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暗戀的死對頭 第89節
謝翎披上外袍出了門,從驛卒手里接過熱水,再去敲崔荷的屋門,來回幾趟,才回來照顧謝禹。 驛站靠山而建,夏夜的溫度比城里要低,一陣涼風吹來,卷起滿室清冷。 謝禹在窗前站了許久,看著阿爹忙活,直到他推門進屋,謝禹才關上窗戶,乖乖來到木桶前脫去衣服洗澡。 等一切處理妥當,他們才一起進了隔壁的房間,崔荷坐在榻上替謝鸞絞頭發,謝禹來到床榻前,脫去鞋襪鉆進了被窩,被窩里暖融融的,謝禹冰涼的手腳也逐漸獲得些許溫暖。 謝翎走到桌前撥了撥燈芯,昏暗的光似是被剝了一層皮,露出了潔凈明亮的光來,落下燈罩,燭火變得柔和許多。 廂房的床太小了,兩個孩子擠在最里面,崔荷躺在外面,留給謝翎的位置并不多。 崔荷側過身去,給他勻出了少許空間,謝翎脫去鞋履躺了上來,往里挪了挪位置,緊緊貼在崔荷身后才不至于被擠下床去。 他的身軀如火,熨燙得崔荷渾身舒坦,枕在謝翎的臂膀上,輕輕拍打著兩個孩子的后背,繃緊了一天的精神總算得到了放松。 屋瓦上有雨水落下發出清脆的響聲,在靜默的夜里,彈奏出一曲輕松舒緩的曲調。 兩個孩子已經安然入夢,謝鸞貼著她睡,謝禹躺在最里面,背對著他們獨自面壁。 崔荷給謝禹掖好被角,蓋住他的后背,轉而低聲對謝翎說道:“阿禹回來后不怎么說話,是不是因為咱們舍下他生氣了?!?/br> “我已經跟他解釋過了,他沒生氣,就是累了,阿鸞今夜不也安安靜靜的嗎?” 他的解釋不無道理,趕了三四里地,又淋了雨,崔荷到驛站后也覺得筋疲力盡,更不要提兩個孩子。 謝鸞神色懨懨,謝禹應該也是這樣的緣故,于是崔荷沒再細究。 兩人講了一會話,崔荷抵不住倦意,閉上眼沉沉睡去。 夜色深沉,雨水已經停了,萬籟俱寂的院子里,忽然亮起了一盞燈。 崔荷在半夢半醒之間,被謝翎推醒了,睜開眼,就見謝翎神色凝重,他撈過床頭的外袍穿上,低聲說道:“阿禹好像在發熱,我去喚紅袖過來看看?!?/br> 崔荷連忙起身去看謝禹,他渾身都在發抖,身上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浸濕,臉色更是不正常的潮紅,一摸腦門,燙得厲害。 這次出門,只帶了綠影紅袖兩個丫鬟,他們隨著隊伍晚了一步到客棧,安頓好睡下后沒多久,就被謝翎敲門喚醒,紅袖穿好衣服,連忙過來給謝禹看病。 屋內的動靜有些大,謝鸞睜開困倦的眼睛,看到屋里多了許多人,沖站在床邊的崔荷喊了一聲。 崔荷坐到床尾扶起她,謝鸞不安地問道:“阿娘,這是怎么了?” 崔荷輕拍她的后背,安撫道:“你哥哥生病了?!?/br> 謝鸞不太理解生病是什么意思,但她爬到謝禹身邊,看到他雙眼緊閉,嘴唇蒼白,渾身打哆嗦,忽然就想起曾祖母去世前的模樣,在她這個年紀不懂什么是生死,但是知道自那以后,她再也沒見過曾祖母。 謝鸞的眼淚說掉就掉,趴到謝禹的身上哭著喊哥哥,崔荷哭笑不得,連忙將謝鸞抱起來,解釋道:“只是生病了而已,你哭什么?!?/br> “哥哥為什么會生???”