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陽的一句點撥，讓陳東晟瞬間明白過來，“我所做的一切，都在你們的預料之中？”

    “不然你以為，你需要的那些材料，為什么總是能夠輕易找到？我堂兄為了今天，想必已經準備了幾百年了?！?/br>
    巨大的頭顱垂下，陳東晟的口中發出說不出是咆哮還是哀嚎的聲音。

    唐殊的魂魄受到聲音的沖擊，再度潰散了幾分。

    唐蘇蘇覺得，比起自己，祁陽可能要更加憎恨唐殊。這也難怪，種什么因，得什么果。

    如果不是當初唐殊的蒙騙，也不會有今日的他了。

    “我們走吧?！碧铺K蘇說道。

    祁陽猛地回頭，問她，“你不打算對他們做些什么么？”

    唐蘇蘇搖頭，目光落在唐殊的殘魂上，又緩緩移開，“你覺得死亡可怕么？”

    “可怕?！痹谒私Y凡塵因果，恢復記憶之后，偶爾還會做噩夢，夢到自己曾經死亡時的樣子。

    哪怕他轉世了，依舊會恐懼那種死亡降臨的感覺。

    “等待死亡的這段時間，比死亡更可怕?！?/br>
    她不會再對唐殊做什么了，唐殊如今的下場，才是她最想看到的那個結局。

    祁陽想了想，認同了她的話，可還是不甘心，“就這樣放任她留在這里？”

    “怎么會?！碧铺K蘇嘴角彎彎，“當然要有人陪著她?！标悥|晟和祁清，都會陪著她。

    唐蘇蘇手上的七情碗慢慢虛化，直至消失在她手心里。

    沒有了狗蛋的存在，她終于能夠完完全全的掌控這個，原本應該屬于她的碗。

    哪怕被抽干了七情，它畢竟也是由圣人煉制而成，在拿回它的那一瞬間，唐蘇蘇就明悟了很多東西。

    她伸出手，朝著唐殊殘魂的方向一點，一道青光化作鎖鏈纏在了她的魂魄上。

    唐殊奮力掙扎，可惜無濟于事。

    “這是我送給你的臨別贈禮，jiejie。多謝你這段日子的教導，讓我受益頗深?！?/br>
    唐蘇蘇微笑著，朝唐殊揮揮手。

    最后，依舊是祁陽帶著唐蘇蘇和辰天神君離開的這座位于青丘的狐族墳場。

    他們出來的時候，外面已經徹底黑了。出口，依舊是空宅里的那個水缸。

    在離開那個空間的短暫過程中，因為時光回溯而出現的辰天神君已經消失了。

    黑色的戰甲如同幻影一樣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熟悉的黑色的西裝。

    唐蘇蘇還被他攬在懷里，她仰頭去看身邊男人此時的表情，一時有些分不出，他究竟是石成軒，還是那個辰天神君。

    “你是誰？”她輕聲問。

    石成軒笑了，帶著些許不羈與狂妄，“是誰有什么意義，都是你男人?！?/br>
    老年版的祁陽一臉不忍直視地扭開臉，等了一會兒，見他們還沒分開，輕咳一聲，“快走吧，一會兒我堂哥出來我又打不過他?！?/br>
    “他出不來了?！碧铺K蘇推開纏著她的男人，“只要離開那個空間，他就會遭遇到和你當年一樣的結局，不，他會比你更慘?！?/br>
    祁清可能做夢都沒想到，在他得到了永恒的生命之后，卻只能像老鼠一樣，被困在地洞之中。得到了不該得到的東西，要付出的代價同樣慘重。

    祁清是這樣，陳東晟也是，唐殊同樣跑不了。

    “離開那里一步都不行么？”哪怕祁陽很早之前就猜到了這個結局，甚至他還暗中推動過，卻也沒想到會嚴重到這個地步。

    “不行?！碧铺K蘇紅唇微啟，吐出兩個字。

    “那什么時候才算結束？”

    唐蘇蘇回頭看了眼院子中央的那個水缸，“等唐殊魂飛魄散，他也就一了百了了。這樣算不算結束？”

    唐蘇蘇的說話聲越來越遠，直至再也沒有響起。

    意識到自己被困在這個空間里的祁清暴怒地拍碎了半邊祭壇，他雙目赤紅，死死地瞪著唐殊的殘魂。

    哪怕沒有任何人能夠傷害她，她的殘魂恐怕也堅持不了多久。

    如果真的按照唐蘇蘇所說，只要唐殊魂飛魄散，自己會不僅不會解脫，反而極可能會失去現有的一切，進入輪回。

    不，這個結局他不能接受。

    哪怕這個空間逼仄又陰暗，除了尸骸什么都沒有，他也寧愿永遠呆在這里。

    首先，他要保住唐殊的魂魄。不能讓她就這樣魂飛魄散了。

    祁清嘗試了很久，才發現只有壽命才能維持唐殊的狀態。他只能心疼的將壽命抽出，注入唐殊的魂魄里。

    誰也沒有注意到，隱藏在唐殊魂魄中的那根青色鎖鏈，在祁清的壽命滲入的瞬間，就已經將它吞噬殆盡了。

    此時，正在一家酒店的客房里，打算入睡的唐蘇蘇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勾起一抹笑來。

