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織憶在河岸碾香，忘川來尋她，他隔著彼岸花叢喚聽的名字，清亮的聲音中帶著溫柔，她抬頭看著他，素衣皓然，落拓清俊，竟生出了許多溫暖來。

    織憶走身走近他，他便順勢牽起她的手，帶著她飛快地在彼岸花海中跑過，直到在一處堆滿了花葉的河岸邊停下。

    “看，這是我為你所制的?！彼麚荛_花葉，赫然露出一只以彼岸花骨，造成的排舟。

    “那日見你時，你看著這河一直發呆，我猜你是太過無聊了。有了這排舟，若以后我不在了，你無聊時便可去河上泛舟?！?/br>
    “泛舟？”織憶有些啼笑皆非，他是將這忘川河，當成了陽間的景河了吧，不過她并沒有點破他，只笑著點頭：“好?！?/br>
    “這樣一來，只要你在這河上行一程，便會記得我?！?/br>
    “嗯?！笨棏浻樣樁?，卻忍不住別開眼睛不去看他，試探性地問道：“忘川，若我一直配不出香，怎么辦？”

    “我會等，等到你配出香?！?/br>
    “你可曾想過，留在這里？”

    忘川側頭看她，笑了笑，沒有說話。

    織憶知他不愿意，他對她好，也只是望她，早日配出香為他施夢。

    僅此而已。

    織憶伸手摸了摸系在腰間的縷空香球，遞與他，那里面裝著已經制完大半的香料，只需配上最后一味東西，便可燃香結夢。

    她俯身摸了摸，那以彼岸花骨制成的排舟，忽然道：“忘川你知道嗎，鬼魂也是可以死的，彼岸花很美，可是它的的枝干，卻可以將魂魄殺死，讓鬼魂化成粉末?！?/br>
    “……”

    孟婆忽然讓鬼卒傳話來找織憶，她便去三生石畔見孟婆。

    那面容美麗、卻滿頭白發的孟婆，站在奈何橋頭上，端一碗騰著白煙的孟婆湯。

    雖然只是一步之隔，但織憶已經入往生界，孟婆還站在前世路，她不能回去，孟婆不能過來。

    在過去的百年間，孟婆很多次這樣，與織憶隔著往生和來世的界線閑聊。

    甚至，在織憶第一次有記憶的醒來時，孟婆就在這里，看著她，告訴她是這河岸的制香者，她在等一段記憶，等一個故事，等某個魂魄路過。

    縱然，她已經不記得等的是誰。

    孟婆并不老，甚至還很年輕，是個極為美貌的女子，有著一張在凡間可傾國傾城的臉，和一雙極美的眼，但是那頭青絲卻全白了。

    織憶很多次猜測過，她這樣的女子若是投世到人間，定是一笑傾城，再笑傾國的。

    不過，織憶從未見孟婆笑過，孟婆從來只是淡淡的，淡淡地看這地府里的一切，眼中，有著似乎總也揮不去的淡淡憂傷。

    織憶聽冥界里的老人說起過，他們說太古時期冥界并沒有孟婆的，后來冥界大劫之時，曼殊古神帶來了三生石，孟婆機緣巧合也成了孟婆。

    她有時候也在想，大抵孟婆也是受了情傷吧，否則怎會滿頭青絲換白發呢？

    “你在制施夢香?！泵掀砰_口，并不是疑問。

    她點頭。

    孟婆又問：“你還是堅持要為自己施夢嗎？用那個魂魄的記憶？”

    她還是點頭，并不說話。

    “你不應該那么做的，這太自私?！?/br>
    “我只是想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只是想知道自己是誰?！?/br>
    “有時候，不記得也并不是壞事，你不應該悖逆常道的?！?/br>
    “我不信！”

    織憶固執地抬起下巴。

    她想知道自己是誰，到底在等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