謝鸞坐在崔荷懷里,抽噎著問道。 崔荷愣住了,他們冒雨趕來,謝鸞被她護在懷里,幾乎沒有被雨淋過,謝禹和邱時共乘一騎,即使穿著蓑衣,也難免會被雨淋到。 來驛站后她只顧著謝鸞,忽視了謝禹,也許是因為沒有及時處理才導致他著涼,崔荷心中生出愧疚來,摸著謝鸞的腦袋說道:“是阿娘沒有照顧好你哥哥?!?/br> 謝鸞重新爬到謝禹身邊,跪坐在他旁邊,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崔荷起身站到一旁,謝翎走過來想要安慰她兩句,卻被她別扭地躲閃開去。 謝翎低聲詢問:“這是怎么了?好端端生的什么氣?” “所有人都沒事,偏偏阿禹感染了風寒,你是如何照顧他的?!贝藓刹幌氡粍e人聽到,走到了門邊才壓低聲音質問他。 謝翎皺眉:“我怎么沒有照顧好他,給他換了干凈的衣服,還打了熱水洗澡,是他體弱,受不得寒?!?/br> “當初就應該留在馬車里等雨停了再走?!?/br> “天黑了山里說不定有豺狼野獸,而且夜里山路難行,萬一馬車出事你又該怨我?!?/br> 崔荷辯駁不過他,如果讓她來做選擇,她也做不出更好的選擇,回憶起謝禹失落的表情,愧疚淹沒了崔荷的理智,她閃身進屋,不再搭理謝翎。 紅袖問診后,確定是感染了風寒,連忙去寫藥方給小少爺煎藥,問了驛丞,得知驛站里沒有藥材,得進城找藥鋪才能抓到藥,這個時辰城門還沒開,去了也是白去。 謝翎心中氣悶,站在廊下透氣,聽到紅袖和驛丞的話,主動走上前去,問紅袖要了藥方,塞進衣襟里,默不作聲地轉身離去。 不多會便聽見院子一陣馬蹄聲逐漸遠去,直到天色蒙蒙亮,謝翎才帶著滿身的露氣和藥材回來。 第101章 番外五 天一亮, 謝翎就帶著眾人進城,尋了城里最好的客棧落腳,又讓人去找了大夫給謝禹看病。 崔荷衣不解帶地照顧了他一夜, 第二日更是不合眼地坐在床頭看他,任謝翎如何勸都勸不動,更是跟他耍起了小性子。 謝翎幾番討好, 崔荷也只是冷淡地瞥他一眼,又繼續坐在床頭照顧謝禹,半個眼神都不愿再施舍給他。 屋里還有旁人,謝翎只好壓下心底的焦躁, 默不作聲坐在一旁陪著。 謝鸞挨著他坐,沒一會便犯困了,干脆直接倒在他的膝頭睡去。 謝翎等謝鸞睡熟了, 起身將人抱到屋外, 交給門外伺候的綠影, 謝翎叮囑她道:“送去隔壁客房, 你陪著她,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闭f罷便掩上房門回屋里去。 正是日暮時分, 霞光透過窗牑斜斜映入屋內, 窗戶未關嚴實,將底下大街喧鬧的聲音收羅了進來。 客棧底下是一條繁華的小街, 此處人來人往, 正是擺攤的好地方, 入了夜整條街都會被商販所包圍,此時底下已經有勤勞的小商販提前擺攤。 那一聲聲嘹亮的吆喝, 聽得人心煩,謝翎關上窗戶, 屋內才重歸寧靜。 來到榻前坐下,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兩人促膝相抵,崔荷瞥他一眼,別扭地挪開膝蓋。 “阿禹生病,是我沒有照顧好他,你也不用對我冷臉?!