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船廠，李達再度睜開了眼，眼中閃過一絲濃厚的疲憊之意。

    饒是他是‘半陽神’，強行隔空穿法，還是傳到蠻荒之中，對于他來說，也是一個十足的考驗。

    兩個分身的所知、所感，全數流入他的腦海中。

    大多數謎團解開了。

    崇圣為什么厚待自己，正是自己這個上清宗弟子的身份起了作用。

    正一道和上清宗的大戰，其本質是演一場戲。

    或者說，某種延緩殺劫的手段。

    還有那口鐮刀，鐮刀上面不僅有一絲魔神氣息，而是各種魔神混合在一起的變化。

    這么說來，魔神之王早在吞噬半尊陽神前，就已經成型了？

    所以說，魔神之王本身就是應殺劫而生。

    得到了陽神，這才徹底成形。

    原來、原來崇圣道人早就把籌碼壓在了自己身上。

    道家鉗制龍脈的手段，

    還有正一道堪比陽神的‘萬神合一’。

    道門各先賢的奧秘。

    唯獨沒有關于修煉陽神的神通。

    這是什么意思？

    絕圣既然把魔神之王的秘密告訴他，就不可能沒有陽神法。

    陽神、陽神——

    原來還有半截陽神，封印在九州的某處地方。

    而這個地方，如今在這世上，只有李達一個人知道了。

    “李大人在想些什么？”

    項獄丹鳳眼中閃過一絲好奇，這個位高權重的大人物這幾天，天天狗皮膏藥似的黏著她，甩都甩不開。

    這還是第一次，對方完全忽視了自己。

    李達眨了眨眼，忽然笑道：“獄姐想知道，我真的可以什么都告訴你?！?/br>
    “那就告訴我吧?！?/br>
    “不過我告訴的對象，只能是恢復記憶的獄姐，而不是匠行的大匠師?！?/br>
    項獄更加好奇了，猶豫了下，開了口：“你、和當年的我，是愛人關系嗎？”

    “當然，當年是你哭著喊著要嫁給我，我明明不愿意還死纏亂打，又把項家祖傳拳術交給我，又把淮河基業給我組成江淮漕幫，我能怎么辦呢，打又打不過你，也就只好從了啊?！?/br>
    項獄眼一冷，面寒如雪。

    不過李達突然正經起來，道：“所以正是這樣，我才一定要恢復你的記憶，先有恩，才有情，不把你的恩還盡了，我還怎么報你的情?！?/br>
    項獄嘴巴張了張，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些什么，過了許久，才平靜的開了口。

    “匠行的匠師是傳承的工具，工具只有忠誠，是沒有感情的?！?/br>
    “我不會放棄的?！?/br>
    雖然李達表情依舊有點嬉皮笑臉，但說這話時斬釘截鐵。

    氣氛一時陷入某種尷尬中，直到前陽司降魔使玄神有事稟告，項獄才緩緩退入陰影中。

    ……

    玄神帶來的三人同樣是陽司高層，兩個鎮魔使、一個鎮妖使。

    三人不約而同表達了對李達的忠誠，同樣表示愿意跟李督公下西洋。

    李達心不在焉的聽著，剛剛跟獄姐皮，一半是真心實意，一半也是緩解心中壓力。

    因為他突然意識到，除了自己之外，真的、真的沒有別的人了。

    “對了，你們都是道派出身吧?！?/br>
    被李達打斷的三人不安的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該承不承認。

    雖然眼前這位大佬同樣是道派出身，但那可是被滅門的上清宗啊。

    在那場道門大戰，他們的師門可也是出了力的。

    李達把目光看向玄神，玄神不敢怠慢，趕盡俯身道：“蕭密是火龍真傳、張源是隱仙流、胡不可是北方道門第一人的史大先生的高足?！?/br>
    “都是老資格的道門啊，”李達露出讓四人都看不懂的玩味表情，敲了敲桌子，緩緩道：

    “下西洋的事沒那么快，你們先回去，給我帶一封信給你們的道門長輩，他們如果看到了，自然就明白了?！?/br>
    三人愕然，這算什么，自己剛來就被打發走了？

    “李大人，不知信中什么內容？”胡不可鼓足勇氣道。

    “三十六洞天，七十二洞府?！?/br>
    “什么人？”

