爐呢,這回沒被打手板,空濟師伯還夸了我幾句?!蹦卵┩ζ鹦靥?。 “不錯不錯,”蘇行庭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為師新傳的胎息決,可有不明白之處?” 穆雪在師兄師姐的身邊隨意地坐下,打了一個手決。 她這一坐,和尋常跌坐不同,坐如常坐,持得是孔門心法。將一顆心藏于立命之竅,則外界的聲色雖從耳目中過,卻不能擾其靜室之心。很快的,只見她出息漸微,入息綿綿不絕,氣息柔如嬰兒一般。內氣漸漸不出,外氣反而不斷進入??诒侵型夂粑贿z忘,黃庭氣xue之內乾坤之氣一開一合,內呼吸綿綿不絕,奪先天之精,凝神聚氣,稱之為胎息。 因她暫時不修龍虎功,師尊新傳了這套心法,不論行走坐臥間,都是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