敝x翎拉過床尾的被子給謝禹蓋上,試圖說些什么打破此時的沉默。 崔荷拍了他的手背一下,拉開被子扔回床尾,柳眉豎起責怪地瞪他:“城里又不是山里,夏天炎熱,蓋被子做什么?!?/br> “這不是怕他冷嗎?”謝翎沒注意到這些細節,忽覺幾分尷尬。 崔荷換了個姿勢,改為背對他坐著,冷聲趕他走:“你去隔壁看著阿鸞吧,這里有我照顧就成了?!?/br> 好不容易逮著這樣的機會,謝翎哪兒肯離開,他磨磨蹭蹭的撿起床尾的蒲扇,挪到她身后給她扇扇子。 “阿鸞有綠影在照顧,我留在這兒幫你照顧阿禹?!?/br> 崔荷沒吭聲,就是不趕他走的意思,謝翎無聲地笑了笑,繼續給她扇風,望向床榻上臉色蒼白的謝禹,實在想不明白他怎么就生病了,隨口說道:“阿禹身子骨太弱了,等他好了,我教他學武強身健體,你意下如何?” “現在才想起來要教他,早干嘛去了,你又不是不能進宮,每天抽點時間教他學功夫,也不至于跟阿禹生疏至此。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讓你多跟阿禹親近,你這一路只顧著陪阿鸞,可有想過阿禹?!?/br> “你這次將他推給邱時,再一次傷了他的心,只怕他心里有根刺,再也沒辦法跟你親厚?!?/br> 崔荷絮絮叨叨了一番,謝翎才明白她為何生氣,這一路上,他也想過陪一陪謝禹,但謝鸞一直纏著他,他脫不開身。 和謝禹待在一塊的時候,謝禹待他不冷不淡,他說什么謝禹就答什么,挑不出錯,但也沒有進一步的意思。 而且謝禹喜歡呆在崔荷身邊,他也就隨他了。 至于將他推給邱時,他也解釋了許多次,形勢所迫,也許還有其他更好的主意,但事情做了就是做了,現在再說后悔的話也沒用。 “此次是我疏忽了,待阿禹醒來,我再給他解釋一遍?!?/br> 崔荷輕嗤一聲:“解釋又有什么用,他那么乖,除了說,‘兒子知道了,兒子不生氣’,難不成還會指責你不成?!?/br> 謝翎:“……” 謝翎沒想到崔荷竟然如此了解謝禹,當時解釋過后,謝禹沒有表現出生氣的情緒,他就沒當一回事。 這些時日接觸下來,他對謝禹的脾氣也有所了解,乖順聽話,溫和得像是一塊被打磨光滑的鵝卵石,半點棱角都無,他自然而然就忽視了是否委屈了他。 更何況,在他的眼里,男子漢大丈夫,不該如此小心眼,他解釋了,謝禹也表示了認可,那自然是沒有問題了。 這樣細膩的關注,他更是從來都不曾有過。 昨夜的暴雨,他自認為做出了最合適的處理,卻再次忽略了謝禹是怎么想的,思及此,謝翎也生出了幾分愧疚,但他不愿說出口,只好說道:“等阿禹醒了,我一定好好補償他,不讓他再受委屈了?!?/br> 崔荷冷嗤一聲,沒再回他的話。 不知過了多久,屋內到了掌燈的時候,謝翎起身去點亮屋內的燈盞,謝禹正在這時轉醒,崔荷欣喜地呼喚了他一聲,謝翎也趕忙往床榻前走去。 “阿禹,還覺得哪里不舒服嗎?”崔荷摸著他的額頭,感受手底下的溫度與平常無異,心頭松了口氣。 謝禹睡了一日一夜,嗓子都啞了,他掙扎著要坐起,崔荷起身要扶,謝翎先她一步托著謝禹的腋下將他扶起,在他身后放置兩個靠枕,把位置讓給崔荷,隨即走到屋中桌子旁給他倒了杯茶。 