    李達厲喝一聲，同時身上青光大亮、間雜黑灰二色，四人同時感到一種純粹的、陰冷的、恐怖的感覺，只感到渾身發僵，陽司最高級的鎮魔/鎮妖神紋，沒有給他們帶來一點的安全感。

    等李達走后，四人才算是勉強回過神來，只見地面木坂扭曲成蛇狀，而且有了油狀皮質。

    房頂上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倒影，看的久了有一種眼花繚亂、惡心泛嘔的感覺。

    四位陽司內部，位高權重的大人物同時嘴巴張大、不可置信。

    “道術顯世??？”四人中，唯一一位鎮妖使、還有女性的蕭密尖聲道。

    火龍真傳是宋時火龍道人一脈，善劍術、丹法，而且他們這一脈中大概是受到呂洞賓影響，多是性情中人。

    “陽神??！”胡不可用一種歇斯底里又呻吟的語氣。

    因為無論哪一派，都有一個共識，只有陽神能在人間道法顯世。

    “不是陽神，”沉默寡言的張源頓了頓，又道：“但也差不多?！?/br>
    三人同時看向玄神，而玄神的驚愕不比他們少。

    當初他刺殺李達時，李達雖然很強大，但也只是道門大法師的層次。

    這才過了多久，已經恐怖到這個地步了？

    對方可以抵抗這人間的秩序？

    陽神的水平，李達只能算半個，

    但他有魔神血脈，又掌握了道門歷代先賢對于天地的理解。

    所以他來的比誰都快。

    幾幾乎就在同一時間，李達來到了船廠十里開外的一座小山坡上，將手一揮，清輝籠罩了山頭，定住那還沒完全消失在一團黑水。

    “什么玩意！”

    李達感覺到了一種特殊又邪惡的氣息，就像是當初從趙小鷹身上感受到的魔神污血。

    兩眼瞬間漆黑，同時魔神血脈蠕動，雙臂變成兩條插著翅膀的黑蛇。

    蛇身不斷游動著，漸漸的，魔神污血開始擴張，凝成人形。

    守南城？

    不過眼前這位跟那位武行世家貴公子有些差異。

    原本英俊帥氣的面孔腫脹的不成人形，然后挺拔的身材如今也臃腫可怕，皮膚是被一塊塊死人皮縫成的。

    人形在長出真實的皮rou，現實秩序開始干涉后，灰飛煙滅。

    李達臉色緩緩陰沉下來，他在對方身上感受到很復雜的氣息。

    像是由無數魔神血脈，但不是純粹的魔神血脈組成的怪物。

    守南城不是被自己關入兵部大牢了么。

    對了，逃了的青銅尚書。

    魔神血脈，邪異宗？

    李達深吸了口氣，自己已經盡量低調，甚至與鄭王爺故意交好，但身份體位擺在這里，不是燈泡，勝似燈泡。

    項獄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身邊，見狀自語道：“巫孽?！?/br>
    “什么是巫孽？”

    “古時巫道祭神，需以特殊人種為介體，而等魔神附體之后，此物孕育出的子孫后代便是巫孽，當初我藏在殺手體內的毒液，便是巫孽之血?！?/br>
    項獄毫不見外的把自己是刺殺真兇的事實暴露出來。

    李達無奈，獄姐啊，你雖然沒了記憶，怎么還是這么實誠。

    你這是讓我辣手摧花、辣手摧花、辣手摧花呢——

    還是做舔狗呢？

    廢話，當然是原諒你啦！

    “等等，你說巫孽是魔神下凡的憑介？”

    “魔神在古時便在人間，”項獄搖頭，“但是要想具體顯形，同樣要憑借，這也是巫道的起源?！?/br>
    李達輕咦一聲，

    巫道起源于魔神，方士起源于巫道，道家起源于方士。

    那這么一算，魔神還得算是道家的祖師爺了？

    “可是，很奇怪，”項獄卻在這時皺緊了眉頭。

    “獄姐想說什么？”

    “巫行之中，只有魔神降臨，才能誕生巫孽，從古至今，沒有例外?！?/br>
    魔神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