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徵未兆_321
葉澄低聲應“是”,雖然是他自己提出的,也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可塵埃落定這一瞬間,竟覺得沒有勇氣抬頭。 葉澄這人,向來活的坦蕩自在,極少對誰心有虧欠過。但這一刻,明明眾人也沒表露出失望和指責,他心中的內疚和痛苦,卻像是潮水一樣淹沒他,讓他覺得近乎窒息。師尊教他,青崖養他,近三十年,師父師叔,師弟師妹,無不愛重有加。 他本該一輩子留在青崖,為青崖征戰守衛,教徒育苗,最后在歷劫或戰斗中死去,本命玉牌葬入青崖埋骨地??山袢?,他卻要為了一己私欲,違背所有人的意愿和期望。 “便是不做首徒,也照樣是我的徒弟。臭小子別天天就顧著陪你道侶,沒事?;貋砜纯?。別一天到晚害怕這個,擔心那個的,怎么越長大越沒出息了?” 掌門還記得,葉澄剛到青崖時的模樣,可如今轉眼二十年過去,他早已不是那個剛過掌門腰際的小孩子了。自從他長大,又要維護“大師兄”的尊嚴,掌門很早就不再像對待孩童那樣對待他。 但此刻,掌門走下高位,像是對待小孩子一樣,摸了摸葉澄的頭:“你沒有愧對誰?!?/br> 他到青崖那年七歲,那么小的人,劍都拿不穩,卻從來不用誰督促,日日修行刻苦,還知道照顧同門。這些年,教導師弟師妹,為青崖奔波理事,但凡要年輕弟子出戰,他永遠都在第一個。 “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是師父的驕傲,也是青崖的驕傲?!?/br> …… 魏晉元偷偷瞟了身邊的季芳澤一眼。雖說認識了很久,這還是他敬愛的大師兄的道侶,但是魏晉元和季芳澤的關系實在不怎么樣,也沒什么交流的經驗,他只好硬著頭皮:“你先回去,還是在這里等師兄?” 出乎魏晉元的意料,季芳澤搖了搖頭:“回去?!?/br> 兩人并肩而行,魏晉元沒話找話:“屋子都被那幫王八蛋給弄塌了,真該找他們要賠償,要不我和你一起去收拾?” “不必?!?/br> 眼看著要走到分叉口,魏晉元終于結束了一路的糾結神色,鄭重道:“這次謝了?!?/br> 雖說一開始他是去救季芳澤,但后來看也知道,季芳澤本來就不用他救,反而是為了救他,更惹出了一大堆麻煩。魏晉元心里有點不是滋味。 季芳澤像看傻子一樣看了他一眼。 魏晉元轉身:“……算了當我沒說。再見?!?/br> 季芳澤回到他和葉澄的小家。眾人知他不喜外人出入這里,也沒自作主張,只是將外來人的痕跡,其他的并未收拾。 這里一草一木,都是他這幾年親手打理出來的,如今觸目一片狼藉。 他沒急著整理,也沒急著上藥,而是隨意撿了處樹墩坐下,在這里發呆。他的狀態很不穩定,好在這里也沒人打擾他。他一時眼睛浮現隱隱約約的血紅,心頭無端的殺意橫生;一時又像冷水澆在頭上,熄滅了所有的兇性恨意,只剩下一個最尖銳,也是他最不愿意去想的念頭。 師兄現在知道了,他會怎么想? 他很小的時候,非要厭惡莫凡和青崖眾人,甚至想過要如何報復他們,可等到漸漸長大,又覺得他們當年的做法未嘗沒有道理。 他確實是,帶著罪孽出生的人。 他在那里坐了很久,像是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直到他突然感覺到臉上一抹溫熱。 有人用指腹摸了摸他的臉:“不是讓你回來上藥嗎?” 季芳澤抬頭,雙眼通紅,一把扯住葉澄的手,將人拽得一趔趄,跌進了他懷里:“師兄?!?/br> 他有點害怕直面葉澄,心中恨意在這一刻達到頂峰。 為什么我一退再退,卻還是不斷有人逼我?難道出身是我自己能選的嗎?! 葉澄被他死死按在懷里,以一個別扭又不舒服的姿勢,坐在他的腿上,那力度大的連轉個脖子都夠嗆。當然葉澄也顧不上轉脖子,他下巴抵著季芳澤的頸窩,艱難地伸出手,拍拍季芳澤的背:“好了好了,不傷心了。下次我們也去郁家找他麻煩,好不好?” 季芳澤不說話,也不松手,葉澄任由他抱著。兩人就這么別別扭扭地,擠在一個可憐巴巴的小樹墩上。四周積雪未消,伴隨著翻出來的泥土,折斷的枯葉,亂七八糟的,一點也不好看,但沒人在乎。 月亮漸漸爬上來了。雪后的夜,總是最難熬的時候,但此刻他抱著葉澄,并不覺得寒冷。他聽到葉澄問他:“過兩天,我們單獨出去玩一陣子吧,你想去什么地方?” 季芳澤一怔。他當然愿意和葉澄單獨出去,但這個時機不合適:“等過些日子,我再陪師兄出去吧?!?/br> “不是以青崖弟子的身份出去辦事。我們換個身份,出去散散心,四處走走,順便避一下風頭?!?/br> 雖然季芳澤平常不說,但葉澄自己也知道,他真正留給季芳澤的時間并不算多。而季芳澤是一個需要很多愛和陪伴的人。 季芳澤覺得有點不對勁:“可是青崖再過不久,不是要辦收徒大典嗎?” 青崖七年開一次收徒大典,按理說,葉澄該留下cao持此事才對。 葉澄把下巴搭在他肩上,虛攏著將人抱?。骸跋旅婺芨傻膸煹軒熋枚嗟檬?。交給他們好了。對了,你想不想去看梅花?我這次出門,聽說有處疏影山,遍地梅花。雖然是趕不上今年的梅花會了,但是梅花期久,單純賞賞花也好?!?/br> 雖然季芳澤巴不得葉澄每時每刻都陪著他,但他也知道,葉澄是個責任感很強的人。這不符合葉澄平日的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