謝禹捧著茶杯喝茶,溫熱的茶水滋潤過干涸的咽喉,壓下了喉嚨的不適,問道:“阿娘,我這是怎么了?” “你昨夜感染了風寒,可把我們急壞了,你爹連夜去城里給你抓藥,你發了一身的汗,又睡了一整天,如今可還覺得哪里難受?” 謝禹抿著唇,虛弱一笑,說:“兒子沒事了,阿娘不必擔心?!?/br> “廚房里正在給你熬藥,喝了藥你就會好了?!贝藓梢娝~上冒出了汗,連忙拿帕子為他擦拭,滿目皆是慈愛。 謝禹眨了眨眼,遲緩地嗯了一聲。 崔荷起身正要去廚房看看,謝翎壓下她的肩膀,示意自己出去,沒一會功夫,他就端著一個木托進屋了。 木托上放著一個青瓷小碗,碗里盛著濃黑的湯藥,上面飄著裊裊白煙,走近了便能聞到一股藥材的苦味。 崔荷伸手要拿,謝翎先她一步端起瓷碗,坐到塌邊要給謝禹喂藥:“這碗很燙,你別碰,小心燙著你,我來喂阿禹喝藥吧?!?/br> 崔荷與謝禹俱是感到不可思議,但崔荷很快就反應過來了,他這是在主動照顧謝禹向他示好,她笑著摸了摸謝禹的腦袋,起身把位置讓給了謝翎。 對上謝禹猶疑的眼神,謝翎一本正經地解釋道:“阿禹病了,阿爹來照顧你,有何不可?” 謝禹搖頭:“沒有,兒子只是有些意外罷了?!?/br> “你生病了,阿爹責無旁貸,定是昨夜淋了雨吹了風才導致的,喝了藥就會好,等你好了,阿爹教你練功夫強身健體,保證今后淋了雨也不會生病?!?/br> 崔荷打斷他:“好端端的干什么要淋雨?!?/br> “行軍打仗淋雨都是家常便飯?!闭f完被崔荷使了一記刀眼,謝翎只好改口道:“阿爹的意思是,強健體魄,身體才會無虞,爹娘就不會擔心,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傷了一根頭發,爹娘都會心疼,更遑論生了一場重病?!?/br> 謝禹點頭應道:“兒子知道了?!?/br> 謝翎早有預料謝禹會這般回答,想要改變謝禹,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湯藥味苦,謝禹即便皺著眉也全都喝完了,謝翎對他不見嬌氣的行為十分滿意,換成謝鸞,早就滿床打滾撒潑不肯喝,有的時候,謝禹的聽話乖順,也是個十足的優點。 喝過湯藥后,謝翎從懷里掏出一顆飴糖,剝開糖紙遞給了謝禹,謝禹受寵若驚地看向謝翎,謝翎摸著謝禹的腦袋,語氣溫和地解釋道:“阿爹知道湯藥很苦,特意給你買的,你每喝一次湯藥,都給你備一顆?!?/br> 謝禹默不作聲地含著飴糖,味道一般,甚至都不能蓋過舌尖的苦味,飴糖化得太慢,他干脆咬碎了飴糖,四分五裂的碎片頓時分布在口腔四處,總算是甜了。 到了用晚膳的時候,邱時親自去廚房盯著人送來膳食,一家四口在客房里吃了一頓溫馨的晚膳。 夜里整條大街變得熱鬧無比,謝鸞和謝禹趴在窗臺往地下望去,筆直的街道恍若一條流光溢彩的河流,街上人頭攢動,吆喝聲不斷,各種有趣的玩意看得他們眼花繚亂。 謝鸞踩在凳子上,雙手撐著窗臺,一旁的謝禹個頭比她高一些,筆直地站在窗邊,窗沿剛好到他的胸口。 “阿兄,我想下去玩?!币驗橹x禹生病的緣故,爹娘不肯帶她出門,現在謝禹好了,她抑制不住蠢蠢欲動的心。