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為時晚矣。

    就到這里，闌星的記憶仿佛出現了斷層，混亂不堪。

    噴薄而出的血，驚慌失措的尖叫聲，齊仁王憤怒的眼，季流手中出鞘的劍。

    還有，倒在闌星懷里的沐青。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闌星才知道，那天正好是皇帝微服出巡的日子，朝中幾位大臣尾隨，連莘那么一撞，再栽贓，是真能要了闌星的命的。

    所以，季流拔刀相向，要殺了她，也沒有太大的過錯。

    只是替闌星擋那一劍的沐青，太過無辜。

    她沾滿血水的手，不忘幫闌星往上提一提面紗，說話斷斷續續：“小師父，我現在很想哭，我不能再陪著你了，以后你又是一個人了。這樣想來，我總歸有點不放心……”

    她眸中微茫的光漸漸熄滅，像燃成灰燼在風中消散的枯葉。

    闌星緊緊地抱著她，心里疼得說不出話來。

    連莘性命垂危，孩子最終沒能保住。

    弒殺王子的罪名太大，云家上下無端受到牽連。

    入獄當晚，季流提著一盞竹燈前來探望，袖中取出一紙和離書。

    他說，這一劫，云家唯有散盡家財方能躲過。

    闌星大徹大悟。

    他從一開始要的，便是整個云家。

    聯合連莘，演了一場天衣無縫的戲。

    何以飄零去，何以少團欒，何以別離久，何以不得安，何以錯愛一個人？

    云闌星，你一早便知，這是罪孽。

    又何以，自作孽。

    九月之后的安州，大寒。

    這陣子市井間傳得最火熱的，便是東籬爆發的戰爭，據說，是連家私通西域異族密謀造反，東籬大亂，民不聊生。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當初云家散財避禍，搬到安州，如今得以免受戰亂，也不失為好事一樁。

    闌星望著爐子里一閃一閃的猩紅炭火出神，不禁又想起季流，心緒萬般復雜，靠著椅背不知不覺地睡過去，模模糊糊中聽見有人敲門。

    一下比一下重。

    打開門后，竟是許久未見的云瑜。

    她風塵仆仆而來，身上落滿了皚皚白雪，對闌星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小星星，那日在鹿蜀峰上答應你的事，我沒能辦到?！?/br>
    阿姐說：“季流死了?！?/br>
    有那么一剎那，闌星耳邊轟地一響仿佛聽不見任何聲音。

    死了？

    季流怎么會死了呢？

    為何季流死了，她心里會這么難過？

    許久之后，闌星深深吸了口氣，極其緩慢地勾起嘴角，笑道：“怎么？他也造反了？”

    阿姐搖搖頭，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來，道：“這是他留給你的?！?/br>
    十年前，連家用鎖心術cao練軍隊，藏于深山之中。

    為勾結齊仁王，不惜把連莘嫁進王府。

    連莘也在季流身上施下了鎖心術，一則讓他永不變心，二則拉攏丞相府的勢力。

    這些年來，連莘自以為她用鎖心術控制了季流，卻不知被他將計就計，一步一步設下局中之局。

    云瑜蹭在爐前烤暖身子，低著頭，貌似又不經意地提起：“那一戰的前夜，我在軍營里找到他。他獨自站在千頂軍帳前，對著遠方飲酒。他說：那是安州，有芙蕖千頃連綿成畫，想必很討阿小星星的喜歡。她……該會過得很好?！?/br>
    “他說，這一世機關算計，但從未存過一分害你的心思。除卻……沐青的命，他恐怕……只能用自己的命來抵給你了……”

    “他在戰場上倒下，很是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