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不是我們故意來遲的,也是我陰差陽錯看到了你送給裴總的玉牌,才找到了你,”蔡世宜從口袋里掏出紙巾,用力擦著墓前的酒杯,清理著里面沉積的雨水和灰塵,低著頭,“除了我之外,你應該還會有兩個表弟和一個表哥,但是他們現在很忙,真的沒抽出時間來,只能我過來先看看你了。我保證,明年清明,你就能看到他們三個,很和善很好的三個人呢?!?/br> 裴良夜聞言,沉浸在悲傷中的遲鈍神經也忍不住跳了跳。 蔡家瘋狗,和善? “我帶了酒,但裴總說,你還小,不能喝酒,”蔡世宜將酒杯里擦得干干凈凈,然后從懷里掏了瓶牛奶出來,小心翼翼給兩個杯子滿上,“那我們就以奶代酒啦?!?/br> 第三個杯子,她沒倒牛奶,而是,偷著看了眼一旁的裴良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懷里又掏出一瓶橘子汽水給第三個杯子滿上,笑嘻嘻,“雖然裴總說小孩子不能多喝汽水,但這哪里算多?!?/br> “我喜歡橘子汽水,你也試試?!?/br> 裴良夜沒阻止,而是靜靜靠在了一旁。 蔡世宜依然在絮絮叨叨,講香江這幾十年的變化,講她的哥哥們的奮斗史,講天南地北的漂亮風景,講叫花雞講臭豆腐講北京烤鴨講街邊好吃的蝦米小餛飩,講蜻蜓講荷花講秋天的落葉和北風的呼嘯。講左止元和饒聽南的感情,也講裴良夜。 “jiejie,您得管管她,”蔡世宜抱怨著,看也不看裴良夜,“她肯定不敢和您說,但她現在簡直就是個大渣女!” 裴良夜悶不做聲地起身往回走。 蔡世宜心頭一跳,強忍著回頭看的欲望,繼續蹲在小方碑前,看著墓碑上那年輕、甚至帶著點嬰兒肥的青澀少女的黑白照片,嘴里碎碎念。 腳步聲遠去,又很快轉了回來,裴良夜手里拿了兩個小馬扎,又遞給蔡世宜一瓶打開的礦泉水,聲音冷清卻又溫和,“說了這么多,不渴嗎?” “還好?!辈淌酪吮プ?,托著下巴,小口小口抿著水,突然就不說話了。 瞬間,墓園又只剩下了風聲和鳥叫。 “她聽不見的,”裴良夜自己也坐下了,將那捧鮮艷的紅玫瑰往里推了推,“你告狀也沒用?!?/br> “她在三十年前就死了?!?/br> 蔡世宜聽著這毫無波瀾的一句話,心頭一堵。 良久,她才緩緩開口。 “和死人說不了話,可以和活人說說吧?!?/br> “可以?!?/br> 蔡世宜有好多好多問題想問,比如“為什么不敢回來?”,“你和她有什么故事?”,“她有什么特殊的?”,“她是你的初戀嗎?” 但是最后,她只是輕聲開口,“她很喜歡玫瑰花?” 中國人祭奠極少用紅玫瑰,那更像是露西亞的風俗。 “對,她很喜歡紅玫瑰,”裴良夜淡淡開口,“她不喜歡菊花,總覺得那是老人才用的花兒?!?/br> 她白皙修長的手指撫上了那張照片。 三十年過去了,自己被領養,被左家撫養長大,有了一個幸福的家庭,甚至有了許多段感情經歷。 而她依然是年少的模樣,躺在這冰涼的盒子里,不見天日。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裴良夜唇角勾起一絲笑意,“她是我很好的jiejie。除了是jiejie之外,沒有其余不該有的情感了?!?/br> 三四歲的時候,哪里懂什么愛情。 “容我多問一句,”蔡世宜忍不住把膝蓋抱得更緊,“你的初戀是……” “江忍冬?!?/br> “啊,果然?!辈淌酪烁砂桶蛿D出一句,唇角扯了扯,腦袋擱在了膝蓋上,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和我說說她吧?!?/br> 裴良夜看了她一眼。 這句話有歧義。 是說說江忍冬,還是說說錢懿? “我和她 那時候的奶奶尚還年輕,也是個風姿綽約的美人,但是卻把自己的一身精力都奉獻給了福利院,奉獻給了這些孤兒。 “那個冬天,她渾身是血的躺在了白雪皚皚的福利院門口,被院長發現了,”裴良夜凝視著那張黑白照片,“后來,我問過她,那次發生了什么,她沒說?!?/br> “現在想來,應該是那所謂的仇家在這里也安排了人手,想要殺人滅口,但在大陸,他們終究是不敢太猖狂,被一個才九十歲的孩子逃了出來?!?/br> “當她終于修養好了,走出了病房,”裴良夜頓了頓,眸中滑過一絲懷念,“我們差點以為自己見到了天使?!?/br> 那種與生俱來的富養氣質和規矩的得體做派,讓他們這群野慣了的皮猴子們驚艷不已。 “她不會受到了排擠吧,”蔡世宜咂咂嘴,“我看過類似的小說情節,因為太優秀而被排斥什么的?!?/br> “一開始是有的,但奈何,她太好看了,人又很溫柔,”裴良夜忍不住笑著搖搖頭,“一開始奶奶還擔心這個呢,結果福利院里的結成的小團體不到三天就分崩解離了,她成了我們的頭頭?!?/br> 皮猴子們拜倒在了公主裙下。 “奶奶開心得不得了,念叨了好久,說自己撿到了個寶貝?!?/br> “她幾乎都想給jiejie發工資了?!?/br> 蔡世宜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怎么說?” “因為我們都聽她的,她又教給我們規矩,甚至原本福利院沒有的規矩她也給我們立起來。于是我們這一幫連午睡都要上演枕頭大戰、吃飯都要打幾個來回的家伙們,居然開始學會輕聲細語細嚼慢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