    她的東西，怎么吃的，就得怎么給她吐出來。

    “還不睡？”陷入半睡眠狀態的石成軒摟著她腰的手緊了緊。他們都累了一天，而唐蘇蘇卻沒什么睡意。

    兩個人很久沒有同床，習慣卻并沒有一丁點的改變。

    唐蘇蘇一只手枕在腦袋下，一只手沿著他的頸側摸了摸，上面什么都沒有。那些黑色的痕跡，就像是幻覺。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有秘密的人，現在她意識到，自己的男人也是個有秘密的人。

    他跟著祁陽一起去找自己的時候，究竟是一時沖動，還是早就做好了準備呢？

    辰天神君，真的只是因為時光回溯才出現的么？

    他好像有很多的秘密。

    不過沒關系，總有一天，她會知道的。

    第331章 結局

    唐蘇蘇陷入了沉睡中，夢里，她的身體忽然變得很輕。七情碗中，飄出許多光斑，纏繞在她身體周圍，將她拉入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她出現在一座橋上，穿著寬大的襯衫，還光著腳。

    明明周圍并不冷，但腳下卻刺骨寒冷。

    她打量著四周，周圍灰蒙蒙一片，黑色的石頭砌成的橋形成一個高高的拱形，橋面很長，架在一條渾黃的河面上。

    河里好像飄著什么東西，只是她看不清。

    有人不斷地從她身邊走過，她扭頭，看向那些人消失的方向。是橋的那一頭，可惜那邊太黑了。

    她逆著那些人的方向，走下了橋。

    腳底的寒意漸漸消失，變成了麻木。

    距離橋頭越來越近，她看到的也越來越多。

    橋頭擺了一塊有人高的石頭，石頭旁架著一口大鍋，穿著一身黑布衣，挽著發髻的老婦人從鍋里舀出一勺湯，然后倒進擺在桌子上的空碗里。

    每一個上橋的人，都會走過去，將碗里的湯一口飲盡。

    唐蘇蘇意識到，她可能來到了一個了不得的地方。

    唐蘇蘇在老婦人身邊看她盛湯有一陣了，她并不能看清鍋里究竟放了什么，她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那盛湯的碗上。

    她低下頭，手里也有有個碗。

    它們看起來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她手中的這個碗，是有缺口的。

    站在橋下的隊伍越來越長，長的看不到盡頭一樣。

    那老婦人卻將手中勺子往鍋中一放，不再盛湯。隊伍不得不停了下來。

    排隊的人沒有抱怨，只是木愣愣地站在桌前，臉色灰白，動也不動。

    老婦人朝她看了過來，她眼角已經滿是皺紋，但那雙眼睛并不渾濁，反而銳利的仿佛能刺透人心。似乎是看清了她的樣子，老婦人眼中厲色剎時收斂，朝她招招手，“來?！?/br>
    唐蘇蘇不由的朝她走了過去。

    她跟在老婦人身后，走向河邊不遠處的一間小屋子。屋子也是用黑色的石頭砌成的，里面空蕩蕩的，只有一個蒲團。

    老婦人進屋，坐在蒲團上，然后朝對面點了點，唐蘇蘇腳下也出現了一個蒲團。

    她學著對方的樣子，盤腿坐了下來。

    老婦人抬頭，對著她露出一抹慈愛的笑容，“已經長這么大了?！?/br>
    唐蘇蘇的眼眶不由一熱，不知道為什么，在老婦人的面前，她會突然覺得自己很委屈，“婆婆……”

    老婦人輕嘆了口氣，“老身當初只想捏個碗盛湯，不曾想最后竟多出一個。在老身猶豫的時候，天道替我做出了選擇。其中一碗因故破碎，余下一只完好。

    你們都是因我而生，我不欲任何一個失去成長的機會，索性把你們放到一起投入輪回，希望有朝一日，你們可以脫出輪回修成正果?！?/br>
    唐蘇蘇雙手握在一起，十指扣在手背上，因為用力指尖泛白，“中間出了什么差錯么？”

    老婦人搖頭，“沒有差錯，只是老身忘了，人的壽命太短暫了，他們更聰明，也更容易生出妄念?！?/br>
    她看著唐蘇蘇，“你隨著碗的破碎而沉睡，在輪回中不斷修補自身，尋找成人的機會。而她……因為老身的緣故受到天地功德饋贈，更早的輪回成人?！?/br>
    “她得到了我棲身的碗，然后鎮壓了我？”聯系她之前從祁陽口中得知的真相，這一切就并不難猜了。

    老婦人點點頭，“是的?！?/br>
    “那后來，我又是怎么輪回成人的呢？”

    老婦人笑笑，那雙眼睛仿佛能夠透過她，看見更遙遠的東西，“功德福報，即可得，自然也會消耗殆盡。天道之下，因果輪回自有定數。當初欠了你的人，當要投入輪回，補償與你?！?/br>
    “是辰天神君？”

    “神族應天地而生，無災無劫，自來狂妄，行事不知收斂，當懲戒一二?！?/br>
    唐蘇蘇抿著嘴，強壓著涌到嘴角的笑，有種在外面受了壞小子的欺負，家長替她狠狠教訓了對方一頓的既視感。

    不管究竟是唐殊用光了她身上的功德，還是石成軒降世使她擁有一線生機，留到最后的那個，終究是她。

    “婆婆，這只碗究竟有什么用呢？”

    唐蘇蘇將手中的碗放到兩個蒲團之間，眼中迷惑不解。

    她得到了七情碗之后，遵從著“碗靈”的話，收集七情六欲，看過人世冷暖，可她并不懂，做這